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馮玉雷
特別視角
蘭新高鐵節點城市采風行
文圖/馮玉雷

新年伊始,我與雜志社同事劉櫻、瞿萍往甘肅敦煌西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采訪、對接合作項目。之后,參加新華網甘肅頻道舉辦的“蘭新高鐵(甘肅段)節點城市采風行活動”,從敦煌東返,經瓜州、嘉峪關、高臺、張掖、民樂等地。全程見聞感受,連綴成文。
2015年1月16日,敦煌風雪交加,天大寒。孫志成兄發來雪景圖,我有感而發,寫幾句詩:
敦煌夜下雪,不見玉關月。
沙山胡楊少,何處棲喜鵲?
17日清晨,到機場。不出預料,飛機耽誤半小時才起飛。雪后天空,明凈透徹,千里祁連,皆成雪山,姿態各異,蔚為壯觀。到敦煌落地,又看到一個戴堿蓬帽的雪人,大喜,寒意頓消。
下午,與敦煌西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領導、科考人員、護林員座談,了解很多奇聞軼事,既感動,又長見識。例如,有位保護站站長說古代敦煌東南西北都有湖泊,民間稱“四湖子城”,至今,保護區工作人員叫下田野為“下湖”。由于生態變化,現在敦煌水源奇缺,但從這個民間傳頌的名字來看,黨河綠洲曾是水鄉澤國。所幸,國家批準實施“引哈濟黨”水利工程,要把哈爾騰河水引入黨河,救濟敦煌。
18日,還是孫志成兄作向導,我們一行人,三輛車,出敦煌城,過黃渠鄉(漢屬效谷縣),進入敦煌市南泉濕地自然保護區內的絲綢古道。這個保護區于2001年從敦煌西湖北區劃出,與敦煌西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大致以玉門關為界。到二道泉、三道泉,太陽才冉冉升起。有座烽火臺屹立在荒灘中。一位戴皮帽、著棉衣、騎摩托車的護林員,詢問我們幾句,繼續巡查去了。
此行選擇路線,是古代敦煌通往玉門關的道路。孫志成兄多年踏勘、觀察、研究,認為主要有三條:南邊是戈壁道,北邊是疏勒河道(士兵專用),中間是主干道,漢朝路痕清晰可見。它們互相交織,把敦煌與玉門關連接起來。我們走中間道路。為考察120平方公里的雅丹地貌,中途又向北繞行。與羅布泊東岸、敦煌雅丹公園里的雅丹不同,玉門關以東的雅丹形成年代更早,目前處于衰老退化期。漢朝絲綢之路從雅丹間逶迤穿過。到蘑菇臺子、燈柱梁一帶,路跡、古井、烽火臺等多重證據雄辯地與歲月侵蝕抗衡。
繼續往東,過龔家店,到何家梁,發現北邊大約200米遠處草灘里有兩只黃羊悠然漫步。我們拍照,它們不時回頭望一眼,視若無睹。志成兄說,這些黃羊沒受過人類傷害,才顯得如此淡定。大家目送黃羊消失在草叢里,才上路。青鹽池邊有雅丹,前些年,牧羊人據此開鑿房屋,用鹽堿塊修筑圍墻、羊圈,儼然小城堡。我們登上屋頂北望,白茫茫一片,是疏勒河與黨河的匯水區哈拉湖(古稱興泊湖)。古代,其地水波浩淼,恣肆汪洋,現在則成鹽堿地,有車道直通對岸。接下來,汽車在堿灘道路上劇烈顛簸,緩慢前行,過月牙湖、南泉,絲綢古道痕跡再次顯現,也平坦許多。車速加快,馳過西灣、卡子墩,穿越窟窿梁時,被巨大的雅丹土塊擋住。我們下車,迎著冰涼入肌的寒風登高,遙望香爐墩。這一帶烽墩較為密集,又有盆地,志成兄推測敦煌與玉門關之間的驛站應在附近,但目前尚未發現遺址。
汽車退下山坡,從另一條路繞過去,時而顛簸,時而疾馳,過酥油土、黑牙湖、波羅湖、昌亭燧、小方盤城。至此,完成了漢朝敦煌至玉門關(斯坦因觀點)之間絲綢古道的穿行。稍事休整,進入柏油路,很快到達玉門關保護站。

