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非洲支教時光

23歲以前，我對毛里求斯一無所知。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電視里看到一則新聞，說團中央和商務部聯合發起了一個招募中國青年志愿者支援非洲的項目，其中一個崗位就是前往毛里求斯教漢語。由于我學的是對外漢語，這一崗位剛好與我的專業對口，因此看到這則新聞后我沒有細想，便沖動地報了名。

盡管要去支教的地方是名不見經傳的非洲小國家，但由于是國家公派項目，競爭依舊非常激烈。與我一同參加選拔的有來自浙大、復旦的高材生，據說還有從法國、美國留學回來的研究生，而我來自普通的高校，在眾多競爭者之中并不占優勢。于是，我在考試之前狠狠下了一番功夫，每天挑燈夜讀，奮戰到深夜。選拔時，我自覺狀態神勇，一路過關斬將，經歷了初審、筆試、面試、政審、體檢等層層考驗，最終成為赴毛里求斯的小學支教的十名志愿者之一。

順利通過選拔后，我抱著世界地圖拼命尋找這個國家，但因為該國實在太小，我在地圖上只找到一個點。現在想來，那個點或許也可以叫做原點，一個放眼看世界的原點。我帶著出門看世界的渴望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飛往非洲的航班，經歷了一段在異國他鄉的奇妙旅程。

毛里求斯初印象

提到非洲，很多人立刻會聯想到黃沙遍布的沙漠、常年戰爭留下的斷壁殘垣、破舊的公共設施，聯想到貧窮、饑餓、戰亂以及疾病，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慘淡而又凄苦的畫面。然而，如果你真正踏上非洲的土地，就會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狹隘與偏執。毛里求斯向我展示的是其奇特與美麗的一面。

這里的天空總是湛藍晴朗，一朵朵白云就像棉花糖一樣飄在藍天上；這里的公路兩旁栽種著密密麻麻的甘蔗，一到花季，蔗田便成了一片紫色的海洋；這里還有迷人的海灘，海風徐徐，濤聲陣陣，讓人感到愜意無比。這個位于印度洋上的珍珠島國不僅自然風光優美，還處處透著一股濃濃的歐式情調。在這里，你除了能夠感受到非洲的奔放外，還可以隨處發現英倫的優雅、法國的浪漫和荷蘭的風情。這與它的歷史不無關系。

毛里求斯原為荒島，1505年首先被葡萄牙人發現，1598年荷蘭人來到這里，將其變成自己的殖民地，以荷蘭王子莫里斯（Maurice of Nassau）的名字命名為“毛里求斯”（The Republic of Mauritius）。之后，毛島相繼被法國、英國占領統治，直到1968年3月12日毛里求斯宣布獨立，成為英聯邦成員國。別看毛里求斯在地圖上只是一個小點，但卻是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它不僅是一個多種族的國家，也是一個多元文化融合的國家。島內常住居民除了本地人之外，還有印巴人、華人以及英法等歐洲國家后裔。在這里，你可以找到號稱非洲最大的唐人街，中國人傳統的農歷新年甚至被該國政府定為法定假日；每年年初，毛里求斯上下都會舉行印度人盛大隆重的迎神節，祈求神靈保佑大地；這里也會舉辦齋月系列活動，以慶祝穆斯林的開齋節。當然，毛里求斯也有屬于自己的獨特文化，比如熱情歡快的當地傳統民間舞蹈Sega等。亞、非、歐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風俗習慣與當地傳統文化相互交融，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毛里求斯風情。

這里的生活節奏緩慢，當地人都很會享受生活，顯得懶散隨意。平時下午四點以后，除了大型超市，雜貨鋪、商店、郵局、飯館便陸續關門。六點以后，大街上幾乎空無一人。到了周六，郵局與商店中午12點就打烊了，星期天則全天停止營業，人們都去海邊和家人一起聚餐游泳，享受天倫之樂。要是碰上法定假日或是公共假期，大街上經常一個人影都見不到：人們要么是待在家里享受家庭時光，要么是外出旅行。與國內放假時滿大街人擠人不同，這里的人們放假時寧可待在家看電視，也不愿出門湊熱鬧，擠大街。這里的夜生活也不夠豐富，酒吧、迪吧、夜店在這兒并不流行，一到晚上，大街清冷寂寥。

教學糗事一二樁

抵達毛里求斯后，我和隊友們接受了為期一周的語言和教學培訓，之后便各自奔赴不同的學校，開始大家期望已久的漢語教學。在當地漢語督學的安排下，我被分配到了首都路易港一所叫做De La Salle RCA的小學，學校是以一手創建該小學的法國傳教士的名字命名的。這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天主教會學校，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屬于毛里求斯的重點小學。

正式上課之前，我腦海里的課堂場面是這樣的：學生們歡呼雀躍夾道歡迎從中國遠道而來的漢語老師，而我很快便和孩子們打成一片，其樂融融。可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就狀況百出。

記得我第一次走進小學一年級的課堂，教室里坐著一群可愛的黑娃娃。本以為他們會安安靜靜地等著新老師來上課，可沒想到教室里混亂極了。他們有的一邊拍打桌子一邊唱歌，有的在追逐打鬧，還有的直接坐在小桌子下的地板上，搖頭晃腦地咿咿呀呀，根本沒有人理會我這個來自千里之外的老師。

