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隱患下的商務叫車服務

梅天一

今天的“商務叫車”與當年租車公司提供的“帶駕”服務（租車配司機）本質上如出一轍。但因為涉嫌“非法營運”，這些重資產公司早在3年前就叫停了“帶駕”服務，重心轉回主業“租車”。

是政策變了嗎？就在2013年，北京、廣東、重慶等地先后出臺了相關法規細則，強調在租賃汽車的同時不能再提供駕駛員，也就是說不能同時出車也出人。顯然，商務叫車仍然存在著法律爭議，幾家公司都只能在灰色地帶中摸索。除去政策風險，這一行業在用戶體驗、安全保障及司機培訓等方面仍有著諸多隱患，甚至連基本的保險業務都存在著巨大的風險。

同時，外界盛傳的黑車洗白也并非空穴來風，“人車分離”之后，在汽車租賃公司和勞務派遣公司的幫助下，黑車也能成為合法的營運車輛。此外，越來越多的黑車則直接通過一紙合同和1小時的培訓，“速成”為商務叫車市場的參與者。

眾多從業人員向本刊表示，修改當前規章、放開對汽車租賃公司經營代駕業務的限制是他們現在最強烈的訴求。但在政策出臺之前，規范司機準入與保障乘客安全等或許才是這個行業亟待解決的問題。

涉嫌違法的尷尬地位

4月底，美國叫車軟件Uber（優步）進駐北京并開始商務叫車業務的試運行，車型包括奔馳S系、奧迪A6等豪華轎車。北京作為Uber落地的第100個城市，其商務叫車業務大部分早已被總部位于北京的易到用車所占據，再加上相對來說業務量較少的大黃蜂，三家商務叫車公司似已成三足鼎立之勢。兩個月前，深圳市交通運輸委員會客運管理局發出通告，稱禁止任何形式的非法營運活動，并將針對Uber開展專項整治行動。深圳市客運管理局局長俞力稱：“Uber與租車公司合作不僅提供車輛還提供司機服務，屬于沒有牌照情況下提供出租車服務，屬于擾亂出租車營運秩序非法營運。”

接受采訪時，易到用車副總裁朱月怡并不認為自身存在法律風險，并且也與黑車劃清了界限。但她也承認目前關于這個市場的諸多政策還沒有明確，易到用車也希望政策能夠盡快推動，“到底我們是行，還是不行，我們最怕政策上的變動，那樣對業務的傷害是非常大的”。

交通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汽車租賃》一書中曾有這樣的介紹：在我國，帶司機汽車租賃處于非常尷尬的地位：在《國民經濟分類》（GB/T4754-2002）中租賃業（L73）不包括附帶操作人員的租賃、在道路運輸業（F51）中也不包括帶司機汽車租賃，帶司機租賃是一個沒有行業歸屬的黑戶。

早在2011年，一嗨租車的“帶駕業務”被央視等媒體曝光涉嫌違法，“微博女王”姚晨作為一嗨租車的代言人也，也曾被連累，獲贈‘最大“黑車公司”代言人的名頭。2天以后，神州租車也宣布叫停其所提供的“帶駕”服務。

就在2013年，北京、廣東、重慶等地還先后出臺《北京汽車租賃管理辦法》、《廣東道路運輸管理條例》等辦法和細則，強調在租賃汽車的同時不能再提供駕駛員，也就是說不能出車也出人。

親身體驗：司機抱怨收入降低

四月，筆者親身體驗了易到用車軟件，司機郭師傅（化名）提前十五分鐘就來到了約定地點等待，車內很整潔，運行叫車軟件的是中控上架著的一臺高端安卓智能機。通過在車上的攀談，我們了解到郭師傅和他的大眾轎車半年前加盟了易到用車，剛開始的收入還能達到五六千元，但春節后收入下降到三四千元，每一單易到用車大約要提成25%。

