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殘缺也愛你，無子宮妻子喜做媽媽

癡等等來心碎

今年27歲的山西陽泉人郭凱于2006年考入北京工商大學。入學伊始，同班女生張維娜就牽動了郭凱的心。張維娜大郭凱兩歲，來自湖南長沙，她的一顰一笑在郭凱眼里自成風景。這個內向的男生多次試圖接近她，可她始終很冷淡。

2008年11月的一天，張維娜在公共課上接了一個電話之后，便趴在桌子上啜泣起來。郭凱本打算課間再詢問緣由，誰知課還沒上完，張維娜就請假回了老家。

再見張維娜已是一個星期之后，彼時的張維娜消瘦憔悴。郭凱關切地問：“家里出了什么事？能告訴我嗎？”張維娜咬緊嘴唇搖搖頭。

“說出來痛苦就減輕了一半。你放心，我絕對替你保密。”張維娜終于抽泣著向郭凱訴說不幸……

原來，張維娜的父親張志軍嗜酒成性，經常對妻子實施家庭暴力。2002年春，張志軍酒后致人傷殘，被判入獄服刑5年。張維娜和母親本以為獄中生活會重塑父親，誰知張志軍出獄后依然對妻子非打即罵。2008年11月8日深夜，張母不堪折磨，在家中跳樓身亡。

張維娜的遭遇刺痛了郭凱的心。很長一段時間，張維娜都走不出喪母之痛，郭凱只能默默修復她的精神家園。每天，他都會寫下或勵志或溫暖的話語，用短信發給張維娜。運動是冶愈不良情緒的良藥，郭凱買來羽毛球拍，每逢雙休日，就陪張維娜在球場上揮汗如雨。

2009年3月，兩人在食堂吃飯，郭凱將手機里的照片一張張翻給張維娜看。30多張抓拍照，無一例外都是她落淚、憂愁、蹙眉的表情。張維娜惱了：“你為什么不展示我開心的一面？”郭凱反問：“你什么時候開心過？這就是你的生活常態。”張維娜被問住了。此后，在郭凱的引領下，她努力調整心態，漸漸走出了昔日陰霾……

這年7月，郭凱以為自己與張維娜的愛情已水到渠成，于是向她表白了愛慕之情。誰知張維娜卻婉拒了：“我滿身傷痛，哪有心思談感情？等大學畢業再說。”

一晃就到了2010年6月，郭凱本科畢業后考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攻讀碩士研究生，張維娜也獲得了赴加拿大威廉姆斯學院公費留學的資格。收到錄取通知書后，郭凱自信滿滿地問張維娜：“你是不是該兌現諾言了？”張維娜語氣依然很淡：“對不起，等我在加拿大安置下來再說。”

忐忑中，郭凱悵然赴美留學，張維娜則遠赴加拿大。2011年1月，郭凱終于盼來了張維娜的電子郵件。他心跳加速地打開，只瞄了一眼，心就被撕得四分五裂。張維娜在電子郵件中明確告訴他，她已與一個加拿大籍男生確定了戀愛關系，附件中有她與男友在湖邊的甜蜜合影。郭凱在電話里質問張維娜：“我默默地等你這么多年，難道就是這個結局？”張維娜聲音低啞：“對不起。面對傷害與真愛，我只能選擇后者。”

自己默默地深愛張維娜這么多年，癡等來的卻是背離和心碎！郭凱跑進大雨里怒吼、哭號，最后精疲力竭地癱倒在長凳上……

京城高管接納殘缺女子

一個月后，郭凱的情緒稍稍平復，他在心里告誡自己：很多中國女生與外國人談戀愛，愛情都很短暫，說不定哪天張維娜就與洋男友分手了。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愿意不計前嫌，張開雙臂接納她。然而，就在2011年11月，張維娜突然告訴郭凱，她已于感恩節當天舉行了婚禮。郭凱心中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了。那天晚上，他在宿舍灌下整整一瓶白酒，導致酒精中毒，被室友送往醫院。經過輸液、洗胃等緊急搶救，郭凱終于清醒過來。

2013年6月，郭凱學成歸國，進入北京某經貿公司擔任高管。9月中旬，郭凱出席大學同學聚會，意外邂逅了張維娜。幾年后再見曾讓自己心碎的女子，郭凱的那顆心已平靜如水。席間，他了解到，張維娜也是這年夏天回國的，現在在北京一家投資公司工作。聚會結束，郭凱像普通同學一樣問張維娜：“過得還好吧？你先生有沒有隨你回北京？”張維娜答非所問：“你結婚了嗎？”郭凱黯然搖了搖頭：“被你拒絕后，我再也沒心思談戀愛了。”

意識到自己耽誤了郭凱的終身大事，張維娜啜泣著道出一個秘密：“你知道我為什么比同班同學大兩歲嗎？高中時我患了子宮癌，切除了子宮，休學兩年。雖然身體痊愈，但哪個男人愿意接受殘缺的我？”“那你怎么敢嫁老外？”“我沒戀愛，更沒結婚，那張照片是我跟同學擺拍的。之所以騙你，是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費感情。”張維娜自戳謊言，讓郭凱看到了希望，然而他又退縮了：要是與張維娜結合，就意味著自己無法享受孕育寶寶的幸福與驚喜;沒有小天使的點綴，意味著婚姻將在黑暗中躑躅前行……與張維娜告別時，郭凱清晰地看見了她眼中的淚。

這年10月，郭凱收看北京電視臺情感欄目《選擇》，一個失婚男人的話觸動了他：“愛遠足，就要接受舟車勞頓;喜歡雪花，就得包容凜冽寒風。”郭凱迷茫的心境豁然開朗：自己愛的是張維娜的美麗、知性、干練，愛的是她有血有肉的整個人，而不是那個還沒有拳頭大的器官。

