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
國王暗中招募一百個孩子,要求他們刺殺王后,如在限期內不能完成任務,他們將被處死。與此同時,國王又招募一百個孩子,要求他們保護王后,如果王后被殺,他們也將被殺掉。
期限將至,孩子們所有的計劃都失敗了,陷入絕望。保護王后的孩子們也崩潰了,因為他們已經精疲力竭,刺殺王后的人只要輕輕一擊,他們就會垮掉。
最后一天的夜晚,刺殺王后的孩子們殺掉了國王,保護王后的孩子們殺死了王后。他們干得干凈利落,輕而易舉。
情婦
一個人把他的情婦鎖在辦公室抽屜里長達二十年之久。
在沒有客人來訪的問隙,他把她放出來,在辦公桌上交歡。他每天都給她換一件新內衣,她每天都給他唱一首新情歌。
二十年后的一天,他在外地車禍身亡。人們在清理他的遺物時,發現從辦公桌抽屜里滲出鮮血,把整個辦公室都染紅了。
黃花
一個渾身長刺的人每到周末都給鎮子上的孩子們送來禮物。他又矮又胖,像個圓滾滾的刺猬。他的刺很柔軟,用手摸上去涼涼的、滑滑的,輕輕揉搓,還會散發香味。
當鎮上的兩個孩子結婚時,他的身上就會有一根刺開出小小的黃花。他把這根開花的刺連根割下來,栽種到他們的花園里。割下一根刺的同時,他的身體就被割掉一塊。
直到有一天,鎮上所有的孩子都結了婚,他身上最后一根刺也開了黃花,他把它割下來,送給那對新人,隨即消失了。
此后,鎮子上形成一種習俗,孩子們結婚的時候,新娘頭上都戴著用帶刺的黃玫瑰編制的花環。
私奔
甲和乙從A地私奔到B地,丙和丁從B地私奔到A地。A地的人不能容許甲和乙的私情,卻容忍了丙和丁。B地的人不能接受丙和丁的私情,卻接納了甲和乙。如果甲和乙被A地的人抓回去,就會被處死,然而丙和丁在A地卻與當地人融洽如鄰。如果丙和丁被B地的人抓住,也要被打死,然而甲和乙卻在B地平靜地生活下來。
許多年后,甲和乙變成了B地的人,丙和丁變成了A地的人,他們帶著孩子分別回到原地,同時發現,原地的人都已經跑光了。
與介
伸手可以摘到,低頭卻不能留下。
盡管沒有留下什么,許多珍惜的東西還是永久失去了。比如這個單薄的早晨,與介彎腰從河里撈起清白的細砂,也引起采蓮人一番慨嘆。青青的蓮蓬堆在船板上,木船一蕩一蕩,悠悠遠去,空氣里,還有剝開的蓮子苦澀的清香,使人不能有所悲喜。與介用篩子將細砂淘洗干凈,一個早晨也就這樣過去了。不過,與介想不出可以用哪種容器來存放這些細砂,難道流失也能阻止嗎。
那些細砂的早晨也一樣過去了嗎。與介望著遠去的木船,不免想起天上的殘月,抬頭看時,也是蕩蕩悠悠,仿佛獲得,又仿佛哀傷的漲落。與介不打算等待下一個早晨,卻不能不等待采蓮歸來的木船。河邊有人在割草,一些水牛散亂地臥在草堆旁,使早晨的光景更加漫長。當時,與介還手捧細砂站在河水里歇息,甚至不曾聽見采蓮女的歌聲。不管怎樣,總得給這些細砂找到一個寄居的地方。
早晨尚且寬闊,與介并不為難,也不會耽誤。
最后一課
二十六年前,六月底的一個下午,大雨。一所鄉村小學四年級的教室由于連續十幾天大雨的浸泡而倒塌了,教室里十五名學生和一位老師只有一個學生幸免于難。那個在大雨中眼睜睜看著教室倒塌的壞孩子就是至今還碌碌無為的我。我記得那最后一課是語文,楊老師讓我們用“命運”一詞作造句練習,大家都造出了很好的句子。我造的句子是“革命運動”,老師說我故意搗亂,把我趕出教室罰站。我站在大雨中冥思苦想關于命運的句子時,教室倒塌了。
命令
行刑隊荷槍實彈面向受刑者一字排開,等待執行命令。司令官在他們身后發出命令:全體注意,向后——轉,提槍,上膛,瞄準前方發令者,預備——射擊!
一聲槍響,司令官被擊斃。
十二位行刑隊員中,只有一個士兵開了槍,其余的人端著槍,沒有執行射擊命令。這時,他們聽到身后的受刑者發出指令:全體注意,向后——轉,提槍,上膛,瞄準前方發令者,預備——射擊!
一排槍聲,十一個沒有執行命令的士兵應聲倒下,他們被另一隊行刑者擊斃。
原來,那個發指令的受刑者是司令官裝扮的,那個被打死的司令官是真正的受刑者。
后來,那個執行命令的士兵成為司令官的貼身侍衛。
夢境
一個男子從來沒有做過夢,不知道人們說的夢這種東西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感覺不到睡眠的存在,因為他的睡眠是均質的,一個夜晚的睡眠,在他的感覺中,只是眨了一下眼。
根據人們對夢境的描述,他對比自己的生活,發現其中的許多情節很像夢境,甚至是整塊整塊的,與夢境相似。
后來,他覺得自己的整個生活處處顯露夢的跡象,分不清哪一塊是真實,那一塊是夢境,因為他不知道夢境是啥樣。
他希望做一次夢,以便證實自己生活的真實。
于是,他到處尋找進入夢境的門,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