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后,乘車從平和九峰鎮出發,在那條彎彎曲曲,如掛在半天里的飄帶似的盤山道上迂回行走了半個多小時,到了離鎮政府約16公里左右的三坑村。
我的老家三坑村坐落在平和縣大芹山北麓,東與國強鄉接壤,西南連大芹山主峰和程溪村,北與崎嶺鄉相連,平均海拔將近一千米,是漳州市海拔最高的村落。一路前來,車外所見都是大片大片覆蓋著的茂密而幽靜的山林。村口,一塊寫著“三坑——革命老區村”的村牌赫然在目,而村口的那棵迎客松老樹蒼顏,似乎也綻了笑臉,陽光下微微搖動如臂般的樹枝,歡迎久未歸家的親人。
我們前往白葉塘自然村去看茶園。村支書朱濤介紹說,白葉塘海拔1100多米,由于地處高海拔,山高水冷風大,云霧時常繚繞,種植茶葉的地理條件得天獨厚。的確那天雖然是晴朗天氣,山里氣候卻果真有些清冷,吸一口新鮮的空氣,舒爽無比。“看,瀑布!”村支書把車停下,指點我們看。從遠處望去,這個瀑布從山頂蜿蜒傾瀉而下,猶如一條細白的長絹。而且奇特的是瀑布群呈階梯狀,每隔10米左右就有一個瀑布,從山上連綿而下,一共有九個小型瀑布。老家人把它形象地稱為“九層巖瀑布”。這是個因地勢落差形成的瀑布,最后清澈的泉水傾瀉而下,濺起水花,在底部形成一個水潭。瀑布在左右兩邊稻田和茶園的映襯下,更顯得如夢如幻。
山山水水環繞中,一大片翠綠的茶梯田展現在我們眼前。層層疊疊的梯田,依山成形,在煦暖的風中,一層一層綿延上升,有如天然形成的上天的臺階。山勢陡峭,那層層梯田里挨得密密簇簇的茶枝茶葉,就這樣在山坡上、陽光下搖曳著,書寫著曾經不顧山高水冷披荊斬棘來此開荒辟地的三坑村先民及后輩們墾土的艱辛和喜悅。
我們投身進入這片綠的梯田。這里栽種的都是平和獨一無二的茶——白芽奇蘭茶。微風傳送著關于白芽奇蘭由來的動人的傳說:明成化年間,開漳圣王陳元光第廿八代嫡孫陳元和游居平和崎嶺彭溪水井邊時,發現有一株茶樹,枝稠葉茂,其芽梢呈白綠色,葉片青翠欲滴,遂采其芯葉精心炒焙。不想制出的茶葉沖泡后香氣徐發,飄散出蘭花的芬芳,抿上一口,滿口清香,片刻即感清甘醇爽,精神舒暢,筋骨輕松,一生從未嘗到這般好滋味,真是愉快到難以言傳。因芽梢呈白綠色,帶有蘭花香氣,故人們取名為白芽奇蘭。
三坑村的白芽奇蘭茶據傳與理學大師朱熹還有這樣一段美好的故事:宋紹熙元年(1190),61歲的朱熹出任漳州知府,在任期間曾大力推廣茶葉種植。聽說大芹山脈的三坑村茶葉優良,便巡查至此。由于年事已高,在三坑村,朱熹的風濕病復發了。這時候,當地的村民就用九層巖瀑布水沖泡了三大碗白芽奇蘭茶給朱熹喝,沒想到,第二天,風濕病竟然緩解了。
如此神奇的茶是什么茶?2004年的《中國茶葉》這樣介紹:白芽奇蘭是從海拔800以上的福建平和縣地方茶樹群體品種中單株選育成功的我國珍稀高香型烏龍茶新良種。農業部茶葉質量監督檢測中心鑒評時給出的評語是:“外形緊實勻稱,深綠油潤,湯色橙黃,香氣清高,滋味清爽細膩,葉底紅綠相映。總評:白芽奇蘭茶品質優良,屬青茶類中的優質產品。”百聞不如一見,終于來到白芽奇蘭茶的產地,我們學采茶姑娘翩躚在這片茶梯田,眼前的株株茶樹呈現灌木型,樹枝是半開展的,分枝茂密。葉長橢圓,葉尖漸尖,葉色深綠。那一小簇白綠色的芽梢,卻又柔柔嫩嫩,煞是可愛,忍不住動了采摘之心。擺拍幾張卻又不像,惹得同行的人一邊偷笑:這是在采茶還是在撈茶呢?