“司機太多了，易到現在降低門檻了，好多黑車司機也進來了”，郭師傅稱，他們司機有著自己的朋友圈和微信群，具體誰是兼職，誰之前做黑車的都互相清楚。他透露，目前司機的服務質量確實參差不齊，其他司機遲到甚至爽約的事情都在發生著。

在安全問題上，郭師傅認為司機處于弱勢，他稱前段時間易到用車一個司機載客的時候發生了交通事故，撞車以后車內的安全氣囊也彈了出來，“但乘客有易到用車提供的20萬保險，而司機出了事還得自己解決”。

由于掙錢越來越少，郭師傅決定在車上再增加一臺手機，裝上大黃蜂軟件，這樣能多一些接單的機會，“早有其他人這么干了，不過是再去大黃蜂簽個合同的事，我一直嫌麻煩”。

這段路程共13公里，歷時45分鐘，易到用車上顯示價格為78元，比同樣路段搭乘出租車要貴上一倍。

無效的保單

在上述體驗過程中，我們曾收到了易到用車一條短信，上面稱特意贈送了一份價值20萬元的“華夏易到安心意外險”，保單號為YC2014042*******，并將在服務開始后生效。而據筆者了解，目前針對叫車應用，還沒有保險公司為其制定專用險種。一些公司目前是通過購買保險公司針對團體旅游的交通險來進行代替。傳統出租車都有保險公司與其合作并制定相應的專用險種。在出現事故時，可以通過保險維護司機與乘客的權益。

在保險行業中，保單生效是需要被保人的姓名與證件號碼。而在訂車過程中，從未提供過自己的名字與證件號碼，易到用車又是如何投保的？隨后筆者致電提供該保險服務的華夏人壽保險公司，經其工作人員通過系統查詢，這份保單中被保險人的姓名為我們在注冊易到用車時所提供的一個網名，而身份證號則是以143開頭的他人身份證號。此外，經查詢，這份保額20萬元價格1.5元的保單還保了三名其他的乘客，另外三名乘客的身份證號處全部填寫為0000000。

“投保人的姓名和身份證號兩個如果有一個條件對不上，都是無法理賠的，因為我們無法核實你們的身份”，華夏人壽的工作人員解釋稱，除此外，這份保單的起止時間精確到秒都是相同的，也就是保單剛一開始就結束了，就算是姓名和身份證對上了也沒辦法理賠，“交通險最短時間也要持續24小時，這份保單根本就沒有生效”。

用戶體驗問題頻出

事實上，除了大多數人并不在意的保單問題，隨著這一市場的升溫，越來越多的體驗問題在暴露出來：小賀（化名）是易到用車的用戶，最近幾個月他幾乎天天都要使用易到用車，因為這種商務叫車模式“既可以讓我下樓就能坐上車，也可以享受到較舒適的服務”。endprint

“真的有服務質量特別好的司機，但我也遇上過極品司機”，小賀表示，司機的服務質量確實參差不齊，尤其是攜程投資以后，不但有黑車司機進駐，同時感覺易到的司機平均服務質量下降很多。

有一次早上上班，小賀稱自己已經強調了路線，但司機卻在沒有溝通的情況下繞到了更堵的一條路，導致他上班遲到。除此之外，遲到了1小時的司機、爽約的司機都被小賀碰到過。

“最生氣的是有一次，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發短信，我真的覺得這是對我和他本人安全的不負責任”，小賀稱，他自己已經很依賴商務叫車軟件了，如果易到用車不提升司機服務質量，他可能會考慮Uber、大黃蜂等其他軟件。

相對于小賀，楊女士每周也要用上一兩次易到用車，而4月22日的經歷讓她出奇的憤怒。因為司機在接她的過程中車上也搭載了其他乘客，讓她無法接受，隨后易到用車在微博上向她道歉。“后來我和易到用車聯系，他們雖然道歉了，免除了該筆訂單的費用，但是我的精神損失費呢？只能吃一塹長一智了”，楊女士今天說起來仍不滿意。

