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匕”的兩個來源及甲骨文從“匕”之字

郭仕超，雷縉碚

(1.大連民族大學文法學院，遼寧 大連116605;2.衡陽師范學院 中文系，湖南 衡陽421002)

一、“匕”的兩個來源

下面來分析甲金文中用作考妣的“匕”與用作器名的“匕”。為了敘述方便，在此將用作考妣的“匕”記作“匕a”，用作器名的“匕”，記作“匕b”。而“匕a”中“”與“”再分別記作“匕a1”與“匕a2”。就現在的甲金文材料來看，甲骨文有“匕a1”與“匕a2”，和用作偏旁的“匕b”，金文只有“匕a2”與“匕b”，沒有“匕a1”。下標“a”與“b”是指用法的區別，“1”與“2”是指字形的區別。“匕b”只有一種字形，與“匕a2”同形。

對于“匕”的考妣用法，諸多學者以為是表器名的“匕”假作考妣之“妣”。然“”與“”分明象人形，且“匕a2”本象人形而稍作改動，乃考妣之本字，那么金文里用來表示器物的“匕b”又該如何解釋?一種可能是考妣之“匕a2”假借作“匕匙”之匕，在理論上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不過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匕b”本象器物匕之形，是表器物匕的本字，只是在字形上偶然與“匕a2”同形了，“匕b”與“匕a2”是同形字的關系。甲金文的事實也正應該是這樣的。器物匕為取食用具，其最初之形應該作“”，有較長的曲柄與較寬的前端，后字形簡化，前端不再閉合而僅在表柄的曲筆處斜出一筆則變為字形“”，從而與表示考妣的“匕a2”同形。這種變化是符合甲金文演變規律的。比如“刀”字，其最初的字形當如金文作“”(《子父癸鼎》)、“”(《爵文》)。此外，“刀”用作字符，最初亦作“”，如“”(《父癸卣》，此當為剛字)、“”(《且己簋》)。可“刀”的初形如果不填實，其前端應該是閉合的，簡化后才成了于刀柄處歧出一筆作“”。雖然甲骨文沒有發現寫作“”的“匕”字，但是有以“”作字符的字，某些較古的字形消失后仍然可以以字符的形式在其他字形里保存下來。甲骨文“”(《合集》24956)字，陳初生《金文常用字典》:“簋字甲骨文作，象手持勺出納于簋中。”“”字中的“”便是表器物“匕b”的最初字形的殘留。

字形“匕”乃兩個不同的字合流的結果，漢人對此已不甚了了，所以《說文》對其形義的分析顯得支離破碎，但仍還保留了“匕”字兩個來源的痕跡。《說文·匕部》:“，相與比敘也。從反人。匕，亦所以用比取飯，一名柶。”首先《說文》分析字形為“從反人”，雖不十分準確，但甲骨文表示考妣的“匕a”的確是在字形“人”的基礎上小變其形而造出來的，以此來標記一個關于人的屬概念的詞，所以《說文》所謂“從反人”仍有一定的根據。至于對字義的分析，其第一義“相與比敘”，即指一起比較而排列次第，乃“比”字本義的引申，與“匕”的任何一個本義都無關。只不過甲骨文“比”字從二“匕a”，蓋許慎將“比”的本義誤作了“匕”的一個本義。段注:“以妣籀作，或作，秕或作等求之，則比亦可作匕也。此制字之本義。今則取飯器之義行而本義廢矣。”段玉裁的類推是不可信的，“妣籀文作”等只能說明“比”與“匕”作為聲符在某些時候可以通用，但不能證明“比”與“匕”為一字。《說文》解釋的第二個義項“亦所以用比取飯”(當依王筠《句讀》刪“用比”二字)，這是正確的，即“匕b”的本義。但字形“從反人”與字義“所以取飯”沒有聯系，《說文》也沒有解釋。現在我們知道了“匕”字其實是有兩個不同的來源，也就不難理解所謂“從反人”與“所以取飯”之間的關系了。即“從反人”是對“匕a”的誤解，而“所以取飯”是“匕b”的本義，至于“相與比敘”，那是“比”字本義的引申。

二、甲骨文從“匕”之字

上面分析了“匕”字的兩個來源，下面討論甲金文里字符“匕”的使用情況。由于“匕”字分兩類，甲金文的字符“匕”其實也含兩類，分別對應考妣之“匕a”與匕匙之“匕b”。其中，從“匕a”的字往往與雌性有關，如與表動物的牛、羊、馬等組合成“”等字;而從“匕b”的字往往與食物、食具有關，如甲金文有“”等字，所從之“匕”顯然當表示“匕匙”之“匕”，用以鼎中取食的工具。

表1 甲骨文 等文字的比較

(9b)貞亡其虎。(《合集》671正)

(10b)亡其鹿。(《合集》10910正)

［1］姚孝遂.甲骨刻辭狩獵考［M］∥古文字研究:第六輯.北京:中華書局，1981:45-46.

［2］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913.

［3］黃德寬.古文字譜系疏證［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3147.

［4］陳煒湛.甲骨文異字同形例［M］∥古文字研究:第六輯，北京:中華書局，1981.

［5］于省吾.甲骨文字詁林［M］.北京:中華書局，1996:1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