漢朝絲綢之路從雅丹間逶迤穿過
劉櫻、瞿萍采訪護林員,我和志成兄去漢城城南側的鹽池灣。岸邊是雪花般的鹽堿地,蘆葦枯黃,寂靜。湖面結冰了,冰層為淡水,多處泉眼濕潤,堿水發黃發綠,依然潛行流淌。從鹽池灣向北望,有一道云狀暗黑色線條在翻滾,那是坍塌的漢長城遺址。這一帶有三座烽燧:東為灣子墩,正北為千秋烽,西面為馬圈灣。千秋隧出土過早于東漢蔡倫造紙170多年的西漢紙。
我在冰面上小心翼翼行動,還是踩破冰,摔倒。烽火臺沉默不語。
采訪完畢,我們穿越蘆草井管護區內,到達二墩村(因兩座烽火臺而得名)蘆草井保護站。這條線也是聯系陽關、玉門關的通道。二墩村位于風沙口,幾場風后,沙丘就躍上房頂。保護站建立時歷經苦難,先用電鉆打透堅硬的堿蓋,植樹造林,有效減少流沙侵害,深得人心。以后護林員每年春天種樹時,群眾主動參加。
19日上午,我們要穿越連綿大沙丘,前往崔木土溝保護站。先到陽關鎮,從一座沙梁上遙望陽關古墩。其下為古董灘,故址已為流沙掩埋。但圍繞陽關古城的山水溝、大溝、西土溝三條河遺韻尚存。其中,西土溝河流量較大,我們經過時,驚起一群天鵝。

從敦煌到玉門關之間的絲綢古道
西土溝為西出陽關第一站。離開這里,才真正踏上陽關大道。汽車在戈壁灘里馳騁一陣便被巨大的沙丘、沙壟攔截。志成兄多次走這條險道,識途,但沙丘每年都在變化,新沙壟不斷形成,所以,他充當導航儀,不斷提醒駕駛員行進路線。頭車駕駛員經驗豐富,順利翻越大沙壟。第二輛越野車卻陷住,折騰近一個小時才出來。三輛車重振精神,轟鳴著爬上大沙坡,然后向南,豪情四射馳過寬闊的沙灘。到盡頭處,大家下車,東望隱隱陽關,南望巍巍阿爾金山,北望連綿沙海,西望高聳沙丘,覺天高地遠,感時光悠悠,喟然慨嘆。
從此開始,要連續翻越大沙丘。汽車時而轟鳴,時而低吟(有時熄火),在沙丘腹地、山脊、山腰、沙溝、沙坡、沙灘、礫石山腳之間沖刺,滑行,掙扎。烽火臺、古今行人撿石堆積的塔狀路標以及流沙半掩的駱駝骨架,都似乎給力、助力。駕駛員技術高超,如同沖浪,完成多種高難度的車技,讓大家體驗了一回古代駝隊行路之艱難。
每到較為平坦的山脊處,大家辨認一陣古代駝道的清晰痕跡,感覺漢朝如此之近。
這條波瀾壯闊的道路有個響亮名字:陽關大道。置身其間,深有體會。陽關以西的這段道路,因風力作用,來自庫姆塔格沙漠的沙子在崔木土山東段與夾山之間堆積成丘、成壟、成山,且變化不定,沒有固定的道路。可以說,這幾百米到幾公里不等的寬闊沙丘、沙山、沙壟地帶,都是氣勢磅礴的大路!壯哉!闊哉!美哉!
不知翻越多少座大小沙丘,終于看到遼闊沙灘和逐漸高聳的崔木土山。瓜州、敦煌一帶有老師兔、鬧海兔、馬迷兔等地名,皆為蒙古語,我推測,崔木土原名是不是“崔木兔”?
我們成功穿越沙丘,重走陽關道,抵達崔木土保護站。豪邁之情,油然而生。不過,我們對這陽關大道有足夠的敬畏。返回時,為確保安全,我們繞道阿克塞荒原。
20日晚,我正式加入蘭新高鐵節點城市(甘肅段)采風團,與朝氣蓬勃的新聞界朋友會合。21日早晨,打開手機,從微信中看見范培珅已經聳立在鳴沙山頂,一切就緒,拍日出。
參觀、采訪完鳴沙山景區智慧管理系統后,采風團登沙山。風猛烈地吹,卷起雪,卷起沙,舉步維艱。我和在《文匯報》掛職的魏占興教授,記者朱師良、王文武、楊君、呼雙鵬、于耀潔、張洋、宋燕、李娣娣等沿著沙脊登到峰頂,又頂著凜冽的寒風連續攀登另外兩座逶迤相連之山峰。其他團友半途退下,直接去了月牙泉。

