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劇中宣泄式暴力傾向的擴散與感官效應的漫延

張春艷 武鴻鳴

【內容提要】情感劇中的暴力傾向問題是一個長久而持續的話題，隨著影視劇的發展又呈現出新的趨向，其中宣泄式暴力傾向的擴散在不斷增強，追逐感官刺激效應的畫面氛圍在持續漫延。本文以情感劇中宣泄式暴力傾向的定性為切入點，結合當前我國熱播的情感劇分析其新的表現類型、形成宣泄式暴力傾向的因素以及暴力傾向的對文化傳播所帶來負面影響。

【關鍵詞】情感劇 暴力傾向 擴散漫延

“好看”與票房及收視率自然會結盟為“孿生兄弟”。“好看”的背后由影視劇制作者的創作動機和創意目標所驅使，能夠將觀眾的時間和遙控器鎖定在播放自己制作的影視劇的熒屏前，往往會成為第一潛在的基本動因。影視劇的觀看效果之一是視覺的感受，動態的畫面感所形成的對觀眾注意力的具像吸引力，賦予其在故事敘述方面比其它媒介更多的優勢。當觀眾收看影視劇時，具像的視覺直接以客觀畫面營造景象，其敏感程度隨拍攝的畫面相應變化。因此，影視劇實現“好看”的基本路徑有兩個方向，一是故事敘述的內容，二是呈送影像的感官效果。

用連續的景象畫面敘述情節復雜的故事，需要影視劇在編劇方面實現一次又一次的創新與突破，講述一個之前從來沒有講述的故事。還有一個方式是制造視覺“盛宴”，可以是唯美的，也可以是唯丑的。影視劇在更大的商業利益的推動下，往往會屈服于票房和廣告的跟進，迎合社會享受視覺感官沖擊的觀看效果。在這種背景下，影視劇在給我們帶來視覺盛宴的同時，也會帶來大量庸俗、暴力傾向性的視覺感官刺激，其中突出的是搏斗、血腥、槍殺等具有暴力傾向的畫面。

關注影視劇中的暴力傾向是一個長久而持續的話題。對于影視劇中的暴力情節及鏡頭，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評級標準和限定方式，尤其是對于電視節目，限定往往要嚴于電影。由于電影和電視連續的播放環境不一樣，觀看的環境不同，它在故事敘述和感官刺激鏡頭的運用上也有所不同。電視的觀看環境主要以家庭為主，觀看的群體是家庭成員的集合，不像電影院那樣可以因為不同類型的電影而區分為不同的群體觀看。電視劇中不論是武打類型還是情感劇類型，只要在熒屏上播放，不同年齡層級的家庭成員都會觀看。對電視劇感官鏡頭的要求必然高于其它類型的影視作品。

當今的家庭倫理劇、青春偶像劇、都市情感劇等為了劇情沖突，擴大傳播效果出現大量類似電影中的暴力性鏡頭。電視劇擁有最大、最廣的受眾，對于電視劇中出現的暴力傾向性內容是不可忽視的。同時我們還應該注意到一個新的趨向，情感劇中宣泄式暴力傾向的擴散在不斷增強，追逐感官刺激效應的畫面氛圍在持續漫延。

一、宣泄式暴力傾向的定性與類別

隨著電視劇投資與生產的迅猛擴大，我國電視劇產量呈現急劇增長的趨勢，成為一個電視劇生產和播出大國。相關數字表明，2014年電視劇的總產量438部，共15320集。其中情感劇的增加數量尤為突出，因為情感劇有著廣闊的創作空間，很能迎合社會群體的心理。情感劇的類型多樣，風格多樣，但大多設定在家庭沖突的基本背景之下。無論是喜劇類型的感情劇，還是正劇類型的情感劇，宣泄式暴力傾向的鏡頭都時不時地出現。

格伯納（George Gerbner）對于暴力的定義“以公然的武力對他人或自身，或者違背他人意愿，帶來傷害或死亡痛苦的強迫性行為”。①依照格伯納的暴力定義，我們可以在當下熱播的情感劇中找到眾多的畫面，將其歸類于暴力傾向的范疇。在情感劇《離婚律師》中，岳群懷疑自己的妻子焦艷艷情感上背叛自己，對其進行拳打腳踢，掐脖子等嚴重的家暴型暴力行為。隨著近年來情感劇的繁榮，暴力傾向性內容也呈現出一些新的變化，例如語言暴力，物品損毀等等。情感劇的文化基調設立在社會論理道德的范疇之內，構成了我們對家庭成員及其它與自己有關的社會成員的相互關系，傳播宣泄式暴力文化，不符合社會應有的文化傾向。

