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營妓院|活下去，管他記不記住

黨衛軍士兵用他們的大靴子一腳一腳踹在瑪格麗特·W.和其他女犯人身上，把他們從火車上踹下，安置在一輛卡車上。“拉開油布，所有人進去?！彼蠼?。隔著塑料窗戶，瑪格麗特看著這輛車駛進一個全是男人的營地，然后停在一個兵營的木柵欄前。

女人們被帶進一間布置過的屋子，這間屋子和25歲的瑪格麗特所見過的其他營房全然不同。里邊有桌子、椅子、長凳、窗戶，甚至還有窗簾。這時女監管進來告訴她們，這里是集中營妓院，她們在這里會過得很好，她們能吃好喝好——只要聽話，什么事也沒有。這之后，每個女人都被分配到一間屋子里，瑪格麗特的房間號是13號。

1943年7月11日，布痕瓦爾德集中營的妓院正式開放。按照希姆萊的說法，1942年至1945年間，納粹德國總共建立了10處所謂的“特殊建筑”，這是其中第4處。為了便于管理，希姆萊為集中營犯人設立了各種各樣的賞罰措施，針對那些有“特殊貢獻”的犯人，他會獎賞他們更低的工作強度、更多的食物甚至錢財。

對于那些刻苦工作的犯人，希姆萊還有更多驚喜，他認為，“集中營里那些更愿意努力工作的人理應有女人陪伴”，1942年3月23日，在寫給黨衛軍中專門負責集中營管理的奧斯瓦爾德·波爾的信中希姆萊曾經說。

在希姆萊憤世嫉俗的愿景里，逛妓院顯然能提高采石場和兵工廠的犯人們的生產力。

薩克森豪森、達豪甚至奧斯維辛的集中營都曾建立營內妓院，在這里，納粹看守會強迫婦女們參與賣淫活動，到目前為止這一切甚少為人所知。文化研究學者Robert Sommer在過去9年間跨越全球，通過對話采訪搜集和記錄了無數關于集中營的回憶。他的研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內容與“集中營妓院——納粹集中營中強迫的性勞動”相關。

Sommer貢獻了很多關于納粹一方面鼓吹禁止賣淫或者堅決反對賣淫，另一方面又暗自通過賣淫活動控制集中營。事實上，納粹當局管控著德國全境甚至包括占領區的賣淫活動——特別是在戰爭爆發之后。當時，納粹控制的國營妓院網幾乎橫跨半個歐洲，用Sommer的話說：“平民妓院、軍事妓院，甚至包括集中營妓院，幾乎壟斷了全歐洲男人的下半身。”

從拉文斯布呂克集中營中幸免于難的奧地利反抗組織戰士Antonia Bruha曾經寫道：“被抓進來的女孩中最漂亮的被帶到黨衛軍妓院，次之的被帶到普通的軍事妓院?！敝劣谑Ｏ碌哪切┡t被投進集中營妓院，在奧地利的毛特豪森集中營里，十座小屋被統稱為“1號營房”，1942年6月，這座納粹集中營中的第一座妓院被正式投入使用。同一時間，毛特豪森集中營有大約5500名犯人在為納粹進行采石工作。到1944年年底，這個數字已經增加至7萬人。

在政府安全情報部門關于建立集中營妓院的指導方針建議之下，黨衛軍為毛特豪森集中營招募了10名婦女，這意味著每名婦女要為300～500名男性服務。

蒙受苦難的遠不止這10名婦女，毛特豪森約有200名婦女最終淪為妓女。那些年齡在17至35歲的身體健康、體態端正的女犯被黨衛軍帶走。其中超過60%的人并非德國國籍，而是蘇聯控制區內的波蘭女人。納粹并不允許猶太女人從事性服務，他們認為猶太女人“臟”。首先，女人們會被帶到集中營醫院，注射葡萄糖酸鈣，洗消毒浴，吃點好的，在強光燈下曬一曬。

這些被強行投入到妓院的女囚中有近70%當初被抓進集中營的原因只是“反社會”，在集中營里，女人會被打上黑三角的標記。女囚中有一些在入獄前就從事賣淫活動的犯人，她們受命擔任教官，為這些新“學員”傳授“專業技能”。一個女人很輕易就會被判處“反社會”罪名，只要她在工作的時候違抗過任何命令。

