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



內容摘要:S.P12是公元9世紀末在長安東市“大刀家”店鋪刻印的一件歷日殘本,參照S.P6《乾符四年具注歷日》,可知S.P12滲透著濃烈的“陰陽雜占”元素,其中雜有周公五鼓逐失物法、周公八天出行圖以及“八門占雷”三方面的內容,據此進行失物、出行和年歲光景的推占,在民眾的日常生活和社會實踐中起著“決萬民之猶豫”的作用。晚唐五代,民間私造、印歷之風屢禁不止,某種程度上應與私家歷日滲透的祿命推占和趨吉避兇內容有很大的關系。
關鍵詞:S.P6;具注歷日;周公;失物;出行;八門占雷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5)03-0054-07
A Study on the Fragmental S.P12
ZHAO Zhen
(School of Histor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Abstract: S.P12, the Annotated Calendar Printed by Dadaojia in the Eastern Market of Shangdu, is a fragmental calendar printed in a shop called Dadaojia in the Eastern Market of Changan in the late 9th century. By consulting S.P6, the Annotated Calendar in the 4th Year of Qianfu Era, we can see that S.P12 is filled with miscellaneous accounts concerning Yin-Yang that are mixed with contents about how to retrieve lost things, decide when to take a trip, and how to predict whether a year would be good or bad. These divinations played an important part in peoples daily life and social practices and greatly influenced the decisions common people made. During the lat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making and printing calendars was very popular in civil society, though repeated prohibitions were made to curb private production. These calendars were closely related to practices such as fortune divination, achieving good fortune, and avoiding disasters.
Keywords: S.P12; annotated calendar; Duke Zhou; lost properties; travel; divination of a good or bad year
敦煌石室所出具注歷日中,S.P12(Or.8210/