情感類電視劇基于相對豐富的題材，擁有龐大穩定的受眾群體，都市類、家庭類感情劇成為熒屏上的?？?。在2014年上映的情感類電視劇中，《離婚律師》《青年醫生》《生活啟示錄》《半路父子》《我和我的他們》《因為愛情有奇緣》《父母愛情》《好大一個家》《產科醫生》《我兒是朵奇葩》……這些耳熟能詳的情感劇在取得較高收視率的同時，也存在了很多值得思考的問題，下面就其中的暴力傾向性內容作為出發點，來分析目前情感類電視劇存在的宣泄式暴力類型。

1. 家暴型

相關電視劇文化研究的結果表明，暴力是電視節目中常見的內容之一，這里的暴力說的是動作行為上的暴力傾向。情感劇《團圓飯》中宋一達對弟弟宋一和偷自己行李箱的行為進行拳打腳踢，宋一和雇人用三輪車把宋一達的頭部撞得鮮血直流。這些肢體上的暴力傾向，主要是對身體的各個部位攻擊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雖然這種家暴型暴力傾向已經屬于情感劇中的老問題了，但是呈現的形式新鮮、多樣，迎合受眾口味。

目前，情感劇中暴力傾向趨勢最為明顯的就是“語言暴力”?！罢Z言暴力”就是用不合邏輯和法律規范、欲通過不講邏輯、不守法度的語言風暴，從而以語言霸權的形式，孤立和剝奪他人的某種權利，對他人造成傷害。②語言暴力的中心詞是語言，一般是使用不文明侮辱性的語言，致使他人在心理上或精神上遭受痛苦和傷害的行為。《半路父子》中羅建軍對羅小烈經常叫罵：“滾”“滾出家去”等等；《生活啟示錄》中劉光耀對妻子劉小強懷疑自己出軌，對其指著鼻子大罵“你愛信不信，你想干什么，你看看你什么鬼樣子，滾出去”等；語言暴力作為一種隱性的暴力傾向，它對人造成的傷害最容易被忽視和遺忘。但是從長遠看，“語言暴力”對社會文化傳播、受眾的價值觀會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不良影響。

2. 沖突型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受眾對電視劇呈現的內容要求也在不斷提高。這對電視劇制作者也是一種新的挑戰。電視劇制作者為了迎合受眾的需求和吸引受眾注意，傾向于制造戲劇沖突性的暴力傾向。例如人為的物品損毀，如掀桌子、摔盤子、打碎玻璃等?！段液臀业乃麄儭分汹w母不滿保姆的伺候，打碎瓷碗，掀翻飯桌，并用花瓶擊打保姆的頭部，鏡頭顯示一片血跡斑斑等；《因為愛情有奇緣》中吳美姿不滿丈夫林天佑看前妻的照片，兩人起沖突，妻子摔碎遙控器，又直接拿出剪刀捅了林天佑腹部一刀。這類情感劇中出現損毀物品制造沖突類似的鏡頭，會誘導受眾從中模仿，造成情感不和諧。另外在這中間沖突最為明顯的就是表現女性之間的沖突?！段覑勰虚|蜜》中葉姍對于老公的出軌，另娶她人，去婚禮現場打碎酒杯破壞婚禮，并與新娘廝打、互扇耳光等等。

女性本身就是受大量關注的群體，在影視劇中利用女性之間的矛盾，構造劇情，制造沖突，惡化女性形象，不利于女性形象地位的構建。沖突型暴力中還有一種就是有威脅暴力傾向，如恐嚇、綁架等對人身心理、身體上造成傷害的鏡頭。情感劇中這些為了劇情的沖突，大量的損壞家庭情感和諧，破壞女性形象等等，過于宣泄暴力沖突必然導致社會文明的沖突。

