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特爾?霍爾托夫：26年越野車之旅

這個下午，奧托行駛在立陶宛和白俄羅斯的邊界，陽光照耀著大地，筆直的道路上幾乎看不到一輛車。坐在這輛藍色奔馳越野車駕駛座上的君特爾·霍爾托夫情緒高昂。“我感覺很好。”他用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盡管臉上已經爬上了不少皺紋，他濃密眉毛下的藍眼睛仍然炯炯有神，看起來并不像77歲的老人。白俄羅斯已經兩次拒絕他入境了。“這次，”他說，“我終于成功了。”

這個前蘇聯共和國被稱為“歐洲最后的獨裁體”，新聞和選舉都不自由，但是霍爾托夫并不關心政治，他需要抵達白俄羅斯來完成他的大旅行。這是一次到達所有汽車能夠行駛到的地球國度的嘗試，長達26年之久。在約90萬公里的行程中，霍爾托夫駕駛奧托車穿過沙漠，陷入污泥，對抗危險，游覽了215個國家和地區。目前他正準備申請將自己的旅行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

尋找同行的妻子

這次大冒險開始于1988年。那年，德國赫伯羅德航空公司董事會拒絕了霍爾托夫提出的德國國內航班網計劃，他隨即辭去了自己飛機租債業務經理的職務。在那之前，他還擔任過漢莎航空在阿根廷、智利、香港、印尼和烏拉圭等地的總經理。在漢諾威定居了4年后，他決定再次游走世界。他從一個商人手里買下了這輛價格為5萬馬克（約2.55萬歐元）的展示車，并親昵地稱之為“奧托”。

霍爾托夫和第三任妻子一起啟程前往非洲。1988年12月，他們從肯尼亞出發時才新婚不久，日夜待在一起的他們因距離太近很快產生了矛盾。1989年4月，兩人回到德國并離婚。那時霍爾托夫51歲。

然而對非洲的向往，對在那里感受到的自由的留戀，一直徘徊在他的心底。他想回去，但不想獨自一人。1989年秋，他在德國《時代周報》上發了一則廣告，尋找一起上路的伴侶。他找到了克里斯汀，她是一名行政管理人員，看到廣告后很快回復了他。

他們一起將汽車改裝得適合旅行：將后座搬出，在貨艙和后座一半的高度架設一塊木板，上面放置剪裁正好的床墊，狹窄但舒適，下面放置廚具、食物、衣服、工具和備用零件。很少用到的東西，被放在車頂的箱子里。1990年秋，他們再次來到非洲，這次他們的關系經受住了考驗。

原本計劃的兩年變成5年，5年最后變成26年。來到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后，兩人決定將車放進一個集裝箱里，運送到南美，接下來是北美、亞洲、澳大利亞和歐洲。他們幾乎每晚都睡在車里，在和車后保險杠相連的一塊木板上放置的煤氣爐上做飯。旅行開始兩年后，霍爾托夫拆下車里的空調，送給了一位肯尼亞機械師，此后一直開著一扇車窗。肯尼亞北部缺水，很多地方都必須依賴液罐車運送飲用水，兩人毫不吝嗇將自己攜帶的飲用水分給偏遠地區的人們。

他們并不需要很多錢，靠積蓄、退休金和雅加達城市地圖的銷售額就可生活。雅加達城市地圖是霍爾托夫1977年個人自主出版的，這份他親手繪制的 400頁城市地圖，一共發行了15萬份。為了更新數據，他們隔段時間就會飛到印尼待幾個星期。相反，他們只是偶爾才會回到祖國德國。

自由感

游歷地球上每個國家的想法是何時產生的，霍爾托夫已經不太清楚，但是在不丹、文萊和沙特阿拉伯等自我封閉的國家也讓他們通行之后，這一偉大的目標似乎變得越來越觸手可及了。

“我們常常站在世界地圖前，定下新的目的地。這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自由感：你看往一個大洲，比如非洲，然后馬上就可以開車過去，”霍爾托夫的眼睛閃耀著光芒，“這樣的計劃總是讓我們充滿動力。我們想去其他人不想去的地方。”

路途漫漫，霍爾托夫非常細心地照料他的奧托車：每5000公里就會換一次潤滑油，在零部件壞掉之前進行更換，時速從不超過80公里，因此他的發動機和變速器從沒換過。“如果是如今的最新車型，一切都將不可能。”他這樣認為，“它們有太多電子部件，太多累贅的裝飾品。”35年來，奔馳G級越野車的外觀幾乎從未改變，盡管如此，這車的最新版本和霍爾托夫的汽車還是很少有相同之處：有些新型車的功率可以達到600馬力，需要25萬歐元。

