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舉”才能“目張”

國有企業改革始于20世紀80年代，走過了一條艱難探索之路。目前，國企改革的主題圍繞混合所有制來進行，地方性版本多種多樣，討論和觀點也很多，似乎是千頭萬緒、難以著手。筆者認為，只要厘清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主線，明確總目標，就可以“綱舉目張”，將其順利推進下去。

國企資產可以分為存量資產和增量資產。簡言之，存量資產指目前正在經營的既有資產，增量資產指未來投資所形成的新增資產。與此對應，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可分為兩條主線：一條是“民混國”形式，即民營入股國有企業，對象主要是國有存量資產；一條是“國混民”形式，即國有企業入股民營企業，由國有增量資產來承擔。

存量資產的“民混國”形式

第一條主線：存量資產的“民混國”形式，是“綱”?！澳俊敝饕袃蓷l：一是通過資產證券化以實現股份化混合，二是通過上市國有股的逐步轉讓減持來引入其他資本實現資本混合。

資產證券化，在這里指的是國企的公開上市，以實現其公眾化。數據顯示，2013年2534家上市公司共實現營業收入21.5萬億元，凈利潤2.3萬億元。同期，全國國有企業營業總收入47.1萬億元，利潤總額2.6萬億元。對比可見，兩者總收入相差一倍多，盈利相差不多。盡管數據的統計不可避免有一定的重復和誤差，但可大體表明：雖然盈利性較好的國企基本已經上市了，典型的如“兩桶油”、“四大行”和中移動等，但尚有大量國有經營性資產還未上市，包括一些只實現了部分資產上市還未實現整體上市的大型國企。

資產證券化不但可以提升公司治理水平，而且是“民混國”的前提。這是因為，一個未上市的含100%國有成分的企業不足以吸引民營企業來“混合”：坦率地講，國有獨資企業更像準政府部門，主要管理者具有公職身份，更像準公務員，讓民營資本來入股，哪怕能控股，也未必能取得相應的話語權，較難按照市場經濟的原則來經營企業。但是，如果實現了上市，由于一般采取以國有母公司作為大股東、拿出優質資產作為上市主體的形式，這就為“民混國”提供了機會，比如民營企業可以通過參與定向增發參股上市公司，從而得以繞過其獨資的母公司。參股的動力主要有三條：一是上市資產盈利性較好，信息公開透明，便于進行價值判斷；二是公司實現了公眾化，受到證券監管機構、公眾和媒體的監督，即使仍保留國有控股地位，管理層也不會“亂來”，相關問題在法律和制度的框架里來解決有較大的保障；三是認購行為接受證券市場的監督，程序公開規范，政策風險小，有助于規避后遺癥。

有兩個范例可供參考：一個是上海家化的改制，一個是聯想控股旗下的弘毅投資參與國企改革的嘗試。家化改制所涉及的國有股權是上市公司的母公司家化集團的股權，平安保險收購了其100%的股權。這表明平安保險對合資還是有顧慮的，所以采取了百分之百收購的形式。弘毅投資所參與的項目，主要就是通過認購國有上市公司增發股份來進行的，比如中聯重科、城投控股和錦江股份項目，目前看都比較成功。此外，弘毅投資向上市公司董事會派駐了自己的董事，改善了董事會結構，有助于提升公司的治理水平。

上市國有股的逐步轉讓減持，也是實現混合化的途徑。目前，國有壟斷行業巨無霸如“兩桶油”、“四大行”和中移動，市值均在萬億元量級，利潤普遍在千億元以上；但從股東結構來看，國有股在A股中的占比普遍超過了90%，中石油這一比例甚至達到了約98%，使得資本收益牢牢掌握在這些企業手里。上市公司國有股分布呈現一個特點，那就是企業規模越大，國有股比例就越高 ；國有股比例達到50%以上的比比皆是，可以說做到了絕對控制。

世界500強公司大部分實現了上市，其中美國公司數量最多。在美國資本市場，上市公司股權結構極其分散，大部分公司大股東持股比例不超過5%，比如微軟、蘋果、可口可樂、IBM等代表美國經濟的大市值公司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均未超過10%。養老基金、公募基金及保險公司是主要投資主體，合計持股約占股市總市值的50%。由此可見，財富基本實現了證券化和公眾化，持有主體和受益主體是廣大民眾。

目前，我國的改革進入深水區，方方面面都需要財政的支持。比如說涉及全民養老和醫保的社保資金的籌集，城鎮化建設資金的來源和農民工的城市化安置成本等，都可以通過國有股在資本市場的減持變現來逐步解決。按照目前國有股的持股比例，哪怕減持一半仍可保持相對控股地位，不會喪失國有資本在某些特殊領域的主導地位。通過這種方式，國有企業不但在形式上實現了混合化、公眾化和全民化，而且國有資本的增值和收益用在了公共產品和服務等民生領域。這本來就是國有資產屬性的應有之義，是其社會價值的回歸。