二、形成宣泄式暴力傾向的引導因素

1. 戲劇化效果

近年來，我國電視劇發展迅速，為了取得受眾的喜愛和歡迎，媒體制作者采用大量戲劇化的效果來贏得好評。戲劇性就是指在具體的情境中展開最直觀的動作，進而產生沖突、制造懸念，吸引受眾的注意。運用戲劇化的效果使得情節展現出矛盾和沖突。情感劇作品中利用暴力傾向的矛盾沖突，受眾就會產生一定的心理取舍，進而激發受眾的參與欲望，引起相應的焦慮看下去。情感劇的特點就是通過大量的沖突、矛盾等戲劇要素制造起伏波折的情感故事，使電視劇更加生動、更加吸引受眾觀看。戲劇化沖突是所有電視劇作品的靈魂，表現方式多種多樣。情感劇作品中的戲劇沖突主要運用暴力傾向性的鏡頭制造出來，不是通過人物心理的內部沖突而是大量采用人物之間的外部沖突。這里運用戲劇化效果，就存在使用大量嚴重的暴力傾向性鏡頭，如家暴、扇耳光、粗俗的語言、沖擊力的對話等來引起沖突，提高收視率和影響力。

2. 感官刺激

受眾通過電視看到的是動感的畫面、稍縱即逝斑斕奪目的圖片。正是電視本身的這種性質，決定了它可以舍棄思想，來迎合受眾視覺感官刺激的需求。

在新媒體時代，我們從視覺形象中接受的刺激越是豐富、越是強烈，我們對這些視覺形象的感知越是麻木和無動于衷。③情感類電視劇毫無顧忌地迎合那些最不挑剔的受眾的期待心理，采用大量暴力傾向性鏡頭，從而生成刺激的畫面。于是，家暴型、沖突型等語言暴力、動作暴力、物品損毀作為情感類電視劇的“利器”被暴露出來。一味地追逐娛樂化的感官刺激，滿足受眾的感官享樂，情感類電視劇勢必會走向低俗。

3. 過度商業化

從表面上看，不同的電視機構制作播出不同的電視劇節目，看上去是多樣化和多元化。這種競爭的后果就是一旦一部電視劇火了之后，就會出現千篇一律的效仿導致庸俗化傾向。就目前的情感類電視劇來看，其中大量的節目在內容上趨于同質化。這就涉及到電視和商業之間的關系，換一種表述就是商業邏輯在文化生產領域的僭越。根據布爾迪厄的電視理論，認為電視極盡媚俗之能事來迎合受眾，最終滿足人們的“偷窺癖”和“暴露癖”。電視從文化和交往的傳播手段，淪落為一種典型的商業操作行為。④在物欲不斷攀升的社會背景下，收視率早已深入人心。電視劇制作者時時刻刻想著經濟效益，也普遍都有一種收視率心理。這可能是商業電視劇最好的時代，也就有可能是嚴肅文化電視劇最壞的時代。在這種過度商業化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形成脫離現實的電視劇節目，進而對文化的傳播造成一定的沖擊。

三、暴力傾向的文化傳播帶來負能量

格布納認為，隨著電視的普及，它已經成為我們生活中最常見的大眾媒體。電視就像空氣和水，仿佛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習焉不察，潤物無聲，這正是電視產生巨大影響的前提條件。我們接觸電視的時間越長，就越容易把電視中所表現的世界當作是真實的世界，模糊了媒體的象征環境與真實環境之間的界限。⑤情感類電視劇給我們展示大量戲劇沖突性暴力傾向的畫面內容，使得受眾適應電視提供的虛擬環境，忽視現實生活環境。媒體工作者為了獲得高額利潤，過度商業化，夸大生活中的暴力，大幅度地增加暴力傾向性鏡頭，造成媒體文化黑洞。受眾在長期觀看暴力傾向性畫面，就會覺得世界就像情感劇作品中描述的那樣是充滿爭吵沖突和暴力的。⑥受眾接觸到情感類作品對于暴力的描述，在生活中遇到媒體中所描述的相類似的情境時，他們很可能就會將學到的東西付諸實踐，采取暴力行動如扇耳光、破口大罵、損壞物品等等。這會誘導受眾面對生活中的摩擦直接采取暴力，這種方式不僅不利于問題的解決，而且不利于社會的和諧發展。

藝術來源于現實，像影視劇這類大眾節目是現實的寫照，但是基于以上的節目內容分析，出現種種完全脫離現實、高于現實的行為傾向。這些暴力傾向性內容在嚴格意義上不屬于格伯納關于暴力的定義，但是這些語言、行為對受眾的影響也是不可忽視的。電視的培養就像“冰川效應”一樣，在短時間里，人們感覺不到溫度微小的變化，但是長期的積累，就會產生滄海桑田的巨變。⑦長時間大量觀看這種快節奏、感官刺激的視覺盛宴引起人們模仿、默認，進而形成人們借助暴力來解決問題的心理積淀。情感劇中宣泄式的暴力行為，帶給受眾的負面影響在短時間內可能不太明顯，但是在潛移默化當中培養的行為、態度、認知，對社會成員之間的關系發展存在潛在的負面能量。受眾經常性地接觸這種宣泄式暴力就會在現實生活中自然而然的流露，進而影響整個社會心理結構、社會人際關系以及社會文化的健康發展。

