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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子彈(短篇小說)

2015-04-29 00:00:00賀同越
前衛文學 2015年4期

1

“哎呦,這老吳到底是去哪啦?嘖嘖……全廠的人都還等著吃飯呢!”王嫂提著水桶踮著腳,左顧右盼的樣子。王嫂這么一喊,圍著水房的人都騷動起來。

龐忠誠瞥一眼手表,踩滅煙頭,說:“王嫂,要不你先回去,等老吳過來,我叫你。”

“這哪能啊,”王嫂撲打著圍裙上的面,“廠長,你看,咱食堂別的不缺,就是需要點熱水,這個老吳,真是……”

“就是,他就管個水房,這不就是一開一關的事么!晚了多少次啦!”年輕的小張大聲嚷嚷著。

小張和老吳有仇,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兒。小張是廠里的特聘人才,剛來那會兒,有才有貌,自然還帶著點傲氣。這老吳大嘴巴,說這小張染著紅唇像是吃野貓的夜叉,說這大城市的人啊,就好這口,你要是想追小張啊,去咱院的垃圾堆上捉上兩三只小野貓,小火慢燉,保證這小娘們喜歡上你小子!

這話傳到小張耳朵里還得了,她初出茅廬以為磕絆上哪路神仙,后來摸清了老吳的底,不過是個退伍老兵,干啥啥不行,廠里拿他沒辦法,就打發他看開水,這是個誰也沒法尊敬起來的主。老吳名英雄,“吳狗熊”這名號就是牙尖嘴利的小張叫起來的。

大家遠遠地看見老吳從廁所那邊小步慢走,那細碎的步子就如同螞蟻在大家的心臟上挪著四肢、畫著圈,撓得人直癢癢。

“老吳,你這泡尿撒得也太久了吧……”不知誰問了一聲,大家哄堂大笑。

老吳倒不介意,慢悠悠地自己卷了根煙,也跟著笑:“可不是么……”

老吳順勢坐在臺階上,瞇著眼,抽著煙。開水的熱氣偶爾會將他埋藏起開,他那粗糙的面孔就這樣時隱時現,因此那張臉的褶皺里常常隱藏著水汽,要是歪一下頭,恐怕那水汽能夠結成水流奔騰而下。

他睜開眼的時候,太陽已經掛到了頭頂上。他見沒了人,站起身,關了閥門,上了鎖,哼著小曲,回家了。

吳英雄看見家門口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幾袋禮物,他瞥了一眼,進了屋。

飯菜都已擺在桌上。老吳吃飯快,不說話,這是老規矩。家里這位人過三十反而犯了愛嘮叨的毛病,自己心里藏不住事兒,就愛在老吳的耳朵邊上叨叨嘮嘮,磨磨唧唧。東家長,西家短,最后總得歸結到自己家上。

“老吳,這么多年了,你別想不開,咱得要個孩子。”桂娟小心翼翼道。

老吳咂咂嘴:“你這婆娘真是,我說不要了么!”

桂娟說:“你說咋就懷不上呢?”

老吳放下筷子:“你問我我問誰?”

桂娟噤了聲。她到底在飯后沒忍住,開了口:“要不,你找個老中醫瞧瞧。”

“我老吳命里就沒孩子,你要離就離!”老吳黑了臉。

桂娟看著老吳,大眼睛里泛著漣漪,眼角的皺紋顫抖著,她嘆了口氣,勉勉強強站起來,收拾碗筷。

半晌,老吳問:“他又來了?”

“嗯。我沒讓他進來。”

“你和他說那句話沒有?”

“說了。”

老吳背著手,拿著馬扎,晃悠悠地坐在太陽底下,瞇縫著眼。

老吳喜歡孩子,這是明眼人一看就明了的事兒。別看老吳長的兇神惡煞,只要是一見到小孩兒,那色瞇瞇的小眼睛里就發著亮、閃著光,和人販子的神情特別相似。一般的小孩,早就被他這錐子般的眼光看哭了,倘若碰上個膽大點的小孩想要和老吳親近一下,這老吳又顯得特別難受似的,仿佛全身沒個舒坦地兒,五官也是奇異地扭曲著,比那牛頭馬面好不了多少,自然膽大的小孩也憋出了淚,朝著天嗷嗷地叫喚。

老吳剛進電廠那會兒,大家還拿這個話題打趣他,可看似萎靡不振、萬事不擾的老吳此刻必定會金剛怒目、拳頭緊攥,朝著那打趣者狠狠來上兩下。你一旦拿事當事,大家更信以為真。所以關于老吳不行的流言更是甚囂塵上,電廠中多情的男子自然而然地對美貌的桂娟心生憐意。

過了幾年,大家對老吳剛來的熱乎勁兒消了,又見他實在沒什么本事,廠里的幾個愣頭小子甚至對桂娟動手動腳。桂娟雖然不說,他老吳也清清楚楚。

他說:“你覺得委屈,就走,我不攔著。”

桂娟說:“你是龍是鼠,都是我的命。”

老吳看著桂娟洗碗,她彎著腰,低著頭,不時用手將頭發撇向耳后,那綹帶著水的頭發便服服帖帖地依著她小巧的耳廓。他看見,一根刺眼的白色亮片閃進了他的眼睛,刺得他生疼。他走到她身后,給她拔下那根要人命的白發。

我能背上這不孝的罵名,可桂娟老了誰來孝順?他板著臉說:“那個,你要是能請下假來,明天去中醫院。”

桂娟停下手頭的動作,偏著頭,眼睛里盈著淚,嘴張得老大,鼻梁上瞬間布滿皺紋,她說:“英雄,你說什么?”

