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機器人的“毒”

1

“編號S211。”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握住單齊的手。他的手很冰。

單齊從我十四歲起就一直伴著我。他是那年第二批產的機器人，我的厄運數字就是“二”，果真，在我已經習慣和單齊一起生活后不到兩年，T公司發現2022年生產的第二批機器人大量出現病毒，開始攻擊人，漏電，所以要全部回收處理。

我接到這消息的時候，單齊正在廚房做菜，菜的香味傳來卻令我嗆得慌。我告訴他們單齊并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可是他們說他有巨大的安全隱患。

“必須回收嗎？”

“是的，小姐。”

掛上電話后愣了好一會兒，單齊走來說，可以吃飯了。之后又說。他知道自己要被回收了。記憶中，我第一次那么難過。

2

屋里面的人又高喊了一聲“編號S211”，我知道那是單齊的編號。喊到編號進去的機器人都沒出來了。我害怕，這種害怕貫穿我全身。

“你冷嗎？”我握著他冰冷的手問。

“你忘了我是個機器人嗎？”單齊說。

“可是你的手很冰。”

“我是個機器人啊。”

“哦，是嗎？”

屋里的人終于不耐煩走了出來，我有些不好意思，站起來說：“我能一起進去嗎？”那人猶豫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一個很干凈的屋子，也不知道剛才進來的機器人都去哪里了。我頓時想到武俠片里的解尸粉，一撒，骨頭都沒了。但機器人是鋼鐵，應該不管用。

“S211對吧？”桌子旁站了一個穿白褂的老人。

“你也可以叫他單齊。齊飛的齊。”我搶著說。

單齊低著腦袋，他比我高一些，但我還是能用余光看到他下弧的嘴角。

老人說：“單齊。名字不錯。你可以叫我黑洞，不過我更樂意你叫我白洞，畢竟我把這個房間裝飾得這么純凈。”

“白洞，是會吸收很多東西嗎？準確一點，是銷毀我們這樣的東西吧。”單齊突然抬起頭來。

老人笑笑說：“你該休息了。”

我看著這樣僵的氣氛覺得有些不對，剛想去阻止那個老人做什么，自己卻被一雙手推開。等我坐在地上回過神，才知道推開我的不是那個老人。而是單齊。

“該死的機器人，果真是中病毒了。”老人惡狠狠地咒罵道。

我有些不服氣，心想明明是你嚇到他了。可我也真沒有想到單齊會把我們推開自己逃跑。緊接著廣播里傳來緊急通報，整棟樓回響著保安還有武裝人員的腳步聲。

2

他們把我送回家，對我說“如果知道S211的行蹤，請告訴我們，他很危險。”

我胡亂答應著便關上門，全身酥軟地躺到沙發上，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醒來時看了看掛鐘，凌晨兩點。肚子餓，腦袋疼得慌，我去冰箱拿單齊給我做的最后一碗面。我沒有熱，就那樣生硬地往肚子里吞，牙又被磕到，真不舒服。

單齊沒吃電池，應該很不舒服，不過按情況來講還能撐半天。我決定去找單齊。我帶了許多的電池。

他會去哪里呢？

單齊睡覺喜歡開燈，據說機器人怕黑，其實我也怕。想到這個，我轉身，向一片亮堂的天地走去。我走了很久。像無頭蒼蠅似的。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兒。身邊走過幾個黑制服的警員，他們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他們在搜查單齊嗎？

我的直覺很準，在人少的巷子轉了兩三圈，就找到了單齊。他蜷曲著身子，把頭埋在臂膊中。我走過去推推他，把已經快焐熱了的電池擺在他跟前。他張嘴吞了兩個下去，精神好多了。

“我……”單齊似乎想說什么。

“走吧。”我打斷了他。

“能去哪兒啊？”他問。

“秦山洞。”

4

秦山是一座山，秦山洞是我們偶然在山上發現的一個山洞。我們坐在洞中央的一塊大石頭上。七月的夜涼得可怕。

“你不怕我真的有病毒嗎？”單齊問。

“不怕。”我其實心里還是有些忌憚的。

單齊自己喃喃了些什么，我沒聽清，剛想睡覺，就聽見洞口發出很大的聲響，似乎有人來了，很多人。單齊把我拎起來，到洞口一看，二十來個身穿黑制服的人。

“S211，跟我們走吧！”

單齊笑了笑。突然，他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多么的冰涼，在這個充滿槍聲的夜里。我咽嗚了兩聲，他卻掐得更緊了。我感到我的身體已經不屬于我了。像是隨著從前的美好都飛走了。

“你們別過來，她在我手里。”

“放開那姑娘，不然我們對你不客氣。”

“那你們讓我走。”單齊說。

“做夢！”

緊接著，一群黑色的“怪物”沖過來，吼叫著，撕扯著我——不是身體，而是靈魂。單齊一開始還在奮力抵抗，可是之后便一點點失去力氣，漸漸松開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好像天亮了。我沉沉地倒下去。木偶一般僵硬。我用最后一點力氣看到的，是他們抓住單齊的場景。

5

我做了一個夢，好像是我第一次做夢。我躺在一張床上，感覺像是手術臺，好像有人在打理我的內臟。白色的天花板，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老人。

噢，多么可怕的一個夢。

我醒來，發現自己真的躺在一張床上，白色的天花板，一個身穿白衣服的似曾相識的老人。這讓那個夢顯得更加真實和令人恐慌。

我下意識地去摸摸我的肚子，希望它不會是空的，噢，還在，太棒了。

那老人轉過身，是那個“白洞”。

“S211，哦，對不起，應該說是單齊。他已經被捕了。”老人說。

我不知道說什么，因為他們說得對，單齊中病毒了。

“你有什么想說的？”

“你們把他銷毀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還沒有，他的情況有點復雜。”

“那我能看看他嗎？我不會做對你們不利也對我自己不利的事情的。”

老人想想，點頭同意了。

我被帶到關單齊的地方。那是個只有一扇小窗的屋子。單齊手腳被牽絆住，待在屋子的角落。

“單齊，謝謝你照顧我這么久。”我說。

他冷笑了聲，然后說：“我只是做了人類施壓給我的，還有，我在你家的所有電器上都加了病毒，說不定哪天‘嘭’地全炸了。哈哈哈……”

我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旁邊的工作人員說：“小姐您放心，我們會將您的家進行全面的安全檢查。”

6

離開那個黑屋子，我坐在T公司走廊的座椅上。

單齊不知道，在我心里他名字后面的備注是親人。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些年他雖然不會笑，但是給我的幸福比父母給我的還多。可是單齊是個機器人啊，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眼淚早已經憋不住流了下來。

“那個坐著的是誰啊？”

“好像是前幾年黑洞先生研發出來的仿真人的機器人，據說還能有人類的感情。”

“不過，她是在哭嗎？這也太有感情了吧。”

“她在哭？說不定是中病毒了！”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