黑車參與并非空穴來風

易到用車和大黃蜂都是聲稱自己選擇了與第三方汽車租賃公司合作的方式，選擇符合要求的車輛加盟。這種方式可為自身節省上億元的車輛采購以及養護費用，并且也省去車輛過度使用或報廢的后期隱患。而在這種模式下，“黑車洗白”也變成了一種頗值得研究的現象。

關于有沒有黑車司機加盟易到的問題，易到用車副總裁朱月怡接受采訪時明確表示不會，她稱易到用車目前所用都是租賃公司提供的有資質司機，而車也是租車公司提供的正經營運車輛，不會有法律風險。

一位自稱曾參加過易到用車培訓的司機“XWEN”在知乎上發文透露，“易到的車現在幾乎90%都是私家車，其中低端車型至少50%就是原來的黑車。”

“XWEN”解釋稱，私家車司機加盟的時候，會跟另外一個汽車租賃公司簽合同，把車委托給租賃公司；再跟一個勞務派遣公司簽合同，自己變成司機。所謂的人車分離。“易到有活的時候，把活安排給你，你以人力公司司機的名義接活，然后去和租賃公司借車，可是剛剛好非常幸運就是借到了自己的車。”

為了驗證上述說法，我們也進行了相關調查，在58同城的招聘板塊，我們發現了近10條易到用車發布的帶車司機招聘，并強調一定要是“有京牌車”的司機。在招聘中，易到用車要求司機，駕齡5年以上、熟悉北京路況，車輛則必須是京牌車輛、5年以內車齡并15萬公里以內。

通過電話，易到用車的趙經理和同事告知只要車不算太舊，沒有什么大問題，對于駕齡長短并無硬性要求，無論全職或者兼職，只需要簽個合同就可以加盟。

對于培訓，趙經理稱“只是一個多小時，會用手機就沒問題”。隨后，趙經理還強調肯定是司機開自己的車，所以建議選一輛好車加盟易到，因為“好車每一單賺的就多”。一輛私家車就這樣變成了“營運車輛”。

這并不是個別現象，北京《法制晚報》就曾報道大黃蜂一位簽約司機的車是私家車，也并沒有掛靠任何租車公司，屬于嚴格意義上的“非法營運”。此外，愛拼車、AA拼車在內的多款拼車軟件，也被媒體曝出支持乘客與私家車的交易，大量黑車混跡其中。

從業者寄望政策修改

據了解，資本市場對商務叫車業務的風險并不在意。易到用車不但2011年底拿到晨興創投領投的千萬美元級A輪投資，2013年底又拿到攜程和DCM的6000萬美元B輪投資。而叫車軟件大黃蜂也在創業一年間A輪融到百萬級美元投資，隨后被阿里巴巴旗下的快的打車收購。

但在市場需求強烈、利潤回報率較高的背后，由于缺乏名正言順的法律法規支持，商務用車業務處境頗顯尷尬，“合情不合法”成為業內人士自嘲的說法，修改當前規章、放開對汽車租賃公司經營代駕業務的限制也成為他們的強烈訴求。

關于是否“非法營運”的政策問題仍是懸在商務叫車應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但在政策出臺之前，商務用車公司也應當規范自身的線下流程，無論“合法經營”與否，規范司機準入與乘客安全保障等問題都是需要亟待解決的重中之重。

一位樂觀的從業者表示，打車軟件也曾經歷過政策的封堵，但最終還是達成了平衡，只要需求旺盛，商務叫車業務現在遇到的問題遲早都能得到解決。但目前商務叫車業務在全球都屬于法律真空。去年洛杉磯市政府也曾以“未經許可從事商業運輸服務”為由向Uber下達了禁令。除美國本土外，包括德國柏林、比利時，西班牙等國也宣布Uber的服務“非法”或給予“臨時禁令”。

這個市場能否像打車軟件一樣快步前進，還有待時間證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