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康|一個人對抗現代主義的丑陋

現代建筑風格成就了真正意義上的創新之作：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折紙藝術品一般的歌劇院，好似宇宙飛船的博物館。然而面對這個全新時代，現代主義建筑也自負地拋棄了許多令建筑作品賞心悅目的元素。而最杰出的現代建筑師們，則避開了這種陷阱，在摒棄陳舊、乏味的慣例同時，保留了傳統建筑設計中優美雋永的一面。在這個摒棄與承襲的戰場上，路易斯·康，一個異想天開又時時心不在焉的美國人，成為了第一個懂得如何保持平衡的勝利者。

路易斯·康1901年出生，年輕時就在賓夕法尼亞大學修習建筑，但直到50年代，他的職業生涯才真正進入佳境。那時一次羅馬之行讓他對古典設計有了全新的看法。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了這些年代久遠的古典元素，同時又沒有背離現代主義的創新與明朗。這正是他對現代建筑藝術最重要的貢獻。

對于對稱性的青睞是康成功借鑒的古老的審美概念之一，這通常被現代建筑視為缺乏想象力和墨守成規的表現，但在康的手下它煥發了生機?？翟O計的加州拉霍亞索克研究所 （Salk Institute in La Jolla， California） 是一組沿中央水槽展開、兩側完全一致的建筑群。這種對稱性是古典的美學風格特征，而康對這種明顯的古典回歸鎮定自若，“如果人們認為這是古典風格，我沒什么意見?！彼f：“我像其他任何人一樣對優秀建筑感興趣?！?/p>

康利用兩排完全相同的建筑將觀者視線引到他的作品中央以及遠方的海面。貫穿研究所中心的水槽跟秋分和春分的日照軌跡重合。由此一來，對稱性就不再作為不言而喻的審美元素，而是承載了極為明確的意向性，給人以平衡、重點突出和氣勢非凡的感受。

康喜歡在他的設計中營造出宏偉和敬畏感，這在現代建筑中很少見。摩天樓的高大也許會令我們震驚，但絕少有現代建筑能像大教堂那樣讓人對其生出敬畏感。

康一直試圖將這種神秘感與敬畏感引入他的現代作品中。在英國耶魯大學藝術中心 （Yale Centre for British Art），他引導人的視線向上，到開有天窗的天花板，手法如同教堂的穹頂。藝術中心粗大的圓柱威儀壯觀，樓梯間也呈現出恢宏的空間感與高度感。這使觀者不僅沉浸于空間里展出的精美藝術品，同時對這棟建筑、博物館以及其文化理念本身心懷敬畏。

大多數現代建筑師喜歡在作品中使用鋼筋混凝土和玻璃，而康一直在尋找更富感性的材料。他不定期邀請材料商去他的辦公室，探討陶瓷、銅以及其它非常規材料用于建筑的可能性。有一次在耶魯授課時，他要求他的學生想出盡可能多如何運用粘土的方式。他排斥那種建筑師應該始終使用最高效的現代建筑材料的想法，他教導學生與材料對話，并試著中獲得啟迪：“你應該對磚說，‘你想怎么樣，磚？’磚回答你，‘我喜歡拱?！阌謱Υu說，‘你看，我也喜歡，但拱太貴了，我可以使用混凝土過梁。’然后你接著說：‘你覺得怎么樣，磚？’磚說：‘我喜歡拱?！焙喍灾?，磚應該被用到它最適合和需要的地方。從審美意義和實用角度上，都是如此。

康特別喜歡巧妙地將兩種或者幾種意想不到的材料共同實用，如混凝土和橡木，這在他1959年的作品埃西里科住宅（esherick house）中得到顯著表現。通常，我們會將橡木與維多利亞時代的吸煙室和落滿灰塵的古代圖書館聯系起來，混凝土則讓人想起毫無個人情感的工廠以及遙遠的未來派建筑。然而，這兩種材料的組合卻碰撞出令人驚嘆的別樣效果，并且完美互補。木質材料構建出溫暖而家居色彩濃郁的空間，是讀書成癖者的理想憩居之所，混凝土則展現出力量與堅固感，使人能夠安然避開外部世界的紛擾。這種材料組合微妙地揭示出舒適與力量感同時存在的創意可能性。

路易斯·康最終被譽為一個里程碑式的建筑師，他打破了許多現代建筑理念上的藩籬。當時的大部分現代主義建筑師堅決抵制紀念性建筑，認為其無用且過于感性。建筑評論家劉易斯·曼福德曾在1938年做出過論斷：“如果一棟建筑是紀念性建筑，它就不是現代主義；如果是現代主義，它就不可能是紀念性建筑?！比欢迪矚g紀念性建筑。他在結束游歷羅馬的旅行后寫道：“最后，我認識到意大利的建筑將繼續成為未來建筑作品的靈感之源……沒有看到這一點的人應該重游羅馬。比起那里，我們的建筑看起來太小了?！焙髞砜翟谠O計德克薩斯州沃斯堡的建筑作品肯貝爾藝術博物館（Kimbell Art Museum）時，大量使用了大理石材料，而這明顯是借鑒了他極力推崇的古典建筑精華。

當康在1974年去逝時，他可能是美國當時最著名的建筑師，并且影響力深遠，他的建筑至今仍然保持著活力?？档闹匾圆粌H在于他超越了早期現代主義里的教條，并切在建筑設計中恰如其分地運用了優美的傳統建筑元素，使他之后未來幾代的建筑，能夠繼續出現給這個世界帶來莊嚴、優雅與恢宏氣勢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