隨同的白葉塘自然村隊長憨厚地笑著,告訴我們,現在采摘時間未到,白葉塘白芽奇蘭茶一年只采摘三季,再過十幾天就到了采摘時節。不同于一般白芽奇蘭一年可以采摘四、五季。三坑村支書也在旁自豪地補充,三坑村白芽奇蘭茶是摘取高山白芽奇蘭茶樹新梢經過十大工序制成毛茶,再經過拼配、篩分、風選、揀剔、干燥等工藝精制加工而成的,特別珍稀,具有獨特的山骨風韻。現在全村種植茶葉有500多畝,擁有相當規模的初制廠40多個,年產值不包括外資,達400萬元以上。靠著種茶,原來地處偏僻的山村百姓逐步走上小康道路。今年茶王賽會上,白葉塘的白芽奇蘭還一舉拿下2015年海峽茶會(平和杯)“茶王”桂冠,多個茶樣也同時獲得金獎、銀獎、優質獎等多種獎項。因為山高而品質優良,三坑的白芽奇蘭茶,果真不同凡響。“這里生產的白芽奇蘭,是無可爭議的無公害有機茶。”村支書指給我們看邊上立著的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三坑村獅巖峰茶葉合作社有機白芽奇蘭茶基地。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啊,群山環繞,雨水充沛,土壤肥沃,空氣清新,是種植白芽奇蘭茶的極佳之地。近年來陸續有臺灣、香港、平和等商家到三坑投資,從事茶葉生產。在來的路上,我們看到獅巖峰上一大片綠油油的茶園,村支書說,那就是天醇茶園,它的主人是平和縣小溪鎮的張國雄。十幾年前,這個年輕人憑著對茶的沖動、癡迷,毅然從縣城上了大芹山,在九峰鎮三坑村白葉塘邊上,承包了2800 畝的獅巖峰山地經營權,合同一訂就是 50年。2000 年 11月,張國雄注冊成立了“福建省天醇茶業有限公司”,并在大芹山建立了白芽奇蘭茶生產基地。隨著茶葉生意漸漸擴大規模,張國雄開始把眼光轉向了北方市場,與北京茶業公司簽下協議,聯手將白芽奇蘭茶推向北方市場及國外市場。在北京、上海等大中城市建立了100多個營銷網點,白芽奇蘭茶走出平和,走出福建,走出國門。
茶不僅是經濟,也是一種文化,“賦予白芽奇蘭一種文化生命”,張國雄如是說。在張國雄眼中,每一株茶都需要用心呵護、精心雕琢。喝茶則要用心品味。的確,從平和走出去的大師林語堂在文章中也曾多次提到過家鄉的白芽奇蘭茶。他說:“一個人在這種神清氣爽,心平氣靜,知己滿前的境地中,方真能領略到茶的滋味。因為茶需靜品,而酒需熱鬧。茶為物,性能引導我們進入一個默想人生的世界。”語堂先生在一百年前就領悟到了喝茶需要靜品的境界,這得益于平和的秀美山水,得益于奇蘭茶的甘醇滋味,使他能在靜悟當中寫出許多閑適從容的文字。林語堂先生小時候向往看看外面的世界,老年向往回歸故鄉。一把茶壺走天下,這種濃濃的思鄉之情皆借茶葉而緩解。先生由是有感而發:只要有一把茶壺,中國人到哪都是快樂的。白芽奇蘭茶一直陪伴著林語堂先生和他的家人。也陪伴著平和人,和喜愛著平和白芽奇蘭茶的千千萬萬的人。一杯在手,心曠神怡,猶入“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之境界。
茶更是一種生活。在海拔足有1448米、號稱閩南第二峰的鵝公冠上,有一片正在開墾和建設中的白芽奇蘭茶園,朱支書給我們看茶園的圖片,青藍的邈遠的高空,土黃的沉實的大地,還有那一株株微綠的茁壯的茶苗。朱支書說這是他從13年開始就種下的茶的夢想。而今在海拔稍低的地方已經有了成片的綠色的茶園。正值秋天,茶山上紅艷艷的杜鵑花時隱時現。更妙的山上那片綠幽幽的湖啊,宛然一塊溫潤的碧玉,不雜一點兒的其他,只清清的一色,仿佛蔚藍的天融了一塊在里面。朱書記說,他給湖起了個名字,叫天湖。而茶園,就叫三坑村陽茗茶園。湖和園在我們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數百年來我們三坑的先民們以農為主,輔以茶葉等經濟作物,在這里和和睦睦勤懇耕耘、相親相愛繁衍生息的情景。三坑村實是先民和后輩子孫們農耕讀作的風水寶地啊。
這樣的湖和園讓我想起了梭羅的瓦爾登湖,以及瓦爾登湖旁邊的小木屋。梭羅在《瓦爾登湖》中道出了生活的真諦:接受和過著充實的生活而不是過度地消費,將使我們重返人類家園,回歸于古老的家庭、社會、良好的工作和悠閑的生活秩序;回歸于對技藝、創造力和創造的尊崇;回歸于一種悠閑的足以讓我們觀看日出日落和在水邊漫步的日常節奏;回歸于值得在其中度過一生的社會;還有,回歸于孕育著幾代人記憶的場所。
我想象這樣的地方,天空既在我們的頭上又在我們的腳下。我將在這兒沉思行走。可以仰望藍天,俯視湖水。可以看指間茶樹消長,聞耳畔茶香彌散。我想當茶山上的一個采茶姑娘,回歸平和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