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陽市才常路89號的譚嗣同烈士紀念館又名譚嗣同專祠,是一座祠宇式建筑,建于民國二年(1913)。與譚嗣同專祠相隔不遠的北正路,是譚嗣同故居,又稱“大夫第官邸”,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庭院式民宅建筑。“千年古縣”瀏陽,因這兩座建筑,平添了幾分文化、幾分幽思。
一
譚嗣同專祠坐北朝南,磚木結(jié)構(gòu),兩棟一亭,總面積400多平方米,設(shè)有“譚嗣同生平事跡陳列展”和“戊戌變法紀念展”。專祠為牌樓式頭門,門額嵌有白底金字“譚烈士專祠”石匾,前廳立有譚嗣同遺像,上方有梁啟超手書的四個金色大字“民國先覺”橫匾,兩側(cè)懸著康有為挽譚嗣同的對聯(lián):“復(fù)生不復(fù)生矣,有為安有為哉”。
“民國先覺”是梁啟超先生稱譚嗣同為“戊戌變法第一完人”寓意的最好詮釋。“復(fù)生不復(fù)生矣,有為安有為哉”挽聯(lián),是辛亥革命勝利后、嗣同祠落成次年康有為特撰,以寄悼念之意,并借此表露其提出“君言立憲”制度不能實現(xiàn)而覺歧路彷徨、無所作為的心情。聯(lián)語分別將作者和死者的名字嵌入句中,構(gòu)思奇特,語義雙關(guān),既有警世的發(fā)問,又有醒世的反思,感情真摯深沉。
1859年,譚嗣同的父親譚繼洵考取進士,在京為官時買下了瀏陽原屬周姓的祠堂,作為私第。在譚繼洵任湖北巡撫時,因其官位顯赫,奉皇上旨令,敕封為“大夫第官邸”,簡稱“大夫第”。故居坐西南朝東北,磚木結(jié)構(gòu),共有大小房屋24間,保存了譚嗣同的書房、臥室、會客廳,他父親的書齋、起居室,他夫人李閏的臥室。前棟面闊五間,進深兩間,屬兩層硬山頂,設(shè)封火墻;中堂與后堂設(shè)過亭,歇山頂,梁枋上都刻飾圖案;兩廂設(shè)置亭榭、樓閣,雕刻精致,彌漫著書香門第的氣息。
故居前廳中央是一尊譚嗣同半身塑像,兩旁的柱子上刻著一副從頂?shù)降氐膶β?lián):“橫刀向天英雄血灑菜市口,堅脊如鐵赤子神飛瀏陽河”,這是對譚嗣同英雄氣概的高度評價,表達了瀏陽人民對譚嗣同視死如歸精神的景仰。中堂掛著一副對聯(lián):“一片春光石菊影廬橫劍氣,萬家生意蒼齋詩主賦仁心”。中堂后面是露天的天井,右面的墻上畫著譚嗣同的就義像:他雖戴著手鐐和腳鐐,但昂首挺胸。后堂主墻上是依照譚嗣同像片放大的頭像,栩栩如生,令人恍覺時空倒流,好似他已走出歷史,正侃侃而談救國救民之大志。
二
揣著對英烈的景仰情懷參觀譚嗣同專祠與故居,感觸清代末年國破家亡的歷史滄桑,用心聆聽“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振聾發(fā)聵的壯士豪言,譚嗣同敢為天下先、不惜用生命喚醒國民的精神令人肅然起敬,電影《大刀王五》中那位“橫刀向天笑”大義凜然英勇就義的英雄人物毅然躍入眼簾。譚嗣同祠和故居,傳遞的是一種震撼人心的愛國主義精神力量,彰顯的是一種憂國憂民、肝膽照人的堅強信念,一股忠心報國、舍生取義的忠義氣概,一種兼容并蓄、博采眾長的宏大胸襟。由此我們不難理解湖南烈士公園和臺北忠烈祠供奉的第一人都是譚嗣同,梁啟超先生稱譚嗣同為“戊戌變法第一完人”的真正緣由了。
譚嗣同一生志向遠大,心憂天下。雖然生活在官宦人家,從小衣食無憂,但是他無心科舉,而是花費了近十年的時間,游歷了祖國的大江南北,黃河上下。他目睹了官府橫征暴斂、百姓饑寒交迫,中華大地田地荒蕪、市井蕭條,心里十分苦悶悲憤,不禁發(fā)出“風景不殊,山河頓異,城廓猶是,人民苦難”的感慨。甲午戰(zhàn)爭失敗,喪權(quán)辱國的《馬關(guān)條約》簽訂后,譚嗣同萬分憂憤,壓抑不住心頭怒火,寫下了血淚詩行:世間萬物抵春愁,合向蒼冥一哭休;四萬萬人齊下淚,天涯何處是神州。憤慨和痛心之下,譚嗣同“當饋而忘食,即寢而累興,繞屋彷徨,未知所出”。他與唐才常“恒兩人對坐,徹夜不寐,熱血盈腔,苦無藉手,泣數(shù)行下”。《馬關(guān)條約》的簽訂激起了全國人民的憤怒,這時,譚嗣同取號為“壯飛”,表明在國家危難,民族存亡之際,自己應(yīng)該有所作為的思想。無論是對民間疾苦所發(fā)出的無奈感慨,還是甲午戰(zhàn)爭給他帶來的內(nèi)心悲痛,都無不體現(xiàn)了譚嗣同滿懷對國家、對民族的赤子之心。