“我說……明天去。”老吳說著就出了門。

桂娟聳起肩膀抹了把臉。

2

今天老吳來得準時,他仍坐在石頭沿上,接水的人陸陸續續地來了。老吳瞇縫著眼睛,藏在水汽里。他們把票遞給老吳,老吳不必睜眼,手一摸,喊道:“一壺。”那人就只能接一壺,倘若再多接上半壺,老吳倒也不會說什么。只是下次你再拿著“一壺”的票,在老吳嘴里唱出的可是“半壺”了。

老吳甩掉身上的舊夾襖,單穿著毛衣,抱著膀子。那夾襖上有股子密密麻麻的中藥味,還不是桂娟被那個指甲特長的老中醫迷惑的,天天在家搗鼓中藥,有熬湯的、有做丸的,還有泡水喝的。老吳從小鼻子靈敏,數它在五官中最為尊貴,受不了諸多氣味。想當年,在部隊,哪個士兵蛋子在宿舍偷喝了幾兩酒,他老吳隔著幾間屋子都能把他尋出來,靠的就是這鼻子。

老吳這樣想著,又仿佛回到軍營時光,竟然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腰板,腳上也“啪啪啪”地打上了進行曲的拍子。似乎突然被冷風驚醒,老吳愣了愣神,嘆了口氣。到底是忘不了啊,忘不了……他渾身一抖,妥協似的穿上那夾襖。

等到關了水房門,老吳才看見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男孩愣愣地盯著他。他揮揮手,那男孩扭扭捏捏地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淚。老吳心里一酸,想起口袋里還放著別人給的喜糖,左翻翻右找找,把糖剝開,送到孩子嘴里。

那孩子倒也大膽,倚在老吳的腿上。老吳斷斷續續地才聽明白,這孩子原來是和媽媽走散了。一般有小孩的家長都像是躲怪物一樣躲著老吳,老吳倒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他心說這怎么辦,原地等唄。那孩子一會兒就不哭了,爬上老吳的腿,躲在他夾襖里。他好奇地盯著老吳的眼睛,肥胖油膩的小手摸摸老吳那掉了半邊角的耳朵。

老吳抱著這孩子,看著他那傻乎乎的西瓜頭,想到自己死去的孩子,也是肥頭大耳,顯得呆呆愣愣,但卻機靈的很。這孩子話多,說:“大伯,你兩只眼睛往那邊看,我兩只眼睛往這邊看,看誰先看到我媽媽。”老吳點點頭。

那孩子在老吳的懷里呆得舒坦,迷迷糊糊想要睡去,指指兩邊說:“大伯,你一只眼睛往那邊看,一只眼睛往那邊看,媽媽來了,叫我呀。”老吳點點頭。

老吳抱著男孩,像是抱著一個珍寶,他直立著脊椎骨,不敢有絲毫動彈。他果真像男孩說的,一會看看這邊,一會兒看看那邊。他如同是當年懷中抱槍,等待檢閱的樣子。

老吳遠遠地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飛似的跑到他面前,使出頗為驚人的力道從老吳手里搶過孩子。孩子被拽痛了,睜開眼嚎啕大哭。老吳定睛一看,正是死對頭小張,真是冤家路窄。老吳當初就是看不慣小張那股傲氣,在她身上仿佛看見了自己當年盛氣凌人的樣子,多嘴諷刺了幾句,出口便有些后悔,倒也覺得痛快。

小張此刻頭發蓬亂,臉帶淚痕,安慰著小孩。這孩子也是倔脾氣,張嘴沖著天,肩膀一縮一展,哭聲震天!這一哭,倒引來了四鄰八舍,正是吃飯的時候,大家或拿著碗筷,或抓著饅頭,飛跑了出來。有蹲著的,有倚墻的,有站著的,把老吳和小張圍在圈里面。

小張見來了人,更加張狂,放下孩子不管,對老吳扯著嗓子喊:“老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大伙可都看著呢,我家孩子怎么在你這?”

老吳知道這女人是新賬舊賬一塊算,索性坐下來看她表演。這小張果然是高材生,表演天賦十分了得,竟然還能擠出幾滴淚來。獨角戲大家看的自然不過癮,她連聲質問老吳:“你倒是說呀,說呀!”

