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情漫語

趙江仙

從小跟奶奶喝茶，多年下來竟養成了茶癮，一天不喝點，總感覺沒有精神。但對于品茶，我卻沒有太多研究，只是喜歡茶水那淡淡的苦，幽幽的香。獨處時，一杯清茶在手，便遠離了浮躁與喧囂，恍惚身處山水林泉之間，陶然如醉。

上班第一件事，泡一杯清茶，端至唇邊抿一口，任清清淺淺的苦澀在舌間蕩漾開來，充溢齒喉，頓覺思維清楚，精力充沛。工作之余，捧一卷書，聽著古琴曲，沏一杯茶，凝視茶葉在水中涵泳。清淡的水，因茶而透綠，蕭索的茶，因水而舒展。

周末閑暇時，喜歡約二三好友找一個環境清雅的茶屋去喝茶。這樣的氛圍適宜漫無邊際地聊天，無拘無束任語詞穿越古往今來。我個人總覺得喝茶猶勝于喝酒。以茶相待，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歸于真實與平淡，雖然沒有那種熱鬧，卻也少了很多虛禮和浮華，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吧。

喜歡花茶，也喜歡桂花的香。老公游桂林時，買回幾盒桂花和一副茶具。桂花配上西湖龍井，當開水澆下去時，清綠的茶葉、米黃的桂花、浮在杯水之中，頓時清香四溢，滿屋子桂林八月，西湖初春。這讓我仿佛也回到了桂林、回到西湖，回到了當初游玩的心情以及對桂林和西湖的眷戀。吃飯前，泡一壺茶，一家人在一起，即使普通的飯菜，有了這別樣的清香，也變得那么可口。

女兒放假后，經常一個人在家。每當我們下班時，她便燒好開水，給我們各泡一杯茶，里面放了冰糖、葡萄干之類。打開門，看到放在茶桌上的兩杯還冒著熱氣的茶，孩子給我們的溫暖撲面而來！喝一口下去，那清香直達心脾。

今天天氣特好，一個人閑來無事，把家里的花卉全搬到陽臺上。窗臺上、地上全是春意盎然的花草。坐在花草間，泡一杯清茶，在悠然自得中品著茶，聽著音樂，隨意地翻書。只見唐代詩人元稹寫道：“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婉轉塵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盡洗古今人不倦，將如醉后豈堪夸?！毙臑橹粍樱巡杳枋龅萌绱饲逖艅尤诉€是第一次讀到。蘇東坡卻說：“從來佳茗似佳人”。是呵，所謂佳人，所謂“精品女人”，應當是好茶一般，清麗淡雅。如茶的女子也許沒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色，但她沉靜、含蓄，有著縝密的心事和悠遠的情致，只有當真情像滾燙的開水沖下去時，才會在心底緩緩地展開它蘊藏的清香。猶如這杯龍井茶，在水中盡情地釋放著清芬的魂魄。憶起那年去杭州，路過兩邊都是茶山的地方導游給我們講，西湖龍井就產在這，并講了茶從種植到成品的過程，才明白茶葉生平是如此非同尋常，它經歷了四季的風雨，經歷了霜霧雹露，所以我們喝到的茶，是大自然孕育的精華。茶是喝的，但需要用心去品味。

古人說：心靜與浮躁乃個人所定，心靜之人生性恬淡，與茶清淡的口感、清雅的綠色相符，所以心應茶，茶靜心?；蛟S是喜歡喝茶的緣故，無論如何忙碌，手邊總有一杯茶，除了解渴，還可以養心。不同的心情，品著不同的茶葉，會有不同的心境。如心緒低沉頗感不佳，喝茶的過程中特別在意杯中的茶葉。一片茶葉，看起來是那樣細小、纖弱，無足輕重，但卻是那樣地微妙。當它放入杯中，一旦與水融合，便釋放出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貢獻出自己的全部精華，完成了自己的全部價值。在這時，人們所欣賞、所關注、所品味的或許不再是那片片茶葉，而是這杯中之水。轉眼想起周作人的一篇《喝茶》的散文，寫到“我所謂喝茶，卻是在喝清茶……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這情這景讓人向往。人，只有在漸行漸長的歲月中經歷了種種浮躁的事、煩惱的事、忙碌喧囂的事，再回到一杯茶中，才會感受到清淡里有一種雋永悠長的茶味，這味如人生。

茶與水的相遇是一種緣分，真正的好水烹出來的茶，有自然的鮮活。正如茶圣陸羽《茶經》所言：“其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彼疄椴柚?，壺為茶之父。前年放暑假帶孩子回老家，幫父母摘花椒，我們的花椒樹大多在一個叫崖下的地里。前面是滔滔的白龍江，兩山中間是一條小溪，山腳下有一股冬熱夏涼的泉水。聽老人說這是神泉，每當雨過天晴彩虹出來時，一頭就在那里，說是彩虹喝水。泉眼在一片槐樹陰中，陽光很難照進泉眼。清澈見底的泉水邊，是一壟壟莊稼地，為了澆水的便利，將泉水的水路引成S型，幾道彎后匯入溪流，又灌溉下面成片成片的田地，最后又流入白龍江。早上出發時，父母把茶壺、茶杯、饃、掛面、咸菜、鍋等等都放在背篼里，午飯就在那里吃。那天，我們就用那汪泉水燒開了泡茶，那味道真如甘露一般，在炎炎夏日里，爽口爽心。連愛喝飲料的女兒，也跟我們搶著喝茶。坐在泉邊的槐樹下，邊喝茶邊看這一片片蔬菜地，聽著各種鳥兒的叫聲。女兒在溪邊的花叢中跳來跳去，母親洗菜，父親做飯，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什么是詩意，什么是幸福。

我想，品茶的根本，不在茶的優劣而是一種心境。喝茶，其實喝的是一種真實和平淡，喝的是日月沐浴之下、山泉滋養之中，生生不息的造化靈動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