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蕩漾的時光（組詩）

娜仁琪琪格

宴子湖

網上搜索不到你 沒有人能告訴我

你的位置 甚至你的方向

我相信你是存在的 宴子湖

在我命運的深淵或天堂

你一經出現 或者說你就沒有出現過

在我的夢中 那只是個天外之音

而我出發了 我的靈魂先于我的肉體

在那灰暗之中 篤定的尋找與茫然

我是多么孤獨

我是多么孤獨 命運中埋下無限的

苦楚 我正經歷著 有的還在前方等我

一定要含住這些——苦楚

不聲張 不呻吟 更不叫喊

沒有誰能幫我擦拭眼淚 沒有

途中我遇上的那個人 只是我的經過

就像他經過我 我經過他

我們經過彼此 我們是彼此的路人

人生如夢啊 夢亦如人生

它們在彼此之中重復 交疊

而宴子湖 尋找你是我在上帝那里許的愿

然后 我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彌 漫

那是一座溫暖的城

我的意識還在那里 我需要時間將它喚回

我需要緩慢 聚攏出殼的魂靈

我的眼眸還留在那里 我的喜悅

我的笑 笑時難得張開的嘴

我的聲音 我與軟草的親近

長發當風 還留在那里

那牧羊人手中的牧鞭

那應答之聲 是多么響亮 多么遼遠

我看見我的羊群

在霞莊的巷道與陽光里

不斷地轉身 那個擁抱玉米的小女子

在柿子樹下微笑的小女子

想敲打門環的小女子

她還在傾聽豆莢炸裂的聲音

請原諒我的醉意微醺 請原諒我放下安靜

放下沉穩 放下矜持

在人生的百年中 難得一遇啊

這震撼 這戰栗 這暖意

畫中人

所有的事物都落入了 畫中

連同一葉草木 一聲鳥語 一縷風

都是精妙的一筆 無論你遠觀揚州

還是來到這里 都是這樣

揚州 就是一幅絕美的畫卷

在時間的波光中 你一經想到了揚州

便無一例外的卷入了畫中 你一經說出揚州

就落入了詩篇 李白 杜牧 張若虛

他們是畫卷的一部分 那些揮筆作畫的人

也是 揚州八怪在他們潑墨揮筆之際

他們也寫意了自己 抒發了自己

他們把自己卷入了長畫

想去揚州 你一經動了這樣的意念

便染上了煙雨 浸入了月色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你已站在了二十四橋之上 成為了瘦西湖上的