冬天的月牙泉
我們欣賞白雪覆蓋的山陰,從不同高度、角度拍月牙泉。上世紀50年代,水深幾米。曾有青年男女反抗包辦婚姻,相擁跳泉殉情。愛情故事有些凄涼。幾年前,景區一峰駱駝死亡,引起網絡躁動,網友、愛動物協會不明就里,一片譴責聲。其實,駱駝也有生命周期,它是老死而非累死。
21日下午,采風團從伸展于荒漠地帶的高速公路上前往瓜州。
青山子、截山子從東向西逶迤上百公里,總結于三危山,成為瓜州、敦煌大地上的一道分水嶺,南部到祁連山之間,較為濕潤,多草灘、林地、水塘,北部到馬鬃山的遼闊地域,為干旱荒漠。
再到瓜州,想到高鐵呼嘯穿過唐代玉門關故地,感慨萬千。
古今玉門關,有很多的謎團。

俯瞰祁連山
歷史上,玉門關先后經過多次遷移,歷來學者就關址問題多有爭論。《漢書·地理志》載:“有陽關、玉門關皆都尉治。”《史記·大宛列傳》張守節《正義》引《括地志》云:“玉門關在(龍勒)縣西北一百十八里。”莫高窟晚唐抄本《沙州志》(S. 788)、五代寫本《壽昌縣地境》及《沙州歸義軍圖經略抄》(P.2691)也有記載,認為此關建于漢武帝時,約廢于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七年(51),史稱“故玉門關”或“古玉門關”;東漢以來所置玉門關謂之“新玉門關”。《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最早記載新玉門關位置。百余年后,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再次指明位置。明清以來,關于新玉門關位置有三種說法。《大明一統志》說在“故瓜州西北一十八里”;陶保廉《辛卯侍行記》說在今瓜州縣東百余里之雙塔堡東北;嚴耕望《唐代交通圖考》說唐初玉門關在鎖陽城西北,也推測在窟窿河下游雙塔堡東或小王堡(當地稱小宛堡)之西,還提出初唐以后可能移到瓜州城近處。林競《西北叢編》,閻文儒《敦煌史地雜考》、《河西考古雜記》都對陶保廉的觀點加以推介。閻文儒曾親赴雙塔堡一帶考察,肯定陶說。歷史學家岑仲勉先生曾質疑此說。法國漢學家沙畹在《奧萊爾·斯坦因在東土耳其斯坦沙漠中所獲漢文文書考釋》中提出漢武帝太初年代以前之玉門關在敦煌以東。王國維贊成此說。向達著《兩關雜考》反駁,沙畹之說遂被否定。近年來,著名學者、敦煌研究院李正宇先生在對瓜州歷史地理考察研究過程中,查閱大量文獻資料,并進行實地考察,逐漸形成自己的看法,發表《新玉門關考》(《敦煌研究》,1997年第3期)闡述觀點。他根據《沙州都督府圖經》卷第三所載瓜伊驛道加以推測,唐玉門關應在鎖陽城、北橋子及踏實鄉破城子之間三角地帶范圍內。向達先生曾指出:“隋常樂有關官,其治所為玉門關無疑也……《隋書》亦云玉門關晉昌城,是自長安西去,必先至玉門關而后抵晉昌,與《元和志》所記合。”1996年8月15日下午,李先生曾與寧瑞棟、潘發成、李春元、李旭東等人驅車實地考察,發現馬圈村西二古城,小城居東北,大城居西南。經考證,東北小城就是隋玉門關,西南大城是隋常樂縣(唐代為晉昌縣),玉門關沿置未改。