老吳清了清嗓子,到底沒說出話來。大家一陣失望。

小孩說:“媽媽……大伯給我糖來……大伯好……”

小張更找到主題:“你是不是蓄謀已久?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吳覺得無趣,系上襖扣就要走。小張更加瘋狂,她拽住老吳,諷刺道:“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搶別人的……”

話還沒說完,小張就覺得半邊臉仿佛被掃帚掃過。她趔趄了兩步,臉腫脹起來,眼淚逼出眼眶,流在臉頰上生楞楞地發疼。小張瘋了,不顧及自己形象,對著老吳拳打腳踢。老吳那一巴掌也嚇壞了眾人,幾個壯漢上去拉扯著他,才知道這個看似瘦瘦弱弱的大個子力氣驚人。小張趁機沖著老吳臉上劃了一道,那道痕跡先是鐵青,后滲出血來。幾個人又去拉著小張,這場戰斗才得以停息。

烏鴉“啊啊”地叫過幾聲,老吳更加心煩意亂。他擺了擺手,示意松開他。他撿起地上的帽子,撲了撲灰。

廠長龐忠誠擠了進來,說:“散了,散了,都回家吃飯去!”幾個女人拉扯著小張走了。龐忠誠對老吳說:“走,咱哥倆說說話。”

3

和老吳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大概難以記得他那過于平庸的長相,但是絕對忘不了他的眼睛。龐忠誠記得第一次見老吳的情景。那天紅日高懸,驕陽似火,所有人的衣褲仿佛剛剛洗過一般黏在身上,散發著令人焦躁的酸味。整個屋內彌漫著炸藥的粉末,只需一點點火星必能引爆屋旁的煤堆。龐忠誠感覺到自己舌頭在口腔內打著結,心中忐忑,煩躁難忍。上面說,今天有個人要來。

龐忠誠只知道是從部隊上退伍回來的,好像是犯了什么錯誤,算是“發配”到電廠。但是上頭交代過,這個人才智過人、作戰英勇,只是老天爺少給了點官運。到了電廠,也不能虧待。

龐忠誠有些不安地在心中摹畫著吳英雄的形象,暗暗尋思著這個人到底會給剛剛立住腳的電廠帶來什么變化。這樣想著,他便覺得渾身出了一陣熱汗,那汗又瞬間收回到毛孔里,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他指揮著屋里沉默寡言、辦事穩當的李維虎:“虎子,你去接一下吧。”

時間出奇的漫長,看見吳英雄穿著解放鞋的腳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其實也剛好是約定的時間。他只是記得,等到吳英雄的另一只腳也踩在屋里,電廠變了天。屋外那棵龐忠誠親手種植的小楊樹歪歪扭扭的像是低了頭,天瞬間變得昏黑,沙塵砰砰地打擊著門窗屋檐。風吹進來,熨帖地黏著在身上的衣服瞬間變得冰冷。雨滴有節奏地敲擊著一切能發出聲響的物體。

他沒有穿軍裝,當然沒有。龐忠誠和他握手。那手厚厚實實布滿繭子,龐忠誠的手似乎被什么咬住了,疼痛中帶著酥麻。吳英雄不說話,倚著墻,好似一座沒有脊梁的山,他胡子拉碴,首如飛蓬,一直垂著頭。他身后跟著的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嫻靜文雅,帶著一股茉莉傷感的味道。

龐忠誠為了緩解尷尬,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電廠的情況。吳英雄并不搭理,像是想著自己的事兒。龐忠誠有些惱火,在冷風中,那股子潮汗又一次布滿全身,他廠長的威嚴受到損害,他抬了抬眼鏡,醞釀著如何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這個時候,吳英雄抬起頭來,他那雙眼睛真是恐怖!里面密密麻麻地布滿紅色血絲,一根連著一根,一根通著一根,結成網。那眼珠仿佛也是紅色沉積而成。猛然之間,龐忠誠感到自己手無寸鐵,感到自己全身赤裸,仿佛是回到了襁褓之中。他面對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一頭野獸。

他突然意識到,幸好有這場暴雨,否則,吳英雄的眼睛必定是點燃這片土地的火星兒。他始終執著地認為這場暴雨是為電廠的命運而下,或者說是為了他而下,今天他坐在這里,面對著吳英雄,才承認,那場雨是老天爺為吳英雄流的淚。

如今他的眼睛更加奇特,那血紅的顏色依然褪不掉,又加上常年蹲坐在水汽中,眼睛里面影影綽綽,朦朦朧朧,像是一潭清泉之中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紅色鵝卵石。

吳英雄顯得比實際年紀要老得多,他過高的身軀像一座長年失修的破落拱橋,在冷風中顫顫悠悠。他彎著背,揣著手,身形猥瑣,眼里卻帶著戲謔的光。龐忠誠到了這個年紀才敢承認自己害怕吳英雄那雙眼睛,害怕那個想要顛倒日月、氣吞山河的吳英雄。

“老吳,進來呀。”

