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沙江是一條偉岸的河流,它的血管里奔突著瘋狂、桀驁、粗獷、包容的種子,在山巒迭起的高原地帶,時常上演著洶涌、放蕩、憤怒、悲喜的劇情。江岸多是陡峭的絕壁、林立的石峰,在蒼莽的空間里,緊緊地鎖住一條扭曲的巨龍,平息著那些來自水流內部的力量。
以前很多村落的人會在自己卜居的房子周圍,種上幾棵榧樹或銀杏,喻意是為了讓子孫可以享受自己留下的余蔭。
戰爭可以給人和村落帶來毀滅性的傷害,十室九空,滿目荒村。我想馬嶺腳村的歷史上也曾遭遇過這樣的興廢,也是很正常的。百余年前的馬嶺腳村差一點遭受滅村之災,一批從馬嶺下來的潰逃流寇抓走了馬嶺腳村所有的男丁,沒有一個男人的村子會是怎樣的結果,答案是不言而喻。幸虧當時村里有位略有積蓄的村民傾盡家產,贖回所有男丁,避免了這場滅頂之災。村人為感謝這位善心仁人,集體籌資為他家造了一座青磚四合院,百余年前留下的那幢四合院現在是村里唯一保存最完好的歷史建筑。種種跡象可以推測,現在的馬嶺腳村居住者,也有可能是戰爭帶來的。或流兵,或逃避流寇,覺得這兒地處浦江、建德、桐廬三地交界,山高皇帝遠,能夠過上隱居一樣的生活,這應該是古往今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理想。
前幾年,政府調查一些留存民間的傳統技藝和非遺文化,沒想到在馬嶺腳村這個山溝溝里,意外發現一這些年逾六七十的老人中,有把好幾種重實用格斗、輕保健、養生的南方拳術打得虎虎生威的,還有得可以隨手拿過一根長板凳劈擋推擊,讓幾個年輕人都無法近身。再一問,都是祖傳幾代的拳術,顯而見之,這些會拳術的村民,先人不是武林中人也應該是出身行伍,不然,怎么可能給后人留下這么多護家保舍的絕招神術。
早年間的馬嶺腳村,窩居在戰亂不斷的馬嶺下面,交通閉塞,唯一的通道就是這條連接浦江和建德、桐廬的古道。起先是黃土路,后來變成石子路,清末有商人樂善好施,出錢修了一條馬嶺腳村連接建德梓州的青石板路。解放后,一條盤山公路傍村而過。本世紀初,馬嶺隧道全線貫通,自此,馬嶺腳村徹底走出了隅居窮山僻壤的境地。當年的青石板如今已經漸漸淹沒在崇山峻嶺之中,如玉帶纏繞的盤山公路,也已成為一段丟棄的琴弦,盡管再也無法彈奏交通大動脈的悅耳曲調,然而揮之不去的那份意蘊、那份情愫,依舊懸掛在昔日險峻奇絕的野馬嶺兩邊得山上。
如今的馬嶺腳村,已經絲毫和戰爭兩字沾不到一點邊。古村獨特的景觀,保存完好的古建筑,贏得了省城一實業老總的青睞,他出巨資租賃了整個村子,現在已經著手在開發高等級的民宿和餐飲等設施,而那些從古村里搬到新址的村民,因地制宜,正在開發相配套的中低檔民宿,供慕名而來的八方賓朋在馬嶺樂游樂居。馬嶺,正在漸漸成為馬嶺腳村民靠山吃山的寶貴資源。
野馬嶺,這個曾經給馬嶺腳村和周邊村落帶來戰亂的不安和災難的關隘,正在慢慢撩開絕世芳容的姿態,風情萬種地出現在世人的面前,讓無數慕名而來的天南海北游客,近距離接觸億萬年前的絕世之美,聽聞一下從歷史長廊深處隱約傳來的戰爭號角。歷史與現實碰撞,戰爭與和平反思,生活與理想對照,或許唯有這樣,每一個人才會感覺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灑在身上的陽光無限的溫煦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