如果有人問霍爾托夫，他的冒險之旅是否總是一帆風順，他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總是遺忘糟糕的經歷，只體會其中最好的部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但是在這26年間他當然也曾遇到困難。例如去年5月在馬達加斯加，一輛載重汽車將奧托擠出路面，或是在原始森林深處經歷的8次瘧疾感染，東非的一次感染幾乎讓他失去了一只腳。在蘇丹時由于肩部脫臼，他不得不驅車幾百公里到達最近的醫院。在肯尼亞，奧托曾經陷入一大片淤泥地中：幸運的是，淤泥地邊緣表面已經干燥的泥土支撐著車身重量，但是再往前進的話車輛很快就會完全沉沒，他們只能原路返回。還有半夜跳到他床鋪上的鬣狗，尖尖的牙齒離他的臉只有幾厘米之遙。“一切都還好。”他說。

只有他的妻子不太好。2003年克里斯汀得了癌癥。為了接受治療，兩人一再中斷旅行回到德國。汽車就停留在世界的某個地方。但是直到最后，克里斯汀·霍爾托夫都跟隨丈夫在路上。20多年間，他們在世界上的無數邊界向日月星辰宣告，他們是夫妻。實際上，在她2010年去世前幾天，他們才正式結婚。

如今，當君特爾·霍爾托夫坐在他的汽車中時，總是說起他的妻子。車內的很多細節布置都來源于她。克里斯汀去世4年后他總是會在路邊停車，摘下花朵，夾在掛在后視鏡上的一個蒙奇奇娃娃的指間。“我答應過克里斯汀，以她的名義結束這段旅行。”

入境故事

正因如此，現在霍爾托夫站在白俄羅斯邊境。“這是我第411次和奧托一起通過歐盟外的邊界。”他說。海關官員拿起所有證件資料，消失在他的小房子里。“這次有戲。”霍爾托夫說。他向一位海關女官員耐心展示他的世界地圖，里面標明了地球上所有國家，用紅線相連的就是他的旅行路線，而到目前為止連接白俄羅斯的還只是虛線。

“這張地圖比我的旅行護照更重要。”他說。他經常送一份給旅途中遇到的人，并通過這種方式使之成為自己旅行計劃的一部分，助他創下世界紀錄。有一次，當霍爾托夫用非常有禮貌的姿勢向以腐敗著稱的利比亞警察局長遞上自己的世界地圖而不是銀行支票時，后者不禁哈哈大笑，手指順著地圖上的旅行路線移動，并讓霍爾托夫向他展示奧托車，最后在分別時擁抱了他。而神情緊張的喀麥隆總統近衛隊員最初指控霍爾托夫是間諜，看到地圖后終于放松下來。他們可能會想，這樣一個人會偵查些什么呢？他已經到處都去過了。

然而應該是幾乎都去過了，因為在這26年間，非洲有3個國家一直沒有讓他入境：乍得、索馬里和南蘇丹。三者都太危險，處于內戰中或是閉關鎖國。另外，霍爾托夫放棄了馬爾代夫、瑙魯和圖瓦盧等島國，那里可供他行駛的街道太少了。

那位白俄羅斯海關女官員研究了他的地圖很長時間，最后親密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問道：“您攜帶了毒品嗎？”幾乎比她矮一個頭的霍爾托夫抬起頭來望著她，激動地說：“噢，沒有。也沒有色情圖片！”她忍不住笑了。終于她的同事通過窗口遞來文件，說：“你可以走了。”

霍爾托夫開車駛過邊界，同時輕撫汽車儀表盤。“奧托，你到白俄羅斯了。”他說，“干得不錯！”這輛藍色越野車如同他的朋友一樣，和他親密無間。他和它在一起的時間多過和第一次婚姻的女兒薩比娜以及繼子馬汀一起度過的時間。父母在路上旅行時，馬汀在寄宿學校上學。盡管如此，孩子們仍然和他們在全世界游蕩的父親關系很好。母親克里斯汀去世后，馬汀曾和霍爾托夫一起穿過東亞和南太平洋。

游遍世界之后

第二天，汽車行駛在沙路上，穿過一個小小的白俄羅斯村莊。霍爾托夫不時停下拍攝這里漂亮的木房子，居民很快圍了上來。他們都彎下腰來看他的地圖，表現得非常驚訝，同時為他提供茶和食物。霍爾托夫知道，對于世界上大部分村莊而言，他的這輛帶著遙遠國度銅銹的老越野車，就像一艘在這里著陸的宇宙飛船。當地人拍照，敲打車身鋼板，祝他好運。每個聽完霍爾托夫講述的故事的人，都開始在心中與他同行。地方媒體關于他的報道數不勝數——“和他的奧托一起在遠方旅行的德國人”。他在國外比在家鄉名氣更大。

在白俄羅斯的這個旅行日接近尾聲時，霍爾托夫突然說：“奧托快要死了。”這是因為，這輛汽車將在博物館中度過余生。2014年10月11日，他把車鑰匙交給了戴姆勒首席執行官迪特爾·蔡澈。對霍爾托夫來說，這是一種榮譽，然而他也知道，到此為止他的旅行就是真的結束了。這個出生于德國哥廷根的男人，在游遍了世界之后，決定搬進巴伐利亞州基姆湖邊的一棟房子中安享晚年。

[編譯自德國《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