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滋養 智慧的啟迪

摘 要：內蒙古少數民族民間文學中有著豐富的生態資源和生態思想，為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生態創作提供了重要的精神資源和素材資源。民間文學主要在生態精神和生態題材兩方面滋養、影響著少數民族作家生態創作。少數民族作家在汲取其有益的成分的基礎上，從民族現實生活出發，創作了一批頗具生態意義的小說。

關鍵詞：民間文學；少數民族作家；生態創作；滋養；啟迪

中圖分類號：I207.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14-0119-03

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民間文學，民間文學屬于人民的口頭創作，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反映了民族集體的生產和生活，滲透了民族集體的思想和愿望，融合了民族集體的智慧和趣味。

由于特殊地理環境的影響，內蒙古少數民族人民主要以游牧和狩獵生活為主，因此與自然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在長期的生產生活過程中，他們認識到人離不開自然，只有與自然和諧相處才能使自己更好的生存下來。于是，包括民間文學在內的各種文化形式具有濃厚的生態意味，成為傳承民族的生態智慧、生態思想和生態理想的重要載體，對人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有著重要的影響和作用。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回應時代的召喚，在汲取本民族民間文學生態資源的基礎上創作出一批頗具生態意味的生態小說。

一、內蒙古少數民族民間文學的生態智慧和生態意識

內蒙古少數民族民間文學對生命、自然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進行了情感性地表達，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圖騰崇拜表現了內蒙古少數民族民間文學萬物有靈的生態意識和生態智慧。“圖騰”一詞，來源于北美印第安語（Totem），意為“他的親族”。圖騰崇拜認為，人與某種植物或動物之間，有著一種非常特殊的血緣關系，也就是所謂的“親族”關系，從而向其祭拜。如生活于大興安嶺一帶的鄂倫春族先民，看到熊的某些動作很像人，如熊能坐在那里用前爪進食，能用后腿直立行走，還會用前肢作眼罩窺視前方，便認為熊與他們有著某種親緣關系，視熊為圖騰，給予敬畏和崇拜。鄂倫春人雖已狩獵為生，輕易不獵食熊，但由于食物的短缺，不得不獵食熊時，獵到熊后，要舉行一系列儀式并且有一些禁忌。打到熊后，要哭著把它抬回來，吃熊肉之前，必須先向之叩頭。熊頭必須留在獵獲處進行風葬，不能食用。吃剩的熊骨頭等要由獵熊人收起來，舉行送葬儀式之后，哭一通，再將其風葬或土葬。分熊皮時，一個人拿熊皮在烏力楞中挨戶串門，以示與熊告別。蒙古族的民間文學也記載著數量可觀的圖騰神話，認為他們的祖先與某種動物有著密不可分的血緣關系，于是便有了狼、鷹、鹿、馬等的崇拜。在蒙古族人們的眼中，狼、鷹、鹿、馬等動物是不可隨意獵殺的，草木花草也不可隨意踐踏。凡此種種都體現了少數民族先民萬物有靈的生態意識。

其二，追求人類與自然的和諧表達了內蒙古少數民族民間文學的生態理想。特殊的生存環境，使得內蒙古少數民族在長期的生產生活過程中，逐漸與自然建立了和諧相處的關系，并以民間文學的形式記錄了人類與其他生命的相互關愛，表達了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愿望。在蒙古族中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頻繁的遷徙使孩子很不解，便問自己的母親，我們蒙古人為什么總是游牧和遷徙，就不能定居在一個地方？母親告訴他，如果在一個地方定居，額吐根（薩滿教中的地母神）會疼痛的，當蒙古人游牧和遷徙時，就像血液在她身上流淌一樣，地母神才感到舒暢。流傳甚廣被譽為蒙古族古典文學三大名著之一的英雄史詩《江格爾》，具有豐富的思想內容，強烈的生態意識、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理念，可謂其重要主題之一。史詩滿懷深情地描繪了阿爾泰山的奇壯景觀，對古代衛拉特部落的生活環境做了富有民族特色的渲染：蔚藍的寶木巴海，高聳入云的阿爾泰山，翡翠般的千里草原，一望無際的銀色沙漠，嘶鳴奔騰的馬群，瑪瑙般的牛羊，光芒四射的巍峨宮殿，構成一幅五光十色、絢麗多彩的草原特有風景畫。在遼闊的草原上，牧馬人拿著套馬桿翻過高山，越過湖泊，追逐奔馳的烈馬的精彩場面，令人神往。作者懷著無比熱愛和驕傲的心情，對寶木巴反復詠唱贊美：寶木巴的人民青春常在，沒有衰老，沒有死亡，象二十五歲的青年那樣，生龍活虎，永遠健壯。這里沒有鰥寡孤獨，人丁興旺；這里沒有嚴寒酷暑，四季如春，百花爛漫，百草芬芳。充分表達了草原牧民與自然和諧相處、永享安寧的社會理想和愿望。

