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起不到實際效果的年檢,最典型的例子體現在汽車上。“排隊領號、填表審查、上線檢測、交錢走人”,這是很多機動車主在給車輛年檢時,幾乎繞不過去的一個耗時耗錢的痛苦“儀式”。
最近,各地基層派出所接連痛斥奇葩證明,這種來自內部,希望變革的決心,特別值得鼓勵。可除了各種地方部門變著花樣要求開證明外,年檢,也是很多人的痛點。
年檢無所不包,生命力旺盛
時下正值暑期,不少家長利用這個假期帶孩子參加補習班、培訓班。這其中,有“洋外教”的培訓機構更吃香。由于市場極度不規范,甚至出現了“黑外教”比有資質的正規外教還要多的情況。
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接收洋外教的培訓機構,還是洋外教本人,都需要得到當地外國專家局的資格審查,并且每年都需要年檢。另據多方消息,外國專家局,幾乎是全國唯一一家年檢不收費、審批不收費的“雙不收費”政府部門。這倒是反證了年檢是生財有術的致富之路。
曾有人調侃過,人的一生被各種證件圍繞,從準生到死亡,你幾乎逃不過被證書證明的環節。禍向來不單行,除了證,很多人還要忍受每年一次的年檢。買車的私家車主,需要到車管所年檢(根據公安部新規,去年9月1日后購買的新車可以享受6年免檢政策,但是依然需要每兩年申領一次年檢標);登記在冊的社會團體,需要到民政部門年檢;各種有職業資格證的人,需要到主管單位年檢。
年檢,本身是一種審批權力。但它更是一種可以重復利用的審批權。政府這幾年不斷強調要“簡政放權”,這個權就是指審批權。中央機構編制委員會的一位領導透露,“三一重工”在收購德國企業時,德方一周就走完了全部流程,而我國的審批手續僅在一名處長手中就卡了3個月。
可以尋租一次的審批權舍不得放,可以多次利用的年檢制度更是難棄。2014年1月,國務院取消了由環保部門審批的“環境保護(污染治理)設施運營單位甲級資質認定”。同年3月,環保部對省環保部門負責的乙級資質審批也予以廢止。但是,在環保部發出通知一個月后,中國環保產業協會發出了另一份通知,規定相關評定工作由環保協會(類政府部門)負責。
之所以會這樣,還是因為對環保設施運營單位的資格審批,不僅僅是審批這么簡單,更附帶了“年檢效應”。就像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外部制約,怎么可能期待內部主動變革?
年檢如果起不到作用,圖的是什么?
凡事不能走極端。不是所有行業的年檢都無必要,在食品、藥品、環保等對他人活動、健康有重大影響的領域,適度地進行審批和年檢,是政府履責之必須。但若考慮到公信力的因素,引入“第三方評估機制”,可能是更穩妥的方式。
除此之外,更多的年檢長期以來就是個擺設。比如外專局對培訓機構、洋外教每年都年檢,可結果依然是黑外教數量居然超過了有資質的外教。外專局年檢來年檢去,有證的依然有證,沒證的依然沒證,有何作用?
這種起不到實際效果的年檢,最典型的例子體現在汽車上。“排隊領號、填表審查、上線檢測、交錢走人”,這是很多機動車主在給車輛年檢時,幾乎繞不過去的一個耗時耗錢的痛苦“儀式”。
根據2014年的數據,當年我國共有7000多萬輛車接受年檢。而每輛車的檢驗費用在200元左右。一年內,全國在車輛檢測上要花費100多億元。然而,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汽車年檢流于形式、巧立名目,在全國范圍來看,這都是很普遍的現象。整個汽車年檢環節,牽扯到公安、工商、質檢等多個部門,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地下灰色利益鏈,佛山公安原副局長,就曾利用車輛檢測站狂賺2200萬。
再來看一個行業協會的例子。每一年,我國的律師及其所在律師事務所,都要通過當地司法局的年檢才能繼續執業,而與年檢綁定在一起的是,律師和律所被強制性要求向當地律協繳納會費。具體費用是:律師給2000元,律所給1萬元。據此測算,北京律協每年僅是年檢費一項,就可達6000萬元。而各地律協,和當地司法局律管處基本上是“一套人馬兩塊牌子”。
離開了年檢就不會監管,是必須要治的病
既然年檢是一種可以循環使用的審批權,那么年檢所牽制的那個行業,實際上面臨的就是強管制。一般而言,如果支持政府對某個行業實行強管制,一般都有三個假設:其一,管制者是追求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是大公無私的;其二,管制者是無所不知的,擁有完全的信息;第三,管制者說話是算數的。
遺憾的是,經濟學家普遍認為,這三點要同時在一個政府身上具備,完全不可能。以美國對藥品市場的強管制為例,這是一直以來受到贊揚的,但它也有很大缺陷。著名經濟學家米爾頓·弗里德曼認為,大量患者因為吃不到更新、更有效的藥而導致的死亡人數,可能遠遠超出了政府防假藥減少的死亡人數。
除了強管制達不到預期效果外,還會有些阻力是意想不到的。管制經濟學的創始人施蒂格勒,曾提出過“管制俘虜理論”,他認為很多受到強管制的“受害者”,最后自己變成了既得利益者,他們不僅不推動變革,還會維護管制。對于某些行業、職業的資質年檢,確實會起到這種作用,因為“年檢”代表了一種政府背書的資格認定,有利于維護一些行業(以及從業者)的壟斷地位。
國內著名經濟學者張維迎認為,年檢制度背后的強管制思維,一定帶來兩個結果:其一,管制最多的地方,一定是騙子最多的地方。因為他消滅了市場本來應有的信譽機制;其二,管制越多的行業,就越有積極賄賂政府的動力。
這兩點其實是強管制給社會帶來的最大惡果。國家行政學院曾經對政府削減審批和年檢做過調研,結果發現,大量官員認為取消審批和年檢,會給監管帶來很大“挑戰和壓力”,急需增加編制、人員和經費。其實,這還是在用計劃經濟的思維在思考問題,用“人盯人戰術”對待企業和社會組織。
一個普遍的經驗是,即使不相信一個充分開放的市場會帶給企業的自律,也應該摒棄強管制手段,而采用按一定比例進行公平抽檢的方式,來替代年檢目前想要達到的作用。(騰訊網 2015.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