P.12)系為一件木刻印本殘頁,尺寸為17×7cm,尾部有“上都東市大刀家大印”題記,可知是在長安東市一家名為“大刀家”的店鋪印制的歷日殘片[1],《英藏敦煌文獻》據此定名為《上都東市大刀家印具注歷日》(簡稱《上都歷日》)[2]。1985年,嚴敦杰撰文指出,唐乾符四年(877)具注歷和敦煌本上都東市大刀家大印歷均有“八門占雷”的內容[3]。日本學者妹尾達彥認為,S.P12的印刷內容部分與僖宗乾符四年《丁酉歲具注歷日》(S.P6)的記載相重復,所以《上都東市大刀家大印歷日》的印刷時期,很可能與《丁酉歲具注歷日》同為9世紀末[4]。黃正建對敦煌占卜文書的梳理中,注意到S.P6和S.P12兩件印本歷日均有“占走失”的內容[5]。法國學者華瀾(Alain Arrault)在整體審視敦煌具注歷日的基礎上,參照S.P6《乾符四年丁酉歲具注歷日》(簡稱《乾符歷日》)的描述,正確地判定出S.P12《上都歷日》包含了“周公五鼓法”和“周公八天出行圖”兩部分內容[6]。鄧文寬雖未對S.P12給予關注,但他對S.P6《乾符歷日》的文本整理及有關“雜占”元素的補錄[7-8],對我們理解S.P12的性質仍有啟發意義。在上述諸位學者的提示下,筆者擬對這件歷日殘頁(S.P12)的內容進行探討,并對具注歷日蘊含的“陰陽雜占”元素略加說明。
一 ?周公五鼓逐失物法
從國際敦煌項目(IDP)和《英藏敦煌文獻》公布的圖版來看①,S.P12中的歷日殘頁,分上、中、下三欄,上欄殘存文字六行(圖1),其文曰:
1.?上,到失物日止,
2. (值)圓畫急求(未)得,遲不得。
3. ?物走者得脫,值
4. ?日,亡者不逐自
5. 來,走者不覓自至。唯
6. 在志心,萬不失一。[2]252
如學者所言,S.P6《乾符歷日》有“周公五鼓逐失物法”條目,且繪有“五鼓”圖形,其下文字適可與S.P12《上都歷日》相印證(圖2):
1. 凡大月從上數至下,小月
2. 從下數至上,到失物日止。
3. 值圓畫急未得,遲不得。
4. 至長畫失物,走者得脫。至
5. 短畫失物日,亡者不逐自
6. 來,走者不覓自至。唯
7. 在志心,萬不失[一]。[2]246
顯而易見,在失物、走失占法的描述上,S.P6與S.P12完全相同,據此可將S.P12上欄的內容定為“周公五鼓逐失物法”。我們知道,中國古代的術數文獻中,多有托名“周公”者。比如敦煌占卜文書中就有《周公卜法》(P.3398)、《周公孔子占法》(P.2574、P.2859)、《占周公八天出行擇日吉兇法》(S.5614)、《新集周公解夢書》(P.3908)、《先賢周公解夢書》(Fragment 58)等,《宋史·藝文志》收有《周公解夢書》、《周公壇經》、《周公要訣圖》三部著作[9]。周公是西周初期杰出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教育家,是孔子之前中國文化的集大成者[10],后世術數文獻冠名周公、孔子者,“無非為了增強其可信度”[11]。所以,“周公五鼓逐失物法”應是后世編纂而托名“周公”的一部失物、走失占卜文獻。參照S.P6《乾符歷日》和S.612《宋太平興國三年戊寅歲(978)應天具注歷日》中的“五鼓”圖形(圖3),筆者推測,S.P12《上都歷日》原來可能也有五鼓圖。這種圖文并茂的五鼓占法,并不僅限于具注歷日,比如在敦煌占卜文書(P.3602v《神龜推走失法》)中亦有類似描述:
大月從上向下數之,至失時止;小月從小向上數之,至失時止。數值長畫者,走失下(不)可捉得。數值羅城者,走失急捉得。數值短畫者,走失不捉自來,萬無一失。[12]
這里“羅城”,周西波推測為五鼓圖中的橢圓[13],應是。這樣看來,P.3602v雖然個別詞語略有差異,但主旨內容其實與S.P6、S.P12相同。就占法而言,“五鼓”的核心是長、短、圓三種形式的數值筆畫,在失物、走失的占卜中,它們分別代表著“不可捉得”、“急捉得”和“不捉自來”三種結果[5]152。另一方面,從“大月”、“小月”的記數規則來看,“長畫”、“短畫”、“圓畫”及其構建的“五鼓”圖形還有記日的功能。簡單說來,每月30日由“五鼓”來標記,則每鼓可記6日。用圖形可表示如下:
