烈士顧大眼

顧大眼半夜起來尿尿，看到鬼子住的仁和廟里還亮著燈光，鬼火一樣地閃爍。自從鬼子入住，仁和廟就被稱為紅部了。廟的西邊有個火化場，專門用來焚燒從戰場上拉回來的死的或半死不活的鬼子。顧大眼親眼看到一些傷勢較重的鬼子被扔進火塘時，凄厲地喊著，太君，太君，我還能救國。喊著喊著就葬身火海了。

屋里傳出女人的聲音，老和尚，一泡尿給尿跑了？還不進來睡覺。

顧大眼鉆進破被窩說，鬼子燈還亮著呢。女人說，那是長命燈，熄不得。他們在中國殺了那么多人，怕冤魂找上門算賬。顧大眼嘿嘿一笑，上次二孬子動員我參加游擊隊，我沒同意，我說，我走了，家里老婆孩子誰照顧？女人幽幽地說，人家都參加，就你不去，別人不說你是怕死鬼才怪呢！

顧大眼摟過女人，聽說明天鬼子要撤走了，等他們走了，我就參加游擊隊。女人嗔怪道，人家還不一樣議論你啊。

第二天，鬼子果然集合要往100里外的縣城出發。鬼子剛來烏鴉嶺20多天，不知道縣城在哪里，隨后抓了一個老頭帶路。老頭走路慢慢騰騰，鬼子推推搡搡往前行進。顧大眼打開門，一眼望見鬼子一行100多人向潼河岸邊走來。顧大眼伸了個懶腰，他媽的，可滾了。鬼子走近時，顧大眼準備退到屋里，一個鬼子逮眼發現了他，旋即報告太君。太君手一揮，他的帶路地呦！兩個鬼子竄過來，抓住了顧大眼。把老頭子向路邊一搡，踉踉蹌蹌地栽倒在草叢里。兩個鬼子用槍押著顧大眼走在最前頭，大隊人馬緊隨其后。身后傳來女人的哭叫，千刀萬剮的日本鬼子，碎尸萬段的日本鬼子，你們不得好死，嗚嗚，老和尚啊，沒長眼的老和尚啊，看到鬼子怎么不躲躲啊。顧大眼回頭看看女人，心如刀割般的難受，眼眶里含著淚。一個鬼子舉起槍托，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你的快走！

我方早已得到情報，在橋頭埋伏了主力部隊。等鬼子剛走到橋中心時，完全陷入了埋伏圈，突然槍聲四起。鬼子們驚慌失措，認為顧大眼是奸細，一槍打死了他，隨手扔進了橋底。顧大眼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也驚恐萬分，本來大大的眼睛愈加地突出，甚至一句話也沒有來得及說。

不久，縣城鬼子過來接應，傷亡過半的鬼子才得以逃脫。顧大眼因為給鬼子帶路，身份值得懷疑，隴海支隊不予認可為烈士。女人哭得死去活來，草草地把男人埋在潼河岸邊。顧大眼的墳頭長滿野草，枯枯榮榮好幾年。

一天，顧大眼家來了兩個人，說要調查情況。女人如實地說了。來人說，哦，是這樣啊。他們起身要走時，女人握住年紀稍大點的男人的手，老和尚死得冤啊！都怪二孬子找他的。

來人在紙上寫著什么。然后說，大嫂，你放心，我們會弄清楚的。幾天后，地方政府送來一張烈士證。

“文革”時，女人手里的烈士證被沒收了。他們說，顧大眼是漢奸走狗。女人沒有和他們爭辯。不過，顧大眼墳上的墓碑沒有被毀，上邊依然刻著：烈士顧大眼，生于1909年7月10日，卒于1939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