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任航的照片,喜歡稱這些為照片而不是作品,因為那聽起來有些嚴肅,畫面中那些詭吊的儀式感,濃艷得有些刺眼的顏色,裸露無遺的肌體,違反常態的身體游戲……任航的照片多少為這個平靜、清淡的世界添加一絲動蕩的擾動,失衡之中又有一絲摻雜現實的曖昧性,他浸淫在自己極致的美學奧義里,制造著一次又一次顛覆我們固有審美認知的畫面。如果總結任航攝影的關鍵詞,那么一定會有“快照、閃光、情色、身體”等等這樣的字眼,我試圖從這些字眼中尋找一點姑且能夠稱之為線索的東西來談及一下任航的照片。
很多人都說看不懂任航的照片,一直質疑他究竟想表達什么?要么看完后有反應卻是說不出什么感覺。而我更愿意把任航的攝影當成是一種語言(這里的語言并非是指攝影語言,而是作為人類交流工具的語言),直白地講就是用它來說話,試想當一個人的身體里面充斥了各式各樣的想法和心聲,可是在使用現有的語言里很難找到一個詞來精準地表述或者說總結心中的想法,這時,當把它們轉化為一種視覺的時候,這一部分視覺就是在訴說這個難以言說的部分,那么任航的照片就是用他所習慣的這樣一種方式來訴說。所以,比起試圖理解任航的照片,倒不如說先要去理解任航這樣一個人,保持自我的立場來看待他的原則,我想如果這樣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任航的攝影開始于2007年,至于是如何開始以這樣一種方式來拍照的,談不上什么契機,那時就只是拍身邊的朋友,而自己的生活中又自然地避免不了裸體,拍了就拍了,即便到現在,如果有新的拍攝需求要在網絡上征集陌生的被攝者,也是先從一種接近“負向”的信任關系開始,因為愿意參與拍攝的模特會完全把自己的全部交托給任航。
對于自己拍攝時的態度,任航坦言“我的原則就是要拍得開心,出來的照片好看不好看另說,所以我在拍之前和拍之后都會想,我拍得快樂嗎?被我拍的人是快樂的嗎?人活著就是要快樂啊。如果只是為了什么目的去拍攝,那不如大家坐下來喝一杯,或者看部電影來得有趣。”

所以我們看到任航的攝影和他整個人的氣質如出一轍,與其說是沒有絲毫掩飾不如說簡直像極了一個貪玩的大男孩兒,攝影無非也是玩耍罷了,于是在他的照片里我們看到了很多模特像人偶一樣被擺布操縱,當然,這樣的擺布在任航的鏡頭下卻是變成一個充滿矛盾感的動詞,因為即使是被擺布的模特,卻也呈現的是一種更加自由的狀態,是一種沖破人類身體極限的自由,是一種掙脫傳統觀念枷鎖的自由。
如果翻看任航照片中所謂某種技術產生的風格,我們很容易洞察到的便是經常會有大量閃光燈打在被攝對象上,是不是任航瘋狂的熱衷于閃光呢?據我了解,他的拍攝工具就是那種全自動的旁軸相機(俗稱“傻瓜相機”,甚至不能調節任何參數來手動控制測光),機械會自己根據環境判斷每一下快門是否需要伴隨著閃光燈,那么如此看來,這樣不受自己控制的狀態也像極了任航照片的氣質——隨意、頑劣、情不自禁。在我看來,所謂攝影的風格,絕對不是什么閃光與某種色調,而是這些表象之下所承載的能夠象征一個創造者內在的精神性。
早年間,曾有媒體給任航冠名“軟色情攝影師”,而我覺得軟用得最不恰當,作品中我看到更多的是直接,毫不拐彎,軟總給人一種委婉、迂回的推脫感。至于情色,似乎在大多數人眼中,裸露的身體和“性與情色”間的關系總是纏綿悱惻,難以分開,而比起情色,在任航的照片里我覺得更多的是一種危險關系,身體在這里裸露出鏡的最為主要目的似乎并非是傳遞一種讓人興奮的情欲吧?任航認為“身體就是身體,它不應該承載任何其他的東西,用身體來解釋身體就是最好的解釋。”我覺得任航所拍攝的畫面是美的,或許這種“美”并不為多數人所接受,顯然,它們被看起來怪誕,荒唐,讓人不安,但我認為正是這種一反傳統畫意式的攝影美學是令人著迷的地方。