吳英雄一屁股坐在龐忠誠對面,臉色鐵青,他的臉上還帶著一道深深的血痕,那痕跡似乎還在滋滋地冒著血,想必那被劃下的肉絲還隱藏在小張的指甲縫里。

龐忠誠拿了碘酒、棉棒,要往老吳臉上抹。老吳一閃,龐忠誠的手就愣在空氣里。半晌,龐忠誠說:“好好好,你自己來。”老吳說:“不用,小事。”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的坐著,眼睛都往四處瞟,就是不看對方。龐忠誠知道,吳英雄恨他,他在某種程度上是壓垮吳英雄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這件事,也是龐忠誠一輩子都無法在心底抹去的。

吳英雄說:“有煙么?”

龐忠誠給他點了煙。吳英雄吸了一口,半晌,吐出一口煙圈,說:“好煙。”

龐忠誠聽著這句話刺耳,臉上微微泛著不快的紅色,他說:“老吳,你和個娘們家計較什么?”

吳英雄把煙屁股使勁地摁在煙灰缸里,享受般地吐出最后一口煙,說:“廠長,您先忙,桂娟還等著我吃飯呢。”

龐忠誠甩甩手,讓他走了,他自己也像是放松了一般,他想吳英雄到底還是記恨他。

4

吳英雄猛地坐起來,他滿身是汗,渾身顫抖,頭發都是濕乎乎的。桂娟還睡著,他悄悄地離開臥室。他顫抖的雙手抱著一杯熱水,慢慢地灌進胸膛里,才感覺熱乎過來。他穿上外套,出了門。今夜的月光亮亮堂堂,一切都仿佛是鍍上一層銀色,一切都仿佛是夢中的情景。他隱隱約約看見在那個巨大的月亮里面有自己兒子的影子。他快走兩步,想要追上他的孩子。月亮也在走。他跑,月亮也跑。他氣喘吁吁,月亮還是那樣遠。在靜謐的夜空中,他猛然聽見兒子的聲音淹沒在槍聲里。那個可愛的、胖嘟嘟的小腦袋,變成了一個大窟窿,那里面流淌著黑色的血液,那血液膨脹著、撕咬著,把吳英雄也卷進里面,把世間的一切攪拌著,做成了漿糊。吳英雄并不害怕,他等待著這樣的一天,他站得筆直。他看見那明亮的月亮爆炸開來,裂開了一個黑色的洞,那洞源源不斷地向著地球流淌著黑紅色的洪水。誰也救不了,地球要滅亡了,他這樣想著,心里亮堂了,冷汗也消退了。

他不知道自己如同站軍姿般在這冰冷的夜里站了多久,桂娟才找到他。那個也算是飽經滄桑的女人摸著他冰冷的額頭,抱著他像是死尸般幾乎沒有溫度的身體,痛哭流涕。他不知道怎樣回到的臥室,怎樣躺在床上,怎樣任由這個女人將一床一床的厚被子蓋在他身上。

他說:“沒事啦,死不了。”

桂娟知道他受了委屈,她說:“咱不去了,咱不干這活兒也餓不死。”

他說:“不是這事兒,你別女人見識了,睡覺吧。”

當然,吳英雄果真沒去上班。他想象著那伙人發現沒有開水會怎樣惡狠狠地咒罵“吳狗熊”,他想象著,龐忠誠又會怎樣傷透腦筋地給他謀個新差事。他知道這倒不是自己多么有能耐,他只是單純地利用了龐忠誠是個好人而已。

5

龐忠誠剛來電廠那會兒,也是剛建廠那會兒,他這一輩子怕是絕大一部分時間都和這個地方重合了,他來的時候是看大門的。電廠那時候家屬院和廠子連在一起,怕沒了機械,得設個門衛。他開門關門及時,工作一絲不茍。有時候,大半夜里哪個人犯了什么病,要出去,龐忠誠不但馬上從床上爬起來給人家開門,如果允許,還騎著那公家的大梁車子馱著病人去醫院,在醫院跑上跑下自不在話下。他在院里口碑好,人緣棒,但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當上廠長。當時,那是多難啊!去山西買煤,明明看著是優質煤運上了車,到了廠里,竟然都成了劣質煤。當時虎子的母親臥病在床,他就想靠著工資給老母看病呢!看到這情形,寡言的他一屁股蹲下,七尺漢子眼淚直流,他布滿煤灰的臉溝溝壑壑。幾個月的努力化為泡影,所有的人都等著龐忠誠開口,那個時候他的腿是抖的,肺都要爆炸了,但是他硬是支楞著手臂支撐著身體,說:“沒事,我有辦法。”

什么辦法?集資。劣質煤這件事當然不能上報,上報了恐怕不僅僅是廠長職位不保,電廠這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恐怕也會夭折。龐忠誠以電廠名義向廠內職工集資,他坐在辦公桌前,用一支圓珠筆改造的鋼筆在一張張白條上鄭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那時候,整個廠的人都擰成一股繩,他們把存在枕頭里的、柜子中的、墻縫里的存款拿出來,交到龐忠誠手里。龐忠誠對每一個人都用嘶啞的聲音說一聲:“謝謝!”