1日,一長橫:
2日,一長橫+半圓上部:
3日,一長橫+半圓上部+一短橫:
4日,一長橫+半圓上部+一短橫+一長橫:
5日,一長橫+半圓上部+一短橫+一長橫+半圓下部:
6日,一長橫+半圓上部+一短橫+一長橫+半圓下部+一短橫:
至于第7日,則是在第6日的基礎上添加一長橫,第8日再加一半圓,顯然又是另一“鼓”了……如此循環往復,至第30日,則構成形如圖3的五鼓圖形。概言之,此圖是由“五鼓”(橢圓)與十條長橫、十條短橫組合而成。表面看來,“五鼓”記日稍嫌繁瑣復雜,但其占法則視其數值圖形而定,簡單易行,頗有些許“數占”的味道{1},要之不外乎三種結果。論其原理,或與秦簡“戎磨日”的占求方法不謀而合[13]。
二 ?周公八天出行圖
S.P12《上都歷日》中欄為“周公八天出行圖”,此圖由內外兩層圓圈組合而成,盡管其右半圓弧略殘(圖4),但可據S.P6補充完整。內層的圓圈為八天及對應的日期,按順時針方向依次為天門,一日、九日、十七、廿五;天賊,二日、十日、十八、廿六;天財,三日、十一、十九、廿七;天陽,四日、十二、廿、廿八;天宮,五日、十三、廿一、廿九;天陰,六日、十四、廿二、卅日;天富,七日、十五、廿三;天盜,八日、十六、廿四。外層則為八門,順行為西北方天門、北方水門、東北方鬼門、東方木門、東南方風門、南方火門、西南方石門、西方金門(圖5)。
內圓“八天”及對應日期,也見于S.612《宋太平興國三年戊寅歲(978)應天具注歷日》,比如“周公八天出行圖”條:
天門:一日、九日、十七、廿五日,所求大吉。
天賊,二日、十日、十八、廿六,傷害,兇。
天財,三日、十一、十九、廿七日,百事吉。
天陽,四日、十二、廿、廿八日,出行平。
天宮,五日、十三、廿一、廿九日,開通吉。
天陰,六日、十四、廿二、卅日,主水災,兇。
天富,七日、十五、廿三日,來財吉。
天盜,八日、十六、廿四日,主劫害,0兇。[14]
以上“周公八天”及對應日期,與S.P6、S.P12完全相同,由此可證內圓“八天”的主要意義在于“出行”吉日的選擇。古代社會中,不論遣使通好的使者,或是興販牟利的商旅,乃至東來西去的求法高僧,他們的“出行”絕不是平順的康莊大道,相反旅途多有兇險和未知情況,甚至被視為“畏途”。因此,人們出于旅途平安的企求,往往從日期、方位、禁忌、禮俗、儀式、信仰等層面{1},對“出行”賦予特別的象征意義。自然,趨吉避兇的“周公八天”是其中之一。就占法而言,實是將每月30日依次分配于“八天”中,且始終以八日為周期,循環分布,由此產生出每相隔為“八”的日期具有相同的占卜意象。同時,就擇日吉兇而言,每月中凡天門、天財、天宮、天富對應的所有奇數日期均為吉兆,而偶數中的吉日,僅限于天陽對應的四日、十二日、二十日和二十八日,其他偶數日期俱為兇兆。
事實上,S.612、S.P6、S.P12等歷日中的“周公八天”,也見于敦煌占卜文書中。根據陳慶英、陳于柱的揭示,敦煌藏文本S.6878v亦繪有圓形的八天出行圖,雖然沒有“周公”題名,但“八天”對應的日期則與《歷日》大致相同{2}。所不同者,“八天”的解說文字略有差異:
天門之日,宜遠行,吉利;天賊之日,出門遇耗損,大兇;天財之日,出門逢友,諸事順遂,大吉;天陽之日,出門逢親戚及宴會,吉利;天宮之日,出門逢友,獲厚利,大吉;天陰之日,出門遇耗損,失財,大兇;天富之日,出門逢友,諸事順遂,大吉;天盜之日,出門遇匪盜,大兇。{3}
若以《歷日》為參照,不難看出,“出行”一詞已全然為“出門”所替代,甚至吉兇的征兆也與“出門”有關。如果出門遇到親友,即為大吉利。反之,出門遇到“耗損”,則為大兇。同類性質的占法在敦煌漢文寫本中也有描述,如國圖藏BD10335《占周公八日出行吉兇法》殘片,存文字12行,前3行有“[天]門日行,萬事大吉昌”、“[天]賊日行,道逢劫賊,兇”、“[天]財日行,所求皆得”諸字,后9行殘瀝過甚,每行或存一字、或有二字[5]85[15]。又S.5614《占周公八天出行擇日吉兇法》載:
