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北京

張承珍

20年前，我在一家旅行社做導游。我們這家旅行社是在江南的一個小縣城嘉善，嘉善雖小，這些年里出外旅游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前幾天，我的一個初中同學去了南非一趟，回來跟我們聊起那兒的事情來，也是令大家很羨慕的。外出旅行能叫人開闊眼界，增長見識，了解各地的文化。算起來，我也是走過不少地方了，但若要論給我印象最深的，當然要數北京了。

剛入旅游這一行，我主要負責北京這條線路。第一次帶團來北京，大家一致認為首選景點應該是天安門。那天是10月1日國慶節，我們天沒亮就到了那里，準備看升旗儀式。當軍樂團奏響國歌，國旗在緩緩升起時，我突然就熱淚盈眶，心中無比激動。之前也到過一些景色優美的地方，比如上海、杭州、蘇州等地，也曾感嘆外灘的洋氣，西湖的美景和蘇州園林的精巧，但在北京，在天安門廣場，我突然感到“中國人”這三個字的含義。這樣的感覺，在別的城市好像是沒有的，最多就是——哦，上海人；杭州人；蘇州人；我是浙江人，等等，總之，有個地域的概念在里頭。但我站在天安門前，感覺這些與我一起觀看升旗儀式的人，已經不分什么地方了，大家擁有一個共同的身份——中國人。擁有這同一個身份，我們也就擁有了共同的歷史，共同的語言，我們彼此就親近起來。地域不能把我們分開，方言也不再感覺陌生，大家似乎幾百年、上千年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有著共同的理想，有著共同的歷史，過同樣的節日，有差不多的生活習慣。

后來的幾天里，我們游覽了長城、頤和園、香山、北海、景山公園等等，到處是我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古都氣派，但又好像那么熟悉。后來我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是一條無形的紐帶，把我們這些天南地北的人聯結在了一起。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們已經把北京看作是我們的北京，只是這個想法還沒有那么強烈，等到那么一天，真正去目睹去撫摸北京的時候，這個想法就坐實了，深刻了。

那以后我又來過北京好多次，隨著逐漸步入中年，就退出導游這個行當，干起了旅游管理工作。這一來，來北京的次數就很少了，但對北京一直是情有獨鐘。

臨近退休，我多了一項愛好：繪畫。一到真的退休了，我就把全部身心撲在了新的愛好上。我學的是寫意畫，喜歡畫些氣勢恢宏的大場景。我一直有個心愿，要把長城畫下來。八達嶺長城馳名中外，壯觀宏偉，風景秀麗，譽滿全球，是萬里長城向游人開放最早的地段。那時候已經有了索道，我們乘坐索道（后來幾次都是乘坐滑道）在空中觀看到了長城的遠景，氣勢威嚴，布局猶如長龍一般蜿蜒在崇山峻嶺之間，就像中華巨龍守衛著我們的國家。八達嶺長城典型地表現了萬里長城雄偉險峻的風貌。作為北京的屏障，這里山巒重疊，地勢險要。氣勢極其磅礴的城墻南北盤旋延伸于群巒峻嶺之中?！安坏介L城非好漢”。登上了長城，奇特的建筑，依山勢向兩側展開的雄峙危崖，陡壁懸崖上古人所書的“天險”二字，確切地概括了八達嶺軍事位置的重要性。長城爬起來有些吃力，有的臺階非常陡峭，有的沒有臺階，斜坡也非常陡。那時候還年輕，登上長城就是好漢了，心情非常激動。看到好漢坡，禁不住大喊“我是好漢！”以后我每次來北京都要到長城，都要做好漢?，F在想起來不禁莞爾：我乃一介江南女子，在那樣雄渾大氣的景色中，一股豪氣油然而生，絲毫不輸與北方男子。

我于是靈機一動：何不將長城畫下來呢？

我趕緊找出以前拍的照片，再憑著自己心中的長城記憶，一筆一畫，豪情隨著筆墨漸漸高漲，藝術在生活中一點點渲染開來，長城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起來。

我知道自己的斤兩，跟那些專業的畫家比起來，我差得還很遠。但我努力了，我在認真地表現著我內心深藏著的東西。我有一個想法，在我有生之年，將北京再現于我的筆端，讓那些每每回想起來，就內心涌動的壯麗景色固定在宣紙上。

到那時，我想，我可以將北京的景色裝訂成冊，慢慢翻著、品著。同時還告慰自己：這回，北京真的成了我的北京了。

（編輯·宋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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