譚嗣同崇尚敢為人先、舍生取義。他經(jīng)過對國家命運的思考和深刻的自我反思,提出“天以新為運,人以新為生,惟日新故也”,主張“日新”必然進行維新變法。他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和改變社會風氣習俗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具體的措施與主張,公開提出廢科舉、興學校、開礦藏、修鐵路、辦工廠、改官制。從1895年開始,他和唐才常、劉淞芙、歐陽中鵠等瀏陽進步知識分子一起,在瀏陽創(chuàng)辦湖南近代第一所兼學西方自然科學知識的民間科技團體——“新算學館”,設(shè)立算藝學堂,開算術(shù)、物理等課程,推行格致之學,宣傳變法理論,以推動維新變法運動。他廣交各地維新人士,接觸社會新思潮,從籌變法之費、利變法之用、嚴變法之衛(wèi)、求變法之才等四個方面積極籌備維新變法運動。變法雖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百天,故又稱“百日維新”,但對推動日后中國風起云涌的社會革命和社會思潮的大革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特別是時隔13年后轟轟烈烈的辛亥革命直接導(dǎo)致了清王朝的滅亡。在湖南維新運動中,面對新舊勢力之爭的嚴峻形勢,譚嗣同與好友唐才常毫不畏懼,堅持斗爭,并表示“平日互相勸勉者,全在殺身滅族四字,豈臨小小利害變其初心乎!”尤其是在變法失敗后,他舍生取義,視死如歸,面對友人的解救,一一謝絕,并勸慰他們“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他積極投身變法,甘為變法獻出寶貴生命的堅毅決心,令強敵震撼、后人景仰。在北京城的刑部大牢里吟詠完“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這首被后人傳誦了一個世紀的絕命詩后,義無反顧地走上菜市口的刑場。在刑場,他意態(tài)從容,鎮(zhèn)定自若,大聲喊出“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的鏗鏘聲音,表現(xiàn)了一個愛國志士舍身報國的英雄氣概。
譚嗣同雖性格剛毅,為國不怕流血犧牲,但思想和靈魂深處充盈著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忠”與“孝”,對國家與民族的“忠”,對父母的“孝”,對朋友的“義”,對妻子的鐵漢柔情。維新期間,譚嗣同在湖南先后建立了“時務(wù)學堂”“武備學堂”“南學會”,培養(yǎng)了大批變法人才,創(chuàng)辦了《湘報》《湘學新報》,使湖南風氣大開,成為全國最富有朝氣的一省。1898年6月,譚嗣同赴京變法,臨行前夜,與夫人李閏二人對坐彈琴,以琴聲相娛。手寫《戊戌北上留別內(nèi)子》贈與李閏,再三向妻子表白情懷:“視榮華如夢幻,視死辱為常事,無喜無悲,聽其自然”。戊戌變法失敗后,譚嗣同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湖北擔任巡撫的父親譚繼洵,必然會要受自己牽連,情急之中心生一計:取出往日父親寄來的七封書信,燒去信紙,留下信封,再摹仿其父口氣與筆跡,給自己寫下七封假信,每封都有訓(xùn)斥兒子、反對變法的內(nèi)容,指責兒子不忠不孝、要和他脫離父子關(guān)系等等內(nèi)容。信寫好后,把它們都放在屋內(nèi)顯眼處。后來,這些書信被官兵查到,慈禧等清朝頑固派勢力都以為是其父親譚繼洵對兒子的親筆信,從而使父親免受了牢獄與殺頭之災(zāi)。
三
譚嗣同博學多才,文武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追求真理,勇于改革、敢為人先;他救國救民、勇于獻身、喚醒民眾。他的精神與思想光彩照人,博大精深。在瀏陽市、湖南省以及在美國、加拿大、日本、韓國、新加坡等地都成立了譚嗣同研究學會。