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電廠站住了腳步。龐忠誠倒上二兩小酒,喝得微醺,在口袋里掏出累累白條,用一根火柴點燃。

正當龐忠誠覺得一切都步入正軌的時候,吳英雄來了,帶著他未成的壯志和美麗的妻子。

他第一次見到吳英雄就感覺到隱隱的威脅。既然上面重視,龐忠誠便讓吳英雄當自己的副手。可是吳英雄似乎還沉浸于一股子傷感之中,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日上三竿還蒙頭大睡,工作一點不管,偶爾喝醉了,還對婦女出言不遜,眾人怨聲載道。龐忠誠理解他前途似錦突然掉到泥巴溝里的感受,可是你吳英雄也不能太耍脾氣呀!

龐忠誠那日正琢磨著如何對待這個“官爺”。他做事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傷人。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月亮是如何的明亮,恐怕不是十五便是十六。圓盤似的月亮不時會被一層薄薄的烏云遮住,就像是害羞般地藏在輕紗之下,別樣美麗。這時,忽然有輕輕的敲門聲,節奏明快急促。他喊了聲:“進!”那敲門聲驟然停止,仿佛是受了驚嚇一般。門吱扭扭地打開,一個女子探過頭來,看見龐忠誠,霎時羞紅了臉。

是桂娟。她那夜仿佛是從月亮上走下來的美人,渾身帶著光暈。龐忠誠一緊張,將水灑在衣服上。桂娟像是仙子一般輕輕地關上門,走路無聲。龐忠誠幾乎看呆了。他承認,自打第一眼看見桂娟,他的心就仿佛鐵塊一般被這有魔力的磁石吸引。桂娟是城市女子,她沒有鄉野姑娘的粗魯,但也沒有城市女人那骨子里帶的優越感,她美麗卻不傲氣,這多么難得!如果她未婚嫁,他未娶妻,懦弱的他也能成為勇士一樣地去追求她。

她低垂眼簾,坐在龐忠誠對面的椅子上,小嘴緊閉,似有痛苦。

龐忠誠緩了緩神,才勉勉強強地說道:“大妹子,你有什么事?”

桂娟抬起眼簾,那雙碩大的如同寶石的眼睛閃爍著光,她欲言又止。那一瞬間,龐忠誠的心怦怦跳動如同野兔,他覺得口干舌燥,眼睛干澀,桂娟的輪廓影影綽綽。

她小聲說:“廠長,英雄給您惹麻煩了。”

他沒聽清,他說:“什么?”

她說:“廠長,英雄給您惹麻煩了,我代他來道個歉。”

龐忠誠的心跳漸漸恢復了正常,那份緊張和害怕也漸漸消失了。他知道,即使是想象的那樣,他也不能犯錯,他是個好人。

桂娟哭哭啼啼地給他講述了吳英雄在部隊上的事兒,他聽得驚心動魄。他也曾在心里暗暗猜測吳英雄轉業的原因,卻沒有想到是因為一顆種在他心底的子彈。這樣想著,龐忠誠對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更是同情和敬佩。他的惻隱之心在女子的娓娓道來中泛濫,他想吳英雄絕對是一條龍,初次見面的天昏地暗、大雨滂沱似乎也在印證這一觀點。

他開始有意地接近吳英雄,他帶著醉醺醺的吳英雄去食堂吃飯,和他聊天,給他講制電的流程,甚至還力排眾議,分給了吳英雄一間新建的平房。他感覺到吳英雄在慢慢地覺醒了,他睜開他半閉的眼睛,嘴里偶爾還會哼起軍歌,他刮了胡子,剃了頭發,他高個挺拔如同白楊。

人們開始發現吳英雄也算是一表人才,偶爾竟也會語出驚人。他似乎在慢慢地恢復,恢復應有的神氣。他自己也覺得如此,離開了軍營,就仿佛忘記了曾經的榮辱,失去了可怕的回憶。他有些衷心地感謝這個遠離勾心斗角的小地方,他有些感謝那個老實的龐忠誠。

當然意識到這一點的還有龐忠誠,他突然從夢中驚醒,惶恐地找著自己的眼鏡,鏡片突然破碎,他一夜無眠。如果他還是一個小小的門衛,他當然不會在乎吳英雄到底是英雄還是狗熊,但是他現在成了廠長,嘗到了這個位置的甜頭,就不愿意再放棄。他知道一個能力遠遠大于自己的人在自己手下的滋味是多么……不舒心。他仿佛看見有朝一日吳英雄搶占了他的位置,而他自己又回到那個又冷又破的保衛室。