電視媒體在文化藝術的創作和發展中具有獨特的先鋒作用。⑧情感類電視劇中大量庸俗的語言不僅沒有起到一定的先鋒作用，反而對文化造成一定的沖擊。受眾長期受到語言暴力的耳濡目染，會形成文化品位的喪失。電視作為媒體的一部分，構造了一種媒體文化。它構造了我們的日常生活和意識價值觀；它制約著我們的價值觀、情感和對世界的理解。⑨情感類電視劇中為了戲劇效果，劇情沖突，使用大量粗俗的語言，暴力傾向的畫面，損害女性形象的鏡頭，對于構造和諧的媒體文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那些“抗戰神劇”中對嚴肅的歷史話題進行隨意的褻瀆式的戲劇演繹，很容易被我們發現并提出尖銳的批評。情感劇中的這些為贏得戲劇效果而大量出現的宣泄式暴力傾向的畫面，與“抗戰神劇”中的褻瀆式戲劇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它們所產生的文化消費的商業化背景和最終偏離社會文化傳播價值觀的效果是相同的。

從以上的案例分析和內容研究可以看出，情感類電視劇中暴力傾向性內容呈現的方式越來越新鮮多樣、范圍越來越廣、發展趨勢更加明顯。其中大部分脫離了普通受眾的現實生活，與現實生活存在巨大的反差。情感類中大量宣泄式暴力傾向性鏡頭在現實生活中是不應該提倡的，應該被制止的，而在影視劇中卻做了美化，讓人們感覺到類似于一種時尚。在當今媒體文化多元的時代背景下，媒體集中化大規模地生產播出這類存在大量的庸俗、暴力、內容空洞，沒有深層次審美品味和精神追求的情感類電視劇作品，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一部分受眾觀看電視劇作品的需求，但是對于媒體自身的發展和承擔引導文化健康傳播的責任背道而馳，這需要引起警覺。

改變情感劇中的文化傳播偏向，首先，在媒體文化的主題結構上，媒體應該多弘揚健康和諧的媒體文化。不應一味地迎合受眾的感官刺激，采用大量的暴力傾向性主題，而是應多弘揚真、善、美等健康和諧的媒體文化。積極創作文明的、新鮮的、創造性的、影響受眾的文化，要追隨時代的呼喚發出思想強音，呈現出知識的厚度和文化的高度。其次，在媒體的社會責任上，媒體文化作為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對現代社會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媒體應擔負起相應的文化引導責任，增強社會責任感。媒體文化作品要引領受眾而不是迎合受眾。作為媒體文化產品制作者來說，應該把社會效益放在第一位。影視作品作為媒體文化的一部分，承擔著文化傳承的責任。媒體文化一定要摒棄迎合，回歸引領作用，最大限度地彰顯文化的力量。在注重全媒體文化傳播的時候，媒體應該謹慎，應該傳播美好的、高尚的、觸及人靈魂的東西。

注釋：

① 方明豪：從媒介暴力看電視動畫片《喜羊羊與灰太狼》[J].當代電影，2011（10）.

② 李妍：論語言暴力[D]黑龍江，黑龍江大學，2009，1-46.

③ 杜曉紅：電視文化中的“快感”問題研究[D]江蘇，蘇州大學，2011，1-145

④ 皮埃爾·布爾迪厄：《關于電視》[M]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0頁.

⑤ 劉海龍：《大眾傳播理論：范式與流派》[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44頁.

⑥ 希倫·A·洛厄里，梅爾文·L·德弗勒：《大眾傳播效果研究的里程碑》[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87頁.

⑦ 劉海龍：《大眾傳播理論：范式與流派》[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45頁

⑧ 江凌：論電視媒體的文化責任[J].新聞愛好者，2014（11）.

⑨ 道格拉斯·凱爾納：《媒體文化》[M]商務印書館出版2004年版，第3頁.

作者簡介：張春艷，新疆財經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研究生；武鴻鳴，新疆財經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院長、教授

編輯：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