第二天，郭凱將張維娜約到咖啡廳，又一次向她表達愛慕之情。張維娜哭了：“我身體殘缺，不能給你幸福;我爸媽的婚姻，也讓我絕望和恐懼。這輩子我只想孤身到老。”郭凱握住她的手：“你的殘缺，在我心里可以忽略不計;至于父輩婚姻，他們只是不幸的個體，你不能以偏概全。”張維娜猶豫了：“你給我一段時間，讓我整理一下心情，好嗎？”郭凱點了點頭。

2013年9月，張維娜接到姑姑從長沙打來的電話：“你爸酗酒引發腦出血，左半邊身子癱瘓了。”父親不爭氣，又逼死母親，張維娜心中的痛和恨永遠無法抹去。她沒好氣地回答：“你把他送敬老院，費用我負責，但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兩人的對話郭凱聽得清清楚楚，他輕聲告訴她：“父母給予我們生命，光是這份情，我們做子女的就一輩子也還不清。父母是對還是錯，我們不評判，但孝順是子女的天職。”張維娜哭了。

一個星期后，郭凱陪張維娜趕赴長沙，接62歲的張志軍到北京治療。每天一下班，郭凱就往張維娜住處趕，悉心照顧張父的飲食起居。張志軍因偏癱無法彎腰，郭凱就蹲在地上，用熱水給他泡腳，然后拿擦腳石一點點蹭去他腳底的老皮。這一幕讓張維娜異常感動……

無子宮嬌妻喜做媽媽

郭凱點點滴滴的溫情，徹底捂熱了張維娜冰涼的心：他對一個“問題老人”都如此體貼，要是自己與他生活在一起，幸福肯定不會打折扣。那天，張維娜告訴郭凱：“要是你有我爸這樣的岳父，不僅會加重你的負擔，還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煩惱。”這句話表明張維娜已接納了自己。郭凱動情地回答：“人老了，即便有再多過錯，做晚輩的也應該包容。”聽聞此言，張維娜趴在郭凱懷里哭了。

女兒與準女婿不計前嫌的付出，讓張志軍的心開始靠岸。2013年9月，中秋節來臨了。中午，張維娜端菜上桌時，意外看見左手失去活動功能的父親坐在茶幾旁，正吃力地用右手一顆顆剝花生。他咧嘴一笑：“都是給你剝的，你小時候最愛吃。”看見父親右手食指被鹽水泡得腫脹發白，張維娜眼睛模糊了。血脈親情在心中涌動，她含淚叫了一聲“爸”。張志軍老淚縱橫：“娜娜，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張維娜淚如泉涌，那一刻，她原諒了父親。

沒過多久，張志軍與郭凱談心：“娜娜從小就沒享受過家庭溫暖，希望你能給她幸福。你們年齡都不小了，早點把婚事辦了吧。”郭凱與張維娜尊重了老人的意愿。2014年1月8日，他們花9塊錢領了兩張結婚證，這婚就算結了。婚后，小夫妻一起規劃未來：做丁克家庭，享受二人世界;若35歲以后實在想要孩子，就收養一個孤兒。

生活總是充滿驚喜與意外

2014年2月，在大學里選修過日語的郭凱在日本一家網站上發現了一則振奮人心的消息：2013年，東京大學生育科學家藤井照雄教授開始將研制的人造子宮應用于臨床。對照日語詞典，郭凱當即用日文給藤井照雄教授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詳述了張維娜的身體狀況，希望藤井教授幫他們圓做爸爸媽媽的夢。兩天后，郭凱等來了對方回復的電子郵件，藤井教授熱情地邀請他們赴日進行身體檢查。張維娜激動不已。

3月3日，郭凱陪張維娜飛赴東京。藤井教授為他們進行30多項檢查后，確定張維娜符合做人造子宮手術條件。夫妻倆相擁而泣。3月19日，張維娜被推入手術室。藤井教授在微滴液環境下，用人體子宮組織，為她培育了一個切面達5×7cm、厚度達2cm的人造子宮。

微滴液是一種由礦物油和培養液混合而成的液體，可為子宮發育成長提供營養。經過5個小時的緊張手術，藤井教授用超聲血流儀探測供區和受區主動脈的血流情況，接著連接了數十根血管;隨后，他將子宮動脈、子宮頸管、輸卵管峽與張維娜的內生殖系統縫合連接。

4月初，郭凱夫婦返回北京。在藤井教授的指導下，張維娜每天服用從日本帶回的多種營養液。6月，張維娜多年不見的月經出現了，郭凱在電話里將這一喜訊告知藤井教授。對方也很激動：“這一現象足以表明，人造子宮開始在患者體內正常工作了。”

8月26日，郭凱陪妻子赴日本復查，張維娜被查出懷孕了！藤井教授告訴他們：“胚胎已在張女士子宮壁牢固扎根。她能像正常媽媽一樣，安心孕育寶寶了。”由于張維娜為院方積累了臨床經驗，整個過程院方只收取他們30%的醫療費用。郭凱含淚對妻子說：“我只想取一滴水，沒想到生活饋贈給我整個海洋。”

當天，郭凱在電話中將這一喜訊告知岳父，張志軍欣喜得老淚漣漣。他在郭凱身上看到了一個男人應有的責任與擔當，覺得自己也該為女兒女婿做點兒什么。初秋的京城，街頭多了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人，張志軍這個老浪子終于學會了愛。他想：女兒以后花錢的地方多得很，每賣出一串糖葫蘆，女兒離幸福就近了一步。在電話里聽著張志軍帶有湖南腔的吆喝聲，郭凱與張維娜相視一笑，兩顆心也滋潤幸福起來……

原載《家庭》 "責任編輯：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