于是他開始有意地遠離吳英雄,偶爾也會對手下人透露些對吳英雄負面評價,外來的人終究不是那樣容易融入一個陌生的地方,大家對吳英雄又開始不冷不熱起來。

吳英雄何其聰明,在龐忠誠那不會偽裝的面孔上,他看出了恐懼和厭惡同時存在。他知道,龐忠誠害怕了,害怕他會搶去那個小廠長的位子。

他喝了半壺酒,仰天長嘯,笑聲驚人。他蒙頭大睡,睡得酣暢。

他一覺醒來,又恢復原樣,成了扶不起來的阿斗。

他對桂娟說:“娟,我這輩子就這樣啦,你要走就走,我不攔著。”

桂娟說:“你是龍是鼠,都是我的命。”

6

貼心的龐忠誠果然又給吳英雄找了一個不用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他從此和黑黢黢的煤生活在一起,當然還有一間小小的被吹成黑色的辦公室。吳英雄倒覺得十分的愜意,不想上班就溜回家里。龐忠誠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日他回到家里,見桂娟躺倒在地上,臉上蒼白,毫無血色。他把桂娟抱上床,桂娟剛躺在床上,那被褥就濕得精透,他拿來毛巾給她擦拭身體卻絲毫不能減輕她的疼痛。桂娟痛苦地在床上打著滾。她抓著吳英雄的手臂,劃出一道道血痕。吳英雄抱起桂娟就往醫院跑。他在心里喊著號子,腳底生風,快步如飛。

他聽見桂娟的胸膛里嗡嗡作響,五臟六腑似乎都在瘋狂地變換著位置,它們相互之間撕咬、咀嚼著。他把耳朵放在桂娟的肚皮上,聽見里面傳出魔鬼般的吼叫,怕是忍受著地獄般酷刑才能吼出這樣的聲音。他害怕了,拼命跑,他不斷地和桂娟說話,生怕她閉上眼睛。他怕那汗水弄疼桂娟的薄如蟬翼的眼瞼,他邊跑著,邊用舌頭為她舔去眼皮上的汗水。

他終于把桂娟放在了病床上,桂娟反而不疼了。她神態安詳,全身濕透,像剛剛出浴的美人。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把耳朵伏在她的肚子上,里面恢復了平靜,魔鬼的聲音消失了。

桂娟摸著他的頭,說:“別害怕,我沒事。”

吳英雄想說:“誰害怕了。”可是他的雙手分明在止不住地顫抖。

醫生說,都正常啊,先住院觀察吧。

吳英雄這才因為自己緊張的樣子而感到不好意思,他粗粗愣愣地給桂娟喂了飯,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桂娟生死不定的瞬間,他才意識到這個女人對自己有多么重要,一直以來,不是她離不開他,而是他一直依靠著她呀。他恍恍惚惚地覺得上天對他并不賴,他至少還有桂娟,至少活得還算明白。這些年來,他覺得自己一直壓抑著內心的欲望,他覺得自己要比大多數的人高明得多,他自己仿佛是充滿不屑的將雄心壯志隱藏,活在一個破落的外殼里。今天他才算想明白了,什么算是好,一輩子在乎那些莫須有的東西干嘛,怎么來到世界上就怎么回去算了。

但他老吳到底是個凡人。要不他就不會去救小張的男人了。雖然他一直聲明,他不知道那男人是小張那潑婦家的。但是小張還是感激涕零,差點就跪在他面前了。

那日老吳正邊琢磨著自己參透的道理,邊往醫院走。龐忠誠想的周到,以往回家是不用經過廠子的,而去醫院正正好好經過檢修班。

那日老吳有些莫名的興奮,他慢悠悠地走在那布滿煤塊的小道上。那煤塊硌得他的大腳生疼,竟又激起了隱藏在他身體內的綠色基因。他見四周沒人,來了個正步走,順便朝著東方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那常年彎曲的腰板在這個軍禮中挺拔如山。順著東邊望去,他看見人群慌亂,叫叫嚷嚷如同市場。

他看見一個男人被黏在半空中,四肢如篩子般顫抖,頭發根根豎立,好似一個任由擺布的玩偶。底下的人有的大聲尖叫,有的呆若木雞。

吳英雄身上的血液沸騰了,他聽見有軍號的召喚,他正穿著綠色的軍裝,胸膛似鐵,手持鋼槍。

他看見另一個自己胸前戴著紅花,紅光滿面,神情莊嚴,手上戴著白色的手套,指揮著千軍萬馬。他的耳廓是不完整的,這正是他作戰英勇的象征。他光榮地袒露著左耳,目光如炬。

吳英雄像一顆飛出槍膛的子彈一般沖進指揮室,迅速關閉電源。他空手折斷木棍,風馳電掣般地徒手爬上設備,用那截木棍將黏在設備上的男人一棍打下。空氣中彌漫著皮膚燒焦的味道,吳英雄厭惡地縮縮鼻子。那男人的四肢仍然不斷顫抖著,口吐白沫,五官扭曲。他單手抓起那男人,像是扔布袋一樣甩在自己的肩上,順著設備又爬了下來。他把男人放在煤灰之上。

醫生已經來了,抓緊進行搶救。

所有人都圍著男人,吳英雄擠了出來,心說:“任務順利完成。”此刻他才覺得筋疲力盡,找了塊干凈的地,迷迷糊糊地睡了。

7

吳英雄把蘸了酒的筷子放到孩子的嘴邊。小孩一舔,在嘴里吧嗒吧嗒,被辣得哭起來。吳英雄嘿嘿笑著抱著孩子哄著,桂娟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筷子,扔得老遠:“你還想讓孩子也成個酒鬼!”