一葉扁舟 在那曲曲折折的水上

隱沒于桃紅柳綠 又出現于柳綠桃花

你是靜觀呢 還是歌唱

都隨你 你和五亭橋 釣魚臺

望春樓一樣 融入了風景

瓜州渡

仿佛那里結滿了太多的

情愁 別緒 憂傷 疼痛與人生的落寞

泗水 汴水 便是一兩脈青藤

那些天生就裝滿了感傷 悲憫

苦難的人 順著藤 就找到了它

瓜州渡 仿佛就是這樣的一個載體

它輕輕的搖擺 舊日的時光

我想去瓜州渡 一個人前往

找到張祜夜宿過的 小山樓

那木質的樓梯 咯吱咯吱地作響

我抱緊雙肩 晚來風涼——

“無以言說啊” 這一生積攢下的

苦 積攢下的語言 都找到了紙張

筆是漸起的風 墨是流經的水

而那兩三星漁火 就是燈光

淚 可以倒著流

就像我們記憶中的時光 倒著流

這一生 往復回放的情景 片段

掏空了年華

飛云湖上

深山巨大的明鏡 用來照見兩岸的青山

樹木與花草 放飛一行又一行白鷺

魚兒必須潛得更深些 躲過飛鳥尖利的喙

它們較量的是速度 是機敏

無時不在的危機 平靜的水面

沒有一絲風起

這35.4平方公里的水域 此時用來漂蕩

用來放飛思緒 或者打撈記憶

我站在船頭 長發飄揚

和幾位不肯回到船艙的詩友 盡覽碧水天光

看船只劃破水面 翻卷白色的浪花

我們和太陽捉迷藏 漫不經心地聊天

等待一個語言的出口 失語

在自然的大美中 詩人也成了啞巴

需要神靈的啟示與恩典

從游船到快艇 從慢到快 送走了兩岸青山

又迎來兩岸青山 一個又一個彎度 山重水復

碧綠的湖啊 裝下秀麗的山川 瓦藍的天空

飛動的云 人類生存不可缺少的磷和鈣

我回首—— 散落細碎的黃金與白銀

相遇百丈漈

十萬里雷霆，八千里火急，奔瀉成207米

絕壁飛流。我的仰望小到一株

纖弱的草，一朵小花的驚嘆。來到這里我才看清

幾千年前轉動的經筒，只為這一刻的

石破天驚

而我是無語的，臉上飛動的紅暈

是從北方帶來的花紅，是從茫茫草原帶來的歌謠

我這樣無語，輕輕閉上了雙眸，感受強大的力

輕撫，悄然的吻。飛傾，墜落之姿啊——

我的瀑布，你緩緩而決絕地

卸掉我的重

當你催動霧靄，擁抱我

水煙裹住，一根藤條的柔軟

江河從我身體上漫過。幾千年的光陰，漫過……

長出綠，潤滑的軟語，呢喃——

遍布青苔。我紛亂的發絲，它們是美的

有誰看到我裊裊地飛升、旋轉、傾覆

達成一種默契與交融——

長風浩蕩、滿天飛蝶、一地落花

冰徹肌骨的涼啊，不說玉碎霧散

我轉身離去，含住一顆微溫的水珠

而槐花 一經出現就瘦了

這是一場遲來的槐花 一經出現

就是沒落 淺淺的笑 淺淺的香

掩飾不住倦怠 疲勞 甚至

憔悴

我知道她們一路的辛苦 她們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 是因遇到了風寒 沙塵暴

她們走在路上 她們的綻放

不斷遭到阻攔 那些猝不及防的疼痛

并不放過一朵花的綻放 一大片一大片花的綻放

這個不正常的春天 它不僅僅把腳步放慢

它的忽冷忽熱 使我染上了季節病

咳嗽 嗓子沙啞

劇烈的咳嗽 夜間來得更兇猛

哦 哦 哦 那些花朵的早衰

玉蘭花剛剛打開翅膀 就落了一地的羽毛

桃花剛剛探出頭來 就瞬息老去

它放慢的腳步 它的停頓

它的咳嗽 它舉起頭來時的淚眼

這個遲來的春天 這個緩慢的春天

地球人仿佛都感覺到了 用身體的病

不適 用突然的強震

天塌地陷 用多雨的城市和山村

——空前的旱情

而槐花 一經出現就瘦了

潿洲島之夜

我在這里 穿過蒼茫的海

水光的波影與浩蕩 海風滌蕩塵世的重

那些繁瑣 寒涼 焦灼 擠壓

終可以 剝落層層的殼 舒松輕柔的軟體

靜海的船只 它們的酣眠 喘息與夢囈

被海潮帶向遙遠 一切都平息下來了

七七家的糖果店 在我們走后 關上了打烊的門

潘多拉也暫且收起它的魔力 是養精蓄銳的時候了

打開窗 海濤風涌而入 一浪接著一浪

拍擊我的岸 此時 我擁有遼闊的海域

26.88平方公里的眠床 整個火山島

植物的綠 紅花的紅 以及黃的 粉的

它們的明鮮與眾多的珊瑚 海貝

一起接受 海天大愛的滋潤

它們與我在搖籃中輕漾

在這里 遠方寶石翡翠的燈光 撞擊的海濤

發出遲復兩分鐘的短信 觸摸到我的柔軟

與喑啞的憂傷 疼痛——

那些沉積的歲月 虛無的愛 虛無的人

我看著天光一點點放亮

小凌河

水流漫過石子 微瀾輕漾

帶走永不回頭的時光

生命就是 一瞬一瞬地被取走

也是一瞬一瞬地聚斂 水蝕 風侵

——塑造出日月山河 千年的姿容

用了二十年的 茫然 向往 掙扎

狹路相逢的羞辱 那些忍住的痛 一再低下的頭

努力尋求的從容與淡漠 哦 大寧靜 大安詳

原來一直都在這里

在綠草中休憩 或在水中戲游的鴨子

是多么潔白 多么閑適 那些水中的草

或纖細或豐盈 都把自己交給了流水

靜靜的 清清的小凌河啊 你養育了兩岸

青山如黛 蓊郁成嵐 你賜予我生命的另一半

從青春到中年 還要相伴到老 我冰雪聰明的女兒

也是順著你的血脈而來的 你所給予的

二十年后的今天 在靜靜地思索

責任編輯 陳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