1. 每月一日、九日、十七日
2. 行日,大吉,得財。十一日、三日、十九日、廿七日是天財日,出
3. 吉。十三日、五日、廿一日、廿九日是[天]宮日,小吉,出行恐失
4. 廿三日是天富日,出行覓財、求官,四路□
5. 天陽日,出行平安,大吉,得官祿。十八日、二日、廿
6. 傷折,或逢賊劫剝。十四日、六日、廿二日是天陰,
7. 官事起。十六日、八日、廿四日是[天]盜日,出行[16]
此件略有殘缺,但所述“八天”日期及占卜意義基本清楚,大體與《歷日》保持一致。所不同者主要有二:一是有關出行吉兇的占辭,相較《歷日》顯然要豐富一些;二是在排列順序上,《歷日》所見“八天”是奇偶相間,吉兇交雜,這樣的次序既結合了古代每月記日的傳統習慣,同時又兼顧了圓形構圖的基本模式。相比之下,S.5614的排列貫徹了“吉日在前,兇日在后”、“奇數在前,偶數在后”的原則,首先描述吉兆的奇數四天(天門、天財、天宮、天富);其次為偶數的天陽,也是吉兆;最后則為兇兆的偶數三天(天賊、天陰、天盜)。這種趨吉避兇的出行擇日在中國古代甚為流行,以致后世所出明刻本《居家必用事類全集·丙集》中也有“周公出行吉日”的記載:
天門:初一、初九、十七、二十五。
天財:初三、十一、十九、二十七。
天陽:初四、十二、二十、二十八。
天倉:初五、十三、二十二(一)、二十九。
天富:初七、十五、二十三。并宜求財。[17]
顯然,不論從篇題還是各天對應的日期{1},都可看出上述五天脫胎于“周公八天”的痕跡。因為考慮到民眾和“居家必用”的擇吉需要,所以編者特意選取了“周公八天出行圖”中的吉日,即對應于奇數日期的四天和偶數日期的天陽,組成“并宜求財”的出行吉日。至于天賊、天陰、天盜,它們對應的都是偶數日期,且由于出行皆為兇兆,故不予收錄,全然刪除。所以總的來看,在出行吉日的選取上,《居家必用事類全集》呈現出與《歷日》及占卜文書的高度統一。
三 ?八門占雷
S.P12《上都歷日》的下欄,還有6行闡發中欄“八門”圖形意義的解說文字:
1. 起木門,五谷
2. 大收;起火門,
3. 大旱;起風門,
4. 多風雨;[起]石門,
5. 損田苗;[起]金門,
6. 同鐵貴。[2]252
盡管S.P12下欄的前半部分文字已殘(圖6),但同樣可據S.P6《乾符歷日》補充完整(圖7)。需要說明的是,S.P6有標題——“內行圖,外占雷”,應是對中欄內外兩層圓圖意義的揭示?!皟刃袌D”是說內層圓中的“八天”主要用于出行吉兇的推占?!巴庹祭住眲t是以外層圓中的“八門”為據進行雷聲的占卜。元代學者傅若金曾評論《至元十四年(1277)具注歷》說:“若八門占雷、五鼓卜盜、十干推病、八卦勘婚,凡以使民勤事力業趨吉避兇者,亦莫不備至?!盵18]根據傅若金的描述,S.P12中有關“八門”占卜的內容可統稱為“八門占雷”。至于占辭,除了木門“五谷大收”與“五谷不成”的反差外,其余七門的預言,S.P12與S.P6基本相同(見下表),大致是年歲善惡、五谷豐歉、物價貴賤等光景的描述,總體上呈現出“卜五谷之貴賤”的特征[19]。
如表所示,由于“占雷”往往關涉年景收成的揭示,因而在傳統的農家典籍中常有記載。韓鄂《四時纂要》卷一《正月》“占雷”云:“元日雷鳴,主禾、黍、麥大吉。正月有雷,人民不炊。甲子雷,主五谷豐稔。”[19]8就性質而言,《四時纂要》也是谷物豐歉情況的描述,但在占法上則以時間為據,故與S.P12“八門占雷”明顯不同。不過,與此相關者,《四時纂要》還記載了一種“八卦占雷”,尤其值得注意:
凡雷聲初發和雅,歲善。聲擊烈驚異者,有災害。起艮,糴賤;起震,棺木貴,歲主豐;起巽,霜卒降,蝗蟲;起離,主旱;起坤,有蝗災;起兌,金鐵貴;起乾,民多疾;起坎,歲多雨。春甲子雷,五谷豐稔。[19]46