女人們是不是主動自愿報名參與“特別行動隊”的，這點目前仍受爭議。Robert Sommer引用曾被關押在拉文斯布呂克集中營的西班牙反抗組織成員Lola Casadell的陳述，她表示，她曾受到過女營牢頭的威脅：“想要自愿前往妓院工作的人到我房間報名，我警告你們，如果沒有自愿的人，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心甘情愿。”另一位歷史的見證者，集中營關押時期被強迫在集中營醫院工作的Antonia Bruha仍記得當時確實有女人自告奮勇，但那是因為“她們被告知事后可以獲得釋放”。希姆萊親自拒絕了這個要求，還表示：“女營那邊居然有群瘋子在選妓女的時候告訴她們干完半年就可以回家，真是瘋了?！?/p>

但對于很多時時刻刻受到死亡威脅的女人來說，去妓院真的是她們存活下去的最后希望?！白钪饕氖虑槭?，至少我們逃離出卑爾根-貝爾森和拉文斯布呂克兩個魔窟了，”曾在米特寶-朵拉集中營生活過的Lieselotte B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無關緊要了?！辈还芩齻兪且驗楹畏N理由選擇順從，總之這種“狂熱的自告奮勇去賣身”的局面是今天集中營妓女仍未洗脫污名的主要原因。

種族主義對于集中營管理的影響涉及方方面面，這其中也包括對嫖客的甄選。一開始只有德國人允許嫖妓，之后其他國家的人才獲得這種權利。而猶太人則是被嚴格禁止的。而獲得這種許可的人主要是工長、牢頭和其他小頭目。當然，首先他們手里得有錢，一張門票大概需要兩馬克，當時小賣部的二十根香煙價值大約三馬克。

黨衛軍負責妓院日常運營的管理工作，甚至營業時間之類。比如布痕瓦爾德的妓院通常在晚間7～10點開放。當用水和電力短缺、防空警報響起或者轉播希特勒講話時，妓院會暫停營業。達豪集中營的Edgar KupferKoberwitz向我們描述了他在其中的所見所聞：“你得在一個大廳等著排號，一位‘政府’在那記錄囚犯的姓名和編號，當叫到你的號時他們會詢問你的名字，答案符合之后你就拿著號到一間屋子里，每次號碼都不一樣。你有15分鐘的時間，多一秒都沒有?！?/p>

隱私權是什么？可以吃嗎？對于集中營來說這玩意兒可真是個陌生的概念——當然也包括在妓院里。每間屋子的門上都有一個監視孔，而屋外的大廳里隨時都有一名黨衛軍士兵在巡邏。犯人需要脫掉他們的鞋，除非必要否則不能說話，另外，你只能用傳教士體位。

通常，嫖客們甚至都進行不到“性交”這一步，很多人因為長時間的集中營生活已經幾乎“不行”了。根據Sommer的說法，“很多人其實更想和女的深入交談一次，或者只要她在旁邊就已經滿足?！?/p>

黨衛軍非常害怕性病通過妓院在集中營中傳播開來。每一次事前事后犯人都需要到集中營醫院領取消毒藥膏，醫生也會常常通過涂片和血檢檢測婦女是否患上淋病或梅毒。

反倒是避孕黨衛軍就不上心了，完全交給婦女們自己想辦法。只不過懷孕事件本身也很少發生，因為很多婦女在被捕的時候都曾被強行進行消毒處理，這讓她們失去了懷孕能力，其他人則因為集中營的折磨和受刑失去生育能力。如果真的懷孕了，那黨衛軍就會轉移婦女把她送去做流產。但是，真正經受住妓院生活殘酷折磨的女性，確實獲得了更大的存活可能。根據Sommer的調查，幾乎所有被強迫賣淫的女性都活過了恐怖統治的時期，但我們很難得知這段經歷對她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她們是否能夠從這段悲慘的記憶中解脫，其中的大部分人在余生之中都對這段命運表示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