譚嗣同崇尚實干,言行一致,勇于任事,敢于犧牲,用自己的生命樂章奏出了時代的最強音,為“殺生成仁、舍生取義”的古訓(xùn)增添了新的歷史內(nèi)涵。他的思想和實踐體現(xiàn)出一種鮮明的主體人格精神,愛國主義構(gòu)成了“譚嗣同精神”的主旋律,直接影響了其后的一大批志士仁人。他的死,如一聲炸雷,令麻木的中國人,猛然震醒;他的死,若一座豐碑,令無數(shù)的志士們,接踵而繼,徐錫麟、秋瑾、林覺民……那些為救國而舍命的義士們,都曾為譚嗣同的悲壯而深深感動。革命黨人陳天華、鄒容、蔡鍔等對譚嗣同都有高度的評價。孫中山先生把譚嗣同稱之為革命同志,贊揚《仁學》一書“對提倡排滿及改造中國甚力”。毛澤東等人創(chuàng)立的新民學會,譚嗣同的《仁學》是會員們捧讀的哲學著作之一。毛澤東對譚嗣同充滿敬仰之情,1917年春從長沙步行到瀏陽,瞻仰譚嗣同祠,在譚嗣同身上尋找革命的動力,1927年領(lǐng)導(dǎo)秋收起義,在瀏陽打響了革命的第一槍。譚嗣同犧牲后,妻子李閏自命名為“臾生”,寓意“未亡人”,侍親撫侄,頤養(yǎng)天年。同時,以弱女子之身,積極參加社會活動,做了大量的公益性事業(yè),于1912年創(chuàng)辦瀏陽第一所女子學校,開創(chuàng)了女子就讀并任教的先河;創(chuàng)辦了育嬰局,收留了很多被遺棄的女嬰;參加女子“不纏足運動”,堪稱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鋒。她的一生為教育和社會慈善事業(yè)做了大量的工作與貢獻,在譚嗣同犧牲之后,她還堅強生活了27年。六十大壽之際,康有為、梁啟超聯(lián)袂送匾,題匾額曰“巾幗完人”。
譚嗣同身上體現(xiàn)的思想,就是“自強不息、敢為人先”瀏陽精神的核心內(nèi)容。“有之請自嗣同始”的遺言,激勵了一代代的瀏陽兒女,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辛亥革命首先響應(yīng)武昌起義的長沙起義的領(lǐng)導(dǎo)人之一焦達峰,自幼以“譚唐”(譚嗣同、唐才常)自居,少年時代就發(fā)出豪言壯語:“譚唐倒下了,后起的譚唐更多!”在艱苦卓絕的革命戰(zhàn)爭年代,瀏陽有18000多革命烈士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從胡耀邦、王震、宋任窮、王首道、楊勇、李貞等瀏陽籍老革命家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到譚嗣同的身影。特別是胡耀邦,他沖破重重阻力領(lǐng)導(dǎo)思想解放運動和改革開放,那句“我不下油鍋誰下油鍋”,與譚嗣同“有之請自嗣同始”,可謂一脈相承、異曲同工。譚嗣同、胡耀邦的精神,至今在為瀏陽人民改革開放、開拓創(chuàng)新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力量。
從譚嗣同的思想發(fā)展和個人成長來看,地域文化的因素和時代條件是不容忽視的,譚嗣同是從湖湘文化的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其思想性格和行為都反映出湖湘文化對他的深刻影響。可以說,譚嗣同本人就是湖湘文化的杰出代表之一,他的思想和活動不僅是湖湘文化的產(chǎn)物,也是戊戌時期社會思潮和時代精神的集中代表和體現(xiàn)。今天,當譚嗣同所代表的改革進步、奮發(fā)向上和敢于犧牲的精神已經(jīng)匯入民族精神的洪流之中,成為我們中華民族的寶貴精神財富;當新一屆黨中央提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fù)興的中國夢之際,我們深感在實現(xiàn)這個奮斗的過程中,譚嗣同的愛國主義精神,始終是鼓舞我們勇往直前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