二、民間文學對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生態創作的滋養和影響

民間文學是孕育民族作家之根，內蒙古少數民族民間文學的生態精神和生態智慧，滋養和影響著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的生態創作，這種滋養和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民間文學中滋養了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創作的生態精神。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汲取本民族民間文學生態精神的滋養，回應時代的召喚，開啟了自己的生態創作。他們或揭露著現代文明對草原與森林帶來的沖擊與破壞，反思現代文明給人類和自然帶來的災難，或對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想進行著美好的描繪，抒發內心深處最為真切的對于人與自然和諧的渴望之情。

內蒙古少數民族千百年來生活在遼闊的大草原上，生活在郁郁蔥蔥的密林里，過著衣食無憂的游牧與捕獵生活。人與人之間更多的是真誠，人與自然之間有著互不侵犯的君子之約，世界的一切顯得那么美好與和諧。然而，現代文明卻改變了這一切，在帶動了當地經濟發展的同時，也破壞了人們的生存環境。草地變為荒漠，林山變成了禿山，這些外在的生存環境的變化，讓如今的草原變得面目皆非。對現代文明給草原和森林帶來的災難，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們在作品中給予揭露與控訴，試圖喚起人們對草原生態的關注與保護。蒙古族作家肖勇在《重耳神兔的傳說》展示了這樣兩幅截然相反的畫面：多年前的故鄉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洋，而今卻是沙浪滔天。而薩娜小說《達勒瑪的神樹》中的達勒瑪怎么也想不明白人們為什么對森林進行這么殘酷的掠奪，老人想盡一切辦法，可最終也沒能阻止人們對森林貪婪的砍伐。是什么讓人們這樣的無情與瘋狂？是欲望，是那不合理的毫無掩飾的赤裸裸的欲望。對此，滿族作家袁瑋冰在小說《紅毛》（又名《最后一只黃鼬》）中給予更直接地描寫和揭示。小說以倒敘的方式，由“主人公”紅毛被獵槍擊中引出了它的回憶，進而寫出了一個黃鼬家族被毀滅的悲劇。紅毛是一只年輕的雄鼬，它以未經世事的眼睛目睹了父親、母親在獵人槍口下的痛苦與無助。長大后，同樣的悲劇在它身上重演，它雖然奮力抗爭，但最終未能逃脫被毀滅的厄運，死在獵人的槍口下。小說在結尾處寫道：“彌留間，它又看到了一個碩大的太陽，天空下是暖和碧綠的芳草地。鳥兒在筑巢，魚兒在戲水，蜜蜂在花叢中采蜜，各式各樣的小生靈悠哉悠哉地漫步……紅毛看見了媽媽，看見了爸爸……”作者借紅毛之口喊出：“人類的欲望包羅萬象，僅僅為了滿足其中的一個，他們就可以大開殺戒……”正是這過度膨脹的欲望讓人們失去了理性，也正是這過度膨脹的欲望讓人們對自然界進行著瘋狂的掠奪與破壞，并一步步把人類推向毀滅的邊緣。沒有需要，就沒有殺戮，現代文明在推進人類進步的同時，也擴大了人類的需要，膨脹人類的無限欲望，讓本來無欲的人們變得如此的瘋狂。現代文明之風吹進了草原和森林，改變了人們千百年來簡樸的生活方式，扭曲了他們的價值觀，最終使他們變得無比的貪婪與自私。草原或者說自然不再是神秘的不可觸摸的神，而成為人類征服的對象。新的自然觀使人們不再敬畏自然，從而對其進行大膽的掠奪與占有。