增量資產的“國混民”形式

第二條主線：增量資產的“國混民”形式。目前，有種認識誤區把國企改革單純限制在了“被民混”的層面，沒有意識到國企“反其道而行之”、主動走出去與民企展開資本合作，也是一種國企改革形式。

“國混民”這條“綱”主要有兩條“目”：新增投資的控股形式和參股形式。

控股項目表現為收購，屬于戰略投資，本質上是實業投資。在擴張中應采用相關多元化策略，圍繞主業和產業鏈上下游展開，發揮出資源共享和協同效用，從而進一步壯大主業，增強企業綜合實力。

參股項目主要是財務投資，以財務收益為主要目標，本質上是金融投資。當然，參股項目同樣也可以發揮資源共享和協同效應，但基本不參與企業日常經營，定位主要還是財務投資人角色。投資標的主要是有活力和投資價值的民營企業，只要符合該標準也可以包括上市的民營企業：既然民企可以入股國有上市公司，國企當然也可以入股民營上市公司，以實現國資保值增值目標。需要說明的是，參股項目并不意味著盲目多元化。這是因為參股項目本質上是金融投資，一般不介入日常經營，只是以實業投資的思維和投資家的眼光去甄別企業價值，把握機會取得投資收益。

總之，以上這兩條主線是并行不悖的。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應該是雙向的，不是單向的；應該是組合的，不是單元的。事實上，在實踐中資本市場也有過范例：民營上市公司會稽山（母公司精功集團）和國有上市公司輕紡城互相持有對方股權，互相在對方董事會里派駐了董事，以實現融合雙贏。

國企混改的總目標：增強企業競爭力和實現共同富裕

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總目標，簡言之就是增強企業競爭力和實現共同富裕。增強企業競爭力是現實目標，實現共同富裕是最終目標。企業強則國強。但是，如果勞動者只能以雇傭身份獲取勞動報酬，而不能以所有者身份獲取資本收益，無法實現共同富裕，那么，所謂的“強”其實沒有什么意義。共同富裕是社會共同理想。但是，如果沒有競爭力強的企業以更高的效率創造更多的財富，共同富裕就會成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因此，這兩個目標互相融合，相輔相成。

實踐已經證明，完善的公司治理結構是提高企業競爭力的有效途徑。就國企現狀來看，不論是已經上市的還是未上市的，一股獨大現象非常嚴重；企業規模不論大小，決策不分輕重，決定權往往掌握在個別人手中。很多時候，不是由市場來決定企業資源配置的方向，而是個別人的“前途業績”決定了企業的發展方向。雖然企業家作為一種稀缺資源，在關鍵時刻往往能起到“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的作用。但是，企業家不是被委以重任、權力催生下的產物，而是誕生在完善的公司治理結構和健全的公司制衡制度的環境下?；旌纤兄茖崿F了國企產權層面的混合，從而為企業組織架構的混合和經營決策層面的制衡提供了前提條件。如果國企的混合不能有助于改善公司治理和提高企業競爭力，那么，這種混合僅僅是在形式上換了一件“馬甲”而已，沒有任何實際效果和意義。

不論是資產證券化所形成的董事、監事、高管分別履行決策、監督和經營職能的上市公司治理架構，還是因民企入股所增設的董事帶來的董事會結構的改善，都為企業決策和管理的科學化創造了外部條件。然而，更為關鍵的是，混合所有制并非簡單將之前國資的“一元化”轉變為國資和民資的“二元化”，而是搭建多種資本互相制衡的“三元化”或“多元化”架構。這其中重要的一元，就是勞動者本身。在眾多優秀民企已經普遍實現內部職工持股的大環境下，將法律所賦予的生產資料全民所有制和勞動者雇傭勞動相結合的最佳形式就是混合所有制下的內部職工持股制度。這不但是完善公司治理的客觀需求，也是尋求多方利益最大化交集和實現共同富裕的主要途徑。

如果僅單單引入民營資本，排除內部職工持股制度，那么國企改革就很容易陷入“誰吃掉誰”、“誰來控股、誰來主導和誰說了算”之爭的怪圈，很多問題將難以解決。引入內部職工持股制度，賦予其與持股相匹配的決策和管理權利，可以在國資和民資之間形成緩沖地帶，并成為雙方共同爭取的重要力量。借此，勞動資源和資本資源由之前的分離對立轉變為合作共融，無疑將大大提高勞動者積極性，激發企業活力，提高企業競爭力。同時，一旦形成完善的公司治理架構，國資監管部門職能由“管人管事管資產”向“管資本”的回歸則順理成章，從而形成混合所有制下國企的“人”由職業經理人組成、“事”由股東大會和董事會決定、“資產”由具有法人財產所有權和處置權的法人機構自主決定的局面。

總之，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絕不僅僅是國企和民企之間的事，不單單是民企參與國企改革的盛宴，而是全體人民參與改革的群體實踐活動。沒有以內部職工持股為主要形式的勞動者參與的混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混改。這不僅是一個功利導向的問題，而且是一個權利保障的問題，本質上還是一個社會福祉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