我們似乎總是強調一個成熟的藝術家應該如何如何,諸如應更少的依賴突發的靈感,應該建立自己的脈絡和體系等等,可任航就是這樣一個依附感覺的藝術家,當我們翻看那大量讓人驚嘆的照片之余,不得不感嘆這位藝術家靈感簡直像從來不會衰竭一樣。竊以為,雖然我們會把這些支撐其創作的元素稱之為感覺(瞬間,偶然,它不可復制它永不再來),但這樣的感覺在他身上似乎變成了一種習慣,一種日常,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它本是來自無意識的反射弧,可再反觀這些無意識的產物似乎每一個動作都是有意支配,只不過這種意識似乎全然來自于任航自己的日常生活經驗,并轉譯成全新的代碼。
現如今,當一部分人把攝影作為一個藝術手段進行創作的時候,無意間也對攝影這一媒介提出了更加“貪婪”的訴求,有些人試圖使用攝影建構一個內心之境,有些人試圖借由攝影申訴某種不合理的現實……而在這里攝影于任航而言就是作為最簡單的“拍照”行為,倘若攝影不是攝影,我相信也會有其他媒介能夠承載任航的“語言”,只是,恰巧在現階段任航選擇了攝影,并僅僅觸碰攝影中最簡單的部分來映現他的東西,于他而言,這就足夠了!

FOTO: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攝影的?
任:沒有喜歡不喜歡,已經習慣了。
FOTO:攝影為你帶來了什么?
任:沒想過這個問題。
FOTO:在拍攝模特的選擇上有沒有自己的標準,通常是你主動去約,還是模特自己主動找你更多?
任:主要是模特主動找我,選擇標準就是我主觀的感覺。
FOTO:你會用什么方式讓赤裸在你鏡頭下的模特們不再害羞釋放自己?
任:從來沒有試圖用什么方式。
FOTO:拍照的時候會放什么歌?
任:什么歌都放過。
FOTO:在對模特身體的擺置上,你是刻意讓他們呈現出一種狀態嗎?
任:沒有刻意。
FOTO:充滿在你照片中的隨性是故意設計的還是真的隨性?
任:真的隨性的故意設計。
FOTO:在你的照片里,有一種重復的形體出現次數在兩次以上甚至更多次,這樣的一種重復是你在尋找一種規律,還是類似于一種戲劇、詩歌、音樂韻律上運用的排比修辭手法呢?
任:我拍的時候從來沒這么想過,但是你這么說好像確實像排比修辭法。

FOTO:對于拍攝場景室內或是室外的選擇,是完全視心情而定嗎,還是存在區別對待的原因?
任:對,完全隨心情而定。
FOTO:閃光燈的使用是為了滿足某種心理嗎?
任:沒有,閃光燈是相機自帶的,拍了就閃了。
FOTO:在拍攝的過程中你會用多少時間去思考?
任:基本不思考。
FOTO:有沒有一種東西是你在一直堅持表達的?
任:沒有。
FOTO:以后的拍攝方向還會延續目前的風格嗎?
任:不一定。
FOTO:是否受到日本、美國或是其他哪個國家、哪位攝影師的攝影風格的影響?
任:很多。
FOTO:有沒有人說過你和Terry Richardson有些相似?
任:有。
FOTO:有人將你定位為情色寫真攝影師,你是否認同,如何看待這個稱謂?
任:不認同,情色和寫真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FOTO:你被很多人追捧為“下半身朦朧詩人”,這與你攝影作品中的“軟色情”是否對等成立?
任:我不是“下半身朦朧詩人”,也不是“軟色情”。
FOTO:至今一共出版了幾本攝影集?簡單介紹一下它們都是如何實現的。
任:十幾本攝影集。有的自己出版,有的出版社出版。
FOTO:現在還畫插畫嗎?繪畫對你的攝影有影響嗎?
任:畫,有影響吧。
FOTO:談談你對“身體”的理解。
任:身體就是身體。

FOTO:你最不能忍受自己的是什么?
任:沒什么。
FOTO:你最在乎的是什么?
任:不知道。
FOTO:聊聊你認同的生活方式。
任:沒想過。
FOTO:你覺得人生的意義是什么,對你來說?
任:沒意義。
FOTO:業余時間你會干什么?
任:什么都干。
FOTO:目前為止,你覺得自己實現人生理想了嗎?
任:我沒有什么人生理想。
FOTO:你最喜歡的城市是哪里?以后希望去哪里生活?
任:城市無所謂,只要在中國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