我只好拼命扯大了嗓門，聲調提起N個八度喊道：“Please be quiet！”然而，這根本無濟于事，孩子們依舊各玩各的，對我毫不理睬。就在這時，一個孩子忽然大叫起來，并指指身邊一個小男孩，男孩腳下一片水漬，周圍的小孩們立即捂住鼻子。我這才發現，這個孩子尿褲子了。在毛里求斯，小學的平均入學年齡是五歲，有的孩子甚至四歲就被家長送到了學校。而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還沒有完全的自理能力。這樣的狀況是初來乍到的我始料未及的，當時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傻乎乎地站在教室里不知所措。現在想來真是慚愧得無地自容。幸好教室里還有一位已在這個學校任教多年的中國老師，她把尿褲子的小孩帶到學校保健室，我才長松了一口氣。

除了混亂的課堂秩序，語言障礙也是個問題，大大阻礙了我和孩子們的溝通。毛里求斯的官方語言是英語和法語，但在民間，法語運用更為普遍，除此之外人們還使用當地人特有的土語—克里奧爾語。剛抵達毛里求斯的時候，為了讓大家盡快融入環境并開展工作，漢語督學給我們集中進行了克里奧爾語的培訓，但培訓內容遠遠無法滿足交流的需要。由于我上的是小學一年級學生的課，他們幾乎不會用英語交流，上課時我只好努力嘗試用現學的幾句土語和孩子們交流，無奈我土語說得蹩腳、生硬，孩子們根本聽不懂我在講什么。剛開始時，每當我講完課，孩子們都會用疑惑不解的小眼神看著我，仿佛在對我說：“Miss， pardon？”于是，我只好通過蹩腳的土語外加圖片、手勢與表情來表達自己要說的內容，好讓學生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異鄉生活的磨練

在非洲支教的短短一年，我最大的收獲就是學會了獨立。在海外生活，獨立能力非常重要：不僅生活上要獨立，精神上也要獨立。

在異國他鄉生活，吃苦頭是少不了的。有時候下課太晚，我只好一個人乘坐最后一班公交車回家，下車后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四周安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生病時，我一個人咬著牙走到附近的醫院，排隊、掛號、看病、拿藥，心里頗感凄涼。去銀行開戶，因為戶名與護照上名字不一致，我不得不一個人東奔西跑，輾轉幾個地方，來回跑了三次才把賬戶和銀行卡搞定。我還一個人從超市扛著整整十公斤的大米步行回家，到家時已是腰酸背痛、筋疲力盡。

除了生活上的種種磨練，我還遭遇了語言方面的挑戰。在毛里求斯，法語比英語使用得更普遍，這對我的生活也構成了很多挑戰。道路路牌、廣告、超市、書店、飯館的名稱等全是法語。報刊、廣播、電視節目也是以法語居多，英語很少。剛開始，我看不懂電視新聞，也聽不懂廣播節目。去超市買東西時，我需要照著貨架上的商品包裝一個個查電子詞典，有時還因為不認識法語標示買錯了東西，花了不少冤枉錢。后來我只好用最笨的方法，到唐人街買了一本中法文對照的大辭典，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辭典，死記硬背法語單詞和語法。這樣學習了三個月，我才把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買菜、點餐、問路等基本句型弄清楚。

那些溫暖的時刻

“You are beautiful.”這是我初到De La Salle RCA小學時，那里的孩子們對我說過的最多的話。剛到學校不久，不管是學校里一起工作的老師、我的學生還是打掃衛生的阿姨，大家都對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的我感到新鮮又好奇。大概那時候他們看我就如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們看“老外”一樣吧！在毛里求斯，我也成了老外，那種感覺很特別。

幾乎每個人見到我第一句話都會問：“Where are you from？ How long will you stay in Mauritius？ How do you feel in Mauritius？”而學校里的孩子們見到我，就像見到外星人一樣驚奇，他們會好奇地圍著我轉。有時候走在校園里，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會忽然涌上來一群孩子，撲到我的身旁，又是親又是抱，問我很多問題，可愛而充滿童真。

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的內心都充滿了快樂、感動和驚喜。有一次，一個四年級的小女孩問我：“Miss， what are your favorite colors？”我說完之后，她從自己有些發皺的文具盒里拿出三支彩色鉛筆輕輕地放到我的手心里。有一天課間，一個五年級小男孩揣著一個小袋子跑到我跟前，把袋子塞到我懷里：“Miss，it must be fit for you！”說完，他便朝我做了做鬼臉，一溜煙地跑開了。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件手工制作的、具有非洲特色的小背心。

忘不了在De La Salle RCA小學，每天早上我剛到學校，三年級的Ann就會飛奔到我跟前，迅速把我手中沉甸甸的書包和飯盒拿下，一個人拎著爬上二樓的漢語教室，然后再貼著我的臉頰給我一個morning kiss。每次看到她，我心里都一陣溫暖。也還記得即將離開非洲時，我后來任教的Ravoul Rivet G.S小學的三年級學生安娜伊斯剪下了一段自己的頭發送給我，對我說：“Pray you come back soon.”在毛里求斯，頭發是最珍貴的禮物，人們會剪下自己的頭發送給最重要的人或自己最喜歡的人，并且帶有挽留你、希望你不要離開的意思。這么珍貴的情誼怎能不令人動容？回國前和當地華人朋友告別時，大叔大媽們緊握著我的手對我說：“感謝你們志愿者，我們是毛里求斯人，卻有一顆中國心。”這些點滴細節都讓我無比感動，我也將之珍藏于心，不敢忘卻。

毛里求斯，盡管我只在它的身邊短暫停留了一年，但它卻在我的生命里安營扎寨。我還記得那絲滑如錦緞的天空、溫柔湛藍的大海、雨后清新動人的彩虹和一望無垠的蔗田，還記得那群可愛的孩子。那山，那水，那海，那人，那些微小細致的迷人景象，早已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里。我在這里度過了一段美好而難忘的時光。我在這里收獲了人生中一筆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