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光：得了，時間一分分地過去，我們恢復沉默狀態的時刻就要敲響，我們快點吻別孩子們吧。

火：（沖上前）我先來，我先來！（熱烈抱吻兩個孩子）再見，蒂蒂爾和米蒂爾！再見，我親愛的小家伙。你們需要讓人生火時請想到我。

米蒂爾：哎！哎！他燒著我了！

蒂蒂爾：哎！哎！他燙紅了我的鼻子！

光：得了，火，節制一下您的激情吧，您不是在同壁爐打交道。

水：真蠢！

面包：多沒教養！

水：（走近兩個孩子）孩子們，我溫柔地跟你們吻別，不會弄痛你們的。

火：小心，會弄濕你們一身！

水：我多情溫柔，對人類是善良的。

火：那么淹死的人呢？

水：喜愛噴泉，傾聽潺潺的流水吧，我總在那兒。

火：她把一切都淹沒了！

水：晚上，當你們坐在泉水邊時——這兒的森林有不止一處——請竭力懂得泉水的訴說……我控制不住了，眼淚噎住了我，我說不下去了。

火：一滴眼淚也沒有！

水：你們看到水瓶的時候，請想到我。你們同樣可以在大口水壺、噴水壺、水池和水龍頭里找到我。

糖：（天生的偽善，甜蜜蜜的樣子）如果你們的記憶里還有一小塊兒地方，那么請記著，我對你們總是甜蜜的。我不對你們多說了，眼淚同我的體質是不相容的，要是落在我的腳上，會使我受到傷害的。

面包：像個教士！

火：（尖叫）麥芽糖！水果糖！太妃糖！

蒂蒂爾：蒂萊特和蒂洛去哪兒了？他們在干嗎？

[與此同時，貓發出尖叫。

米蒂爾：（擔心）蒂萊特在哭呢！有人傷了她！

[貓奔入，毛發蓬松凌亂，衣衫撕破，拿手帕按住面頰，仿佛害了牙痛。她怒氣沖沖地呻吟著，被狗緊追不舍，狗用頭撞她，用拳頭打她，用腳踢她。

狗：（打貓）給你一下！夠了嗎？還要嗎？給你！給你！給你！

光、蒂蒂爾、米蒂爾：（趕過去拉開）蒂洛！你瘋了？真有你的！下去！有完沒完！真是少見！住手！住手！

[眾人使勁拉開。

光：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貓：（裝哭，擦眼淚）光夫人，都是狗欺侮我。他罵我，把釘子擱到我湯里，他拉我的尾巴，他拼命打我，而我什么錯兒也沒有，全沒有，全沒有！

狗：（模仿貓）全沒有，全沒有！（嘲弄的手勢，低聲）無論如何你挨了揍，你挨了揍，好處還在后頭，你還要挨揍！

米蒂爾：（摟著貓）我可憐的蒂萊特，告訴我你哪兒痛？我也要哭了！

光：（嚴厲地對狗）我們就要同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分手了，這個時刻已經夠令人心煩意亂，你卻偏偏挑中這個時候讓我們看到這種場面，你的行為就越加顯得不光彩。

狗：（突然醒悟過來）我們就要跟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分手了嗎？

光：是的，時候快到了，我們就要回到沉默中去，再也不能跟他們說話了。

狗：（發出真正絕望的悲號，投到兩個孩子懷里）不，不！我不想分手！我不想分手！我要永遠會說話！你是理解我心情的，我的小神仙，是不是？是的，是的，是的！要一直互相什么都能說，什么都能說！我一定聽話，我要學會念書寫字，玩多米諾骨牌！我會始終干干凈凈的，我再不到廚房里偷東西。你要我做出驚人的事情來嗎？你要我擁抱貓嗎？

米蒂爾：（對貓）你呢，蒂萊特？你一句話也不對我們說嗎？

貓：（造作、令人捉摸不透）我愛你們倆，像你們應該得到的那樣。

《告別》這場戲的排演過程，是我和演員之間發生沖突最多的一場戲。我們的“沖突”焦點是：當人們告別時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情感表達。

這場戲要在舞臺上呈現尋找青鳥之旅結束后，蒂蒂爾兄妹與面包、火、水、光、貓、狗的告別情景。從我的導演角度來說，蒂蒂爾和米蒂爾在這些朋友的陪伴下，經歷了千辛萬苦。青鳥不但沒有找到，他們卻又走到了出發時的家門口。面臨此刻的告別，我想大家都是依依不舍的心情。帶著這樣的導演解讀，我開始和演員一起工作。按照我的排演工作方式，我會先讓演員“聽劇本”，一邊聽一邊在腦海里呈現畫面。之后再讓演員一起討論，最后用游戲的方式將劇中規定情景呈現出來。

等到演員表演時，我看到他們從頭至尾都是快樂的告別，我沒有感受到絲毫依依惜別時的傷感之情。我讓演員再次圍坐，給大家重述劇中規定情景。當我說出我的導演意圖時，所有演員一起發出反對意見。他們認為劇中人物雖然經歷了尋找青鳥的不容易，但是他們都感受到尋找的過程是無比快樂的。最重要的是，他們認為這場戲雖然是告別，但是當蒂蒂爾和米蒂爾回到家中時，面包、火、水、光、貓、狗都還在他們的家里，一直陪伴著他們。所以，演員們認為這場戲不是真正地“告別”。最有趣的是飾演蒂蒂爾的姚逸翔，他說：“導演，我們不喜歡在告別時哭哭啼啼！這是你們大人干的事！”

最后的演出，我尊重演員們的構思，他們給觀眾呈現了一出快樂的告別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