吳英雄說:“喝酒好啊,小子不喝酒那還是小子?”

桂娟說:“你給我放下孩子,他才多大,小平安,小平安,可不能讓你爸爸把你帶壞!”孩子也呵呵笑笑,好像聽懂了媽媽的話。

誰也沒想到,等到吳英雄再去醫院,竟然得到桂娟懷孕的消息。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臉更是溝壑分明。吳英雄也想不明白,他不知道到底是命中注定還是自己無意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是如果是自己的原因,那失去第一個孩子又是因為什么罪呢?

不去想了,想不明白。

記憶中那個身穿軍裝,不可一世的吳英雄已經越來越遠。

他依稀記得,在他穿上那身綠色的同時,就在心底暗暗地發誓,要在軍隊有一番作為,報答父母,光耀門楣。他當然有足夠的信心,無論是軍事素質還是政治素養,他都是數一數二,更是在某次演習中表現英勇而榮立二等功。他是士官班長,帶領著一群士兵蛋子。他們個個對他敬佩有加,把年輕的他當做兵王一樣尊敬。而且在領導的話語中,他似乎也察覺出他將獲得“提干”的機會。他的妻子更是美貌賢惠,孩子機靈勇敢,一切都過于美滿,美滿得他竟有些迷失。

他是個神槍手,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他自然以此為豪,軍人,多么神圣!每每他去靶場射擊,所有的小兵都圍著他,在一聲槍響后,那些士兵蛋子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嘆的聲音。這一切都讓他感覺舒坦。他有時候覺得槍口就是他的眼睛,他看向靶心,那顆子彈就老老實實地奔向那個紅點,不差絲毫。

部隊里的年味漸漸濃了起來,門框上張貼著對聯,掛上了燈籠,這群小兵們都熱熱鬧鬧地準備著春節聯歡的節目。不知鐵蛋這小子在哪打聽到班長老婆要來隊的消息,這可高興壞了這群男子漢。吳英雄雖然不露聲色,可是心里想到自己一年未見的妻子和肥頭大耳的兒子,那板著的臉上也不禁掛上了笑。鐵蛋是班上的活寶,樸實中帶著點狡黠,滑稽中又帶著真誠,剛來部隊那會兒,總是拖班里后腿,沒少挨了吳英雄的罵。可是這小子還真有點本事,拼了命地訓練,現在是樣樣爭先鋒!說來也怪,吳英雄和鐵蛋的關系從當初的劍拔弩張竟然變得親如兄弟,他打心底喜歡這個機靈鬼!鐵蛋還一手導演了歡迎桂娟的節目,把這母子倆逗得哈哈大笑。

那一天,新年的第一場小雪忍受不了太陽的光芒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槍癮又犯了,披上軍裝就奔向靶場。他瞇眼注視著靶心,鐵蛋站在他身邊,他也是個槍迷,早就“覬覦”班長這百發百中的本事,每次班長射擊,必來觀看。吳英雄感覺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從遠方朝著他走來。他熱血沸騰,仿佛是回到了原始社會那般,要用自己的英勇來向妻子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他連續射擊,槍槍中靶,引來一陣陣喝彩!

孩子對打槍不感興趣,他歡快地撲向鐵蛋,鐵蛋抱著他。他喜歡這個來自山村的小伙子紅撲撲的臉蛋,他喜歡這個大哥哥透著光亮的大耳朵,他喜歡這個小伙子腦袋里的好玩的故事。吳英雄看著妻子,那女人拿出手絹給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他隨手將槍遞給了鐵蛋。

他沒有想到槍膛里還躺著一顆尚未發出的子彈,他沒想到那顆子彈將要鉆進兒子的腦袋里。是的,一向嚴謹的他沒有數子彈。鐵蛋拿著那個邪惡的槍逗著小孩玩,孩子哈哈大笑,母親眼睛里也泛著笑,他看著妻子孩子也笑了。

沒有預兆的,那顆子彈沖了出來,給孩子的腦袋上留下一個不規則的洞,而孩子的笑聲還仿佛彌漫在空氣中。所有人都驚呆了。鐵蛋滿臉是血,面目猙獰,嘴大張著,發不出聲響。他和他的妻子身上也飛濺上兒子的血液和腦漿。

他沖上去,奪過孩子,那孩子的臉上還帶著笑,是笑啊,那張笑臉在以后的多年里不斷走進他的夢境。他跪在地上,仰天長嘯。聽見那聲音的人,恐怕也會被那悲痛而震出眼淚。他的綠色軍裝上永遠染上了紅色。

而那個19歲的鄉下青年,此時還仿佛沉浸在睡夢之中,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兒,他瘦小的身體如同是篩子一般撲棱棱地顫抖,他的嘴中仿佛還彌漫著血腥味,他的眼睛睜得巨大,盯著那個傷心欲絕的男人,他熟悉的那個孔武有力的身軀此刻變得多么脆弱!

