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錢學森被授予“國家杰出貢獻科學家”榮譽稱號。授勛儀式上,錢老的感言平淡中透著神奇——
“我要感謝夫人蔣英女士。她是女高音歌唱家,而且是專門唱最深刻的德國古典藝術歌曲。正是她給我介紹了這些音樂藝術,這些藝術里所包含的詩情畫意和對人生的深刻理解,使我豐富了對世界的認識,接受了藝術方面的熏陶,所以我才能避免死心眼,避免機械唯物論,想問題能夠寬一點、活一點。”
錢老看似平凡樸實的生活語言,卻道出了科藝相通的深刻道理。科學是用理性方式探尋概念世界,而藝術是靠感性方式把握形象世界。正是人的創造性,通過認識與體驗、理性與感性多種方式的綜合運用,使科學與藝術緊緊聯系在一起。科學求真,藝術求美,科學與藝術的結合,就實現了真與美的統一;科學依賴分析,藝術憑借直覺,而兩種方法在研究和認識自然方面相互聯系、彼此互補。所以,科學與藝術,求知與審美,如同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既相互獨立,又暗通款曲,如果割裂它們的內在關聯,畫地為牢,孤芳自賞,最終招致的必然是知識體系內在生機的干涸枯竭。
美國通用董事會有一項奇特規章,要求下屬經理精讀莎士比亞的作品并交出讀后感,權當業務考核。別人的新鮮事說穿了就是自己不開眼,看似天方夜譚,實則浸潤著對科藝相通之理的深刻理解。愛因斯坦遇到思維困頓,就會不由自主拿起琴弓,用優美、和諧、充滿想象的旋律,啟發科學創見和思維火花。他與普朗克在柏林科學院共同演繹貝多芬的作品,更是人們廣為傳頌的美談。量子論與相對論是20世紀物理學的兩大支柱,在科學上,兩位大師共同描繪了物理學的壯美圖景;在藝術上,他們同樣能夠彈奏出扣人心弦的優美旋律。在大師心目中,科學的美和藝術的美是相通的、互補的,是精神世界最高最美的兩個側面。據說歷史上每一個成為科學中心的國家,在科學高潮來臨前,都曾出現過一個哲學高潮。不管是文藝復興運動之于歐洲的科學啟蒙,還是培根經驗論哲學對于英國的科技推動,抑或唯心主義辯證法相對德國的科技引領,都充分印證了近代科學的孕育繁榮,無不是在人文運動廓清思想的基礎上完成的。
科學與藝術的關聯在《愛麗斯漫游奇境記》這部經典童話的誕生過程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這部作品最初是一位名叫查爾斯·道奇森的英國教師隨口編出來的,由于看到侄女聽得著迷,索性就用劉易斯·卡羅爾的筆名寫了下來,此書一出迅速走紅。查爾斯·道奇森是何許人也?他是大名鼎鼎的牛津大學的數學教師!維多利亞女王讀了這部童話后愛不釋手,下令作者不管再出什么書都必須立即呈送。不久,女王便收到了一本新著:《行列式——計算數值的簡易方法》。女王當然非常吃驚,但她應該很快就能領悟到,越是嚴肅的人群,就越蘊藏著頑皮和天真,否則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政事繁忙、威權隆重,還會著迷與年齡早不相稱的童話世界。
領悟于此,也就領悟到了科學與藝術的和諧關系。正如法國作家福樓拜所言——科學與藝術,在山腳下分手,在山頂上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