在揭露人們對生態環境破壞的同時，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們還描繪出人與自然和諧、美好的一面，深情表達了對自然和諧的向往與期待。在海勒根那（蒙古族）、薩娜、烏熱爾圖（鄂溫克族）等作家作品中，那種人與動物、人與自然和諧的畫面，深深地感染著讀者的心靈。畫面中的世界和諧、安詳，沒有膨脹的欲望，人們只是在為了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才去獵殺動物、砍伐森林。在這個世界里，人與人之間是純真的，少了爭斗與欺詐，多了理解與坦誠；人與動物和諧的相處著，人們把動物、植物甚至自然界的一切都看作是自己的朋友，與它們和睦地相處著。海勒根那的《金色乳汁的草原》中的烏英嘎深愛著自己的小馬駒，小馬駒也深深地眷戀著自己的小主人；薩娜的《敖魯古雅的咒語》中的索蘭愛著自己的女兒，卻也把自己的鹿群，特別是那頭小鹿視如兒女。小鹿在受氣之后，也會如兒女般跑回來向索蘭撒嬌；烏熱爾圖的《老人與鹿》中的老人教導孩子要像愛自己的母親一樣，愛這片森林，愛這森林的動物。作家們給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幅幅生態和諧的畫面，并希望著通過自己的描繪來喚醒人們那沉睡去的靈魂。這種生態意識的覺醒，標志著人類生命意識已經走出了狹隘世界，人類和動物們完全可以共處一個地球，關注生態，保護動物，實際上就是愛護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這才是人類自我救贖的終極關懷。

其二，民間文學為新時期少數民族作家創作提供了生態題材。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們，從民間文學中繼承了宗教與動物兩類文學題材。這兩種題材有著濃郁的生態思想和生態意識，是少數民族作家生態小說創作的寶貴思想財富。就具體創作來看，兩種題材的表現尤以后者為重，并與內蒙古少數民族普遍信仰的民間宗教——薩滿教的“萬物有靈”思想交織、想通。

前述內蒙古少數民族先民們都有過動物圖騰崇拜，民間文學則很好的保存了這一觀念，成為新時期內蒙古少數民族作家生態小說創作的重要素材。動物成為作家們筆下最為常見的意象之一，成為作品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具有獨立的審美價值與審美意義。狼被蒙古人視為自己的圖騰，這一意象幾乎出現在每一位蒙古族生態小說作家筆下，而以郭雪波寫得最多。在他20世紀80年代的一些作品中，就有著對狼的書寫。寫了狼的機敏、機智，寫了它們對于生態環境的重要性。到了新世紀，狼這一意象仍然出現在郭雪波的小說中，而且更具有著獨立的審美意義。《天風》里的狼群，作者沒有正面的描寫，看上去只是作為小說可有可無的一個背景，其實狼群是有著非常重要的獨立審美意義。狼群代表著自然界，與人類的關系就是人與自然的關系。狼群最后受到老孛爺琴聲的感化，暗示作者心目中人與自然和諧的理想。在鄂溫克族中，鹿就是他們的圖騰，所以鹿的形象在烏熱爾圖生態小說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成為貫穿其生態小說的主線，并融入鄂溫克人對鹿的依靠、敬仰、神化的崇拜，如《七岔椅角的公鹿》《老人和鹿》《灰色馴鹿皮的夜晚》等作品，表現出人與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交織的親密關系。這與鄂溫克族民間故事中有關鹿的傳說的精神可謂一脈相承。

內蒙古少數民族民間文學中豐富的生態資源和生態思想是少數民族作家生態創作的重要精神資源，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少數民族作家在繼承其有益成分的基礎上，結合民族現實生活，開辟了小說創作的“綠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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