他環顧四周,所有的人都陌生極了,他們的臉上表達著驚恐,無奈或者同情……他想說話,想辯解,想哭泣,但是上下嘴唇撲棱棱地碰撞著,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站不穩了,想要伸手扶住什么,才發現自己的手上已是鮮血淋淋,顫抖的手中還緊緊地握著那把罪惡的手槍。

他想起來發生了什么事了,那個孩子,剛剛他還活蹦亂跳的……一陣巨大的恐懼感和愧疚感襲上心頭,他感覺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槍。

“鐵蛋!你干什么!”一個戰友發現了他,所有人都朝鐵蛋看去。

當那把槍指向鐵蛋太陽穴的時候,他感覺一切恐懼感都消失了,內心反而很平靜。他想起了家鄉中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父,想起了曾經暗戀過的姑娘,當然也想起了在部隊中他最親近的吳英雄……

戰士們攙著吳英雄向鐵蛋走來,吳英雄面色鐵青,他尚存的理智告訴他,鐵蛋的命換不來孩子的命。他嘶啞的嗓子喊道:“鐵蛋,我命令你,放下槍!”

鐵蛋連連后退,嘴中喃喃說道:“班長,我對不起你……班長,我對不起你……”

已經有戰友在鐵蛋的身后,隨時等待著吳英雄的命令。吳英雄一揮手,那戰士向鐵蛋撲去。沒想到此刻鐵蛋一回頭,發現了那戰友,手中的槍似乎也握得更緊了,戰友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鐵蛋的食指扣住了扳機,他閉上了眼睛,睫毛顫抖,臉上卻很平靜。此刻吳英雄只能依靠著幾個小戰士才能站穩,他的勸說對鐵蛋沒有絲毫的作用,已經有幾個兵開始低低地哭泣,幾乎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不忍心看著鐵蛋。

槍響了。

許久,大家抬起頭來,看見鐵蛋還是如同雕塑一樣地站立著。吳英雄說:“抓住他!”戰士們才一窩蜂地沖上去,把鐵蛋死死地扣住。

原來,槍膛中最后一顆子彈已經永遠留在了孩子的身上。

不久,命令下來,鐵蛋進了監獄,而吳英雄受到了處分。

那段時間吳英雄心里何其混亂。他永遠地遠離靶場了,他害怕聽見任何槍響。可是他那可惡的鼻子卻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他能聞到孩子身上的奶味,他能嗅到孩子作業本上的鉛筆味,他能從妻子的身上聞到孩子眼淚的酸味。他崩潰了,從意氣風發到一無所有只是一瞬之間。

那時候,他有些怨恨,怨恨命運為什么要對這樣一個悲痛欲絕的父親進行如此絕情的懲罰?他賭氣般渾渾噩噩過了一年后,決定退伍。那時候他聽不進任何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勸告。他只知道要離開,離開他深愛的軍營,離開這個傷心地。

這樣他來到電廠,也漸漸成了電廠的一分子。有了平安之后,他做噩夢、出冷汗的毛病漸漸好了不少。他也越來越明白作為一個平凡人的難處,活得越來越自在,也越來越能理解龐忠誠或者小張。他想小張那臭婆娘再叫我“吳狗熊”我真的不會生氣了,以前不生氣是裝的。

鐵蛋從監獄中出來,每年都會去吳英雄家看看,把帶著沉重歉意的禮物放在班長的家門口。他終于在班長第二個孩子兩歲的時候走進了那間房子。比吳英雄年輕的他那時候已經滿臉皺紋,頭發半白,他顫抖的雙手抱著那個孩子,老淚縱橫。他仍記得,以前他來的時候,班長或者嫂子拋給他的那句話:

“你可別死了,你還欠我們家一條命呢!”

有時候,就是這句冷冰冰的話讓他在艱難的歲月中堅持下來。吳英雄給他倒了一杯酒,說:“當兵的時候,我不讓你們喝,現在咱們喝個痛快。”

“班長!”

“過去的事兒,別提了,人得往前看。”

“是!”鐵蛋一仰脖,喝盡了酒,霎時間滿臉通紅。

不知誰家開業,接連幾聲“二踢腳”的響,這巨大的聲響震得人耳朵發麻。吳英雄手中的酒杯還是輕微地顫了顫。一切歸于平靜后,他想:什么都過去了。這子彈可以傷人,也可以救人,可到了最后不也得安安穩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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