如所周知,傳統的八卦方位圖中,乾、坤、坎、離、巽、震、艮、兌分別象征著天、地、水、火、風、雷、山、澤,所居方位依次為西北、西南、北方、南方、東南、東方、東北、西方。根據這樣的分布規則,S.P12中的“八門占雷”與韓鄂描述的“八卦占雷”就建立了特定的對應關系。即天門——乾,水門——坎,鬼門——艮,木門——震,火門——離,風門——巽,石門/土門——坤,金門——兌。這種對應關系,清代學者周人甲撰述的《管蠡匯占》卷9《雷占》有明確描述:
凡占雷,初起天門,人安。初起水門,流水滂沱。初起土門,五□□,一云多疾病。初起木門,棺木貴,一云谷貴。初起風門,五谷傷,有暴霜,一云多雪。初起火門,夏旱蝗災。初起金門,銅鐵貴。初起鬼門,人多病死,一云禾稼好??矠樗T,艮為鬼門,震為木門,巽為風門,離為火門,坤為土門,兌為金門,乾為天門。[20]
盡管在占辭方面,《管蠡匯占》的記載似與《四時纂要》比較接近{1}。但以占法而論,《管蠡匯占》呈現的仍是以“八門”為據的“占雷”模式,因而在結構上與S.P6、S.P12相同,甚至火門、金門的占辭,也與《歷日》保持一致。另一方面,“八卦”與“八門”固然可以相互轉化,乃至“八卦占雷”一度在《四時纂要》中得到了較好的運用。但總體來看,中國古代的“占雷”方式中,以“八門”為據而進行年歲光景的預言或占卜無疑居于主流位置,反映在具注歷日中,這些“卜五谷之貴賤”的術數元素,通常以“八門占雷”的形式凸顯出來,藉此滿足民眾農業生產和社會生活的需要。由此,我們在后世的《至元十四年(1277)具注歷日》中看到類似的條目,也就不足為奇了。
四 ?結 ?語
就性質而言,S.P12是公元9世紀末在長安東市“大刀家”刻印的一件歷日殘本。此時象征大一統王權的官方歷本不能及時有效地頒行全國,劍南東、西兩川的成都府,淮南道的揚州,“皆以版印歷日鬻于市”[21],甚至天子腳下的京師長安,也有專門的印刷店鋪堂而皇之地印制歷日。這些在市場上鬻賣的印本私歷,使用者主要是社會中下層,因而是不同于“太史歷本”的民間“小歷”,可謂是“一種流傳在當時社會中的次文化產物,所反映的思維形態是民間文化的一部分”[22]。比如“周公五鼓”所見的失物、走失占卜,敦煌文獻中有P.3602v、P.3081、P.4996、P.4761、P.4711v、Дх.1236、
BD14684、BD10225、羽56v等9件文書都涉及了“占走失”的相關內容,但正史書目僅有《隋志》收錄“京君明推偷盜書一卷”,這說明“占走失”可能只是民間流行的占卜術,不為士君子所重視,所以在傳統志書中沒有著錄[5]135-137。
就內容來說,S.P12《上都歷日》滲透著濃烈的“陰陽雜占”元素。不論是周公五鼓逐失物法,還是周公八天出行圖以及八門占雷,都有特定的陰陽術數文獻相依托,并在日期、方位呈現的時間、空間變化中進行失物(走失)、出行及年歲光景的推占。于是,“所有日?;顒拥某蓴∫灾羵€人的命運皆取決于宇宙運動的時間和空間秩序”[23],進而在民眾的日常生活和社會實踐中起到“決萬民之猶豫”的作用[24]。
就纂修而言,編者結合民眾“卜擇吉兇”的需要,對中古社會頗為流行的陰陽術數文獻(《推神龜占走失法》、《周公八天出行圖》等)進行加工、改造,進而將術數文獻表達的主旨和核心內容,以一種簡明扼要的圖文并茂形式融入具注歷日中。這就使得中古歷日不僅通過“敬授人時”、“序日紀事”的功能給人們的立身行事提供時間指南,而且,通過五姓修造、八門占雷、九曜行年(S.P10)、十干推病、十二屬相(S.P6)、周公出行等術數元素的滲透,使得歷日在民間社會中還扮演著“檢吉定兇”和“陰陽雜占”的作用,并對人們的日常生活和各種活動(如公務、醫療、農事、喪葬)施加影響。晚唐五代,民間私造、印歷之風屢禁不止,某種程度上應與私家歷日滲透的祿命推占和趨吉避兇內容有很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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