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哐哐哐哐”,劉波從背包里掏出舊報紙包裹著的四個臺式打火機,像孔乙己排出九文大錢那樣,排到桌上。為這第一次見面,他臨出門前,從1000多個藏品里隨手拿了這么幾件具有代表性的。
就這幾樣,若是叫打火機收藏論壇里那群小年輕們看見,保管得彈眼落睛。十年前,全國大大小小的幾個打火機收藏論壇,誰人不知大名鼎鼎的收藏家“Zippo1118”。
“哪里哪里,”劉波怡然地笑笑,拿起一枚Zippo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產的自由鐘紀念版銅質火機,摘了眼鏡,覷著眼,大拇指摩挲著,看底座的小字,把玩起來,“提那些做什么,煙都戒了。”
玩賞玩賞,如今劉波是賞而不玩。“收藏的最高境界不是收,是放。”
Zippo#10重現江湖
十年前,劉波可沒有這份豁達心態。那是他收藏激情燃燒到頂點的時刻。每天刷上幾十遍美國Ebay網,為的是撿漏。確實撿了不少漏,直到有一天,他明明白白地看見頁面上出現了一條新的拍賣消息,那是一枚Zippo#10。
一枚重新出現在流通市場上、正在待價而沽的、傳說中的Zippo#10。腹部涌起一股火辣辣的熱流,他強作鎮定地揉了揉眼睛,沒看錯。
好貨誰不知道。瞬間拍賣網的實時價格瘋狂地開始刷新,競拍者們一輪又一輪出價,100美金,200美金,300美金……2000美金。漸漸地,局面出現了膠著狀態,看著不斷飆高好似失控的喊價,其他人慢慢退出了角逐,只剩下劉波和一個日本藏家。雙方你追我趕,均志在必得。“叮當”,凌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按照拍賣規則,這是截止時間,誰踩在最后一秒出價,誰得。
“4000塊美金,最終是我得到了它。要得到一款#10,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
#10是Zippo第一代臺機的代號,于1939年只生產了一年多。因為二戰而中斷。直到1947年才有第二代機出來。確切地說,第一代臺機不能稱為Barcroft型號,因為Barcroft是1954年后才有的稱號。不過,約定俗成,現在都把#10稱為Barcroft一代。
“想想真是可笑啊,說起收藏,我泱泱大國上下5000年,有多少寶貝東西啊,而我們卻在收藏美國的一個比較庸俗的打火機,而且還立了很多門戶網站以及各省市分部。是啊,這就是收藏,不可理喻吧。”
在劉波看來,收藏打火機和宗教信仰差不多。比如說,一個二戰時期的破黑裂打火機,爛糟糟的,至于對它誠惶誠恐嗎?外人看,以為是一出“皇帝的新衣”,自己糊弄自己,可就是有很多人追隨其后,視若珍寶。這是搞收藏的和信仰宗教相似且不可理喻的一面,信則靈。
恰同學少年
五年前,劉波戒了煙。開頭有點困難,朋友和他說,煙癮犯了嚼點堅果試試。但他要克服的“癮”豈止是身體的,還有心理的。畢竟,一個不再抽煙的人,守著一屋子的打火機算是什么事。
然而還是戒了。戒煙使他有點發胖,與此同時,他開始騎自行車上下班。人到中年,生活中的有些慣性,你必須解除。
手上是Ronson的水瓶臺式打火機。純銅材質,通體黑亮。“Ronson的機子件件都是精品,這是60多年的老貨了,剛到手就擺弄了一下,沉甸甸的機子竟然打火打著了。”
他習慣性地把打火機倒過來,想讀底端的小字,發現看不清,只得又摘下近視眼鏡,頭向后仰了一點,以便離遠些,終于慢慢讀出:“Ronson,Nework, N.J.USA,US Patent RE NO:19023,CANADA PATS: 288148-289.889。”
他有些自嘲道:“玩機子二十年了,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直到現在,都有點老花眼了。”
1995年,二十多歲的劉波擁有了他的第一枚打火機,Zippo唐草。那時候,他是個實打實的煙民,和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遞一輪香煙,掏出火機相互點燃。彼時,打火機簡直是展示個性的秀場。更何況大家伙兒都在學美術,審美偏偏高得很。
那幫朋友,如今大多在合肥的崔崗。每每劉波到場,愛開玩笑的大胡子畫家就會佯裝逃跑,嘴里嚷著:“我們藝術家不和你這‘奸商’為伍。”嘻嘻哈哈的年少歲月就一下子回來了。
“唉,”劉波其實有些悵然,藝術是他的鄉愁,不愿放棄,至今閑暇時,他還會涂上幾筆。而這份閑暇如今越來越奢侈,“靜下心來畫一幅畫,至少得花半個月時間,現在哪里有這個空。”
同樣冷卻下來的,還有他的打火機收藏事業。誰也說不清,也許是因為戒了煙,也許因為工作太忙,也許因為眼界越來越高,十年前的狂熱隨著歲月的流淌,慢慢沉淀了下來。
曾經在全國各大打火機收藏論壇里叱咤風云的人物“Zippo1118”,以自己的歸隱從而徹底變成了一個神話。
“火槍手”的禪
“來,看看這個老家伙。”劉波拿起一把“火槍”。這是Dunhill在上世紀40年代以火絨槍為原型生產的打火機。火絨槍是大仲馬《三個火槍手》里的那種老槍。
1917年,正值一戰,英國一些煙草商店門口出現了一張很奇怪的招貼畫:一位士兵嘴里叼著卷煙,一手握著來福槍,另一只手里捏著一個會冒火的小玩意兒。不知底細的人以為英軍又推出了什么新式武器,其實,那就是最早的打火機——由Dunhill發明。
“如果說Zippo是打火機里深入人心的野馬跑車,那Dunhill就是曲高和寡的賓利。你看這個‘火槍’,扣動扳機,打火機機蓋就會打開并擦動火山。相同的產品有英國產和美國產兩個版本,我都有幸收藏。”
在抽煙的年月里,劉波用得最頻繁的打火機是幾枚便攜的Zippo,但在家的時候,他也會饒有趣味地往這些古董臺式打火機里小心翼翼地灌上油,打火,點煙。
只是如今,無論是便攜派還是古董派,隨著主人告別了香煙,也都紛紛退休了。Dunhill的“火槍”退休得更早些,因為年代久遠,底座的螺絲和皮墊密封性不好,有漏油之虞。現在,主人對它們以賞為主,很少再玩。但若時光倒退十幾年,那時講究“玩火十八式”,劉波也是毫不遜色的。
再遇見難得的,他依舊會收。最近買入的藏品是1957~1959年間的RoseArt。“用大理石做臺機底座的有兩家公司,英國Ronson和美國RoseArt。不同的是,Ronson自己設計打火機和底座;RoseArt只產底座,不產打火機。”
RoseArt大理石底座配上同樣的大理石煙灰缸,可以說世間僅此一款。為低價拍到此機,劉波臨門一腳,距拍賣結束3秒競價。擊敗了3個日本人。“哈哈,這是第二次擊敗日本人,上次是為搶購Zippo#10。”老夫聊發少年狂。
前不久電視上有一老漢收集了中國各個朝代的火鍋,大大小小幾百件,辦了一間火鍋博物館。觀者如潮。劉波對此印象深刻:“若是一個人收那么多火鍋,自己偷著樂,也只能聊以自慰。把火鍋展示給大眾,讓更多的人樂起來,才是收之于民而放之于民。這老漢,才是收藏家。”
“收藏的最高境界不是收,是放。是讓更多的人去擁有。”這是一個“火槍手”的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