由此可知,隋代玉門關已在常樂縣東,但這并不等于說東移之玉門關始建于隋代。向達先生認為:“玉門關之東徒與伊吾路之開通當有關系。”李正宇先生沿此思路結合數宗史料所載信息,進一步研究,認為新玉門關設置于東漢永平十七年(74),當初既是為伊吾道而設的關卡,也是東漢“使護西域中郎將”的衙府。
這不是最終結論,學者對歷代玉門關設置時間、地址仍有不同觀點。西北師范大學敦煌學研究所所長李并成先生認為最早的玉門關應設在嘉峪關市石關峽,約在西漢元鼎六年(前111),隨著漢長城西延至敦煌,約在西漢太初三年(前102)李廣利第二次伐大宛之際,玉門關才遷到敦煌西北今小方盤城一帶,石關峽原址改置為玉石障。89~105年,西漢將玉門關東遷到今玉門鎮。東漢,新北道開通后,玉門關又遷到今瓜州縣雙塔堡附近。五代至宋初,石關峽重設玉門關。1036年,西夏占領河西走廊,玉門關從此銷聲匿跡。2013年7月,西北師范大學、敦煌研究院、蘭州大學和寧夏大學等高校的專家學者30余人組織了“尋找最早玉門關”調研活動,參加考察的大部分專家贊同此說。

小方盤城遺址
陶葆廉、李并成等先生認為的唐代玉門關就在被水淹沒的瓜州雙塔水庫庫區。李正宇先生則認為,雙塔堡在瓜州城東北100里,若驛道經雙塔堡而抵常樂城,其行進路線是先東北、再西南,就繞道了;若從雙塔堡直指西北而往伊州,可直插紅柳園(唐烏山烽)入莫賀延磧路。但雙塔堡至紅柳園間200里,唐代并無驛路通行。因玉門關涉及到玄奘當年偷渡出關、遭遇危險的路線,李正宇先生寫過一篇《玄奘瓜州、伊吾經行考》,細化到每一天的行程,考證分析。
玉門關城址不斷變化與當時政治、軍事、經濟等形勢密切相關。伴隨著考古發現,爭論還在繼續著。2014年7月,玉帛之路文化考察團抵達瓜州,葉舒憲先生有感而發,寫了考察手記《游動的玉門關》。由于研究方向不同,考察團成員注意力沒有集中到玉門關舊址上,而是在乎關之得名。不管歷史上玉門關的位置如何變化,但名稱一直堅持沿用,也算奇跡。
不管哪種觀點,玉門關都“游動”在嘉峪關、玉門、瓜州、敦煌范圍內,這片逶迤連綿在馬鬃山與祁連山之間的廣袤荒灘更像遼闊牧場。西河灘、玉門火燒溝等史前文化遺址顯示了古老游牧民族的文化生活。幾千年前,這里應該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麗牧場。根據古代史書記載,這里生活的大多是羌人。顧頡剛在《古史辨自序》中的兩部分重要內容《三皇考》和《昆侖傳說和羌戎文化》,詳細考證史前文化和西戎、戎氐、氐羌等游牧民族。如果顧頡剛等先生當年能看到西河灘、火燒溝等文化遺址及其出土實物資料,或許會寫出更多更有說服力的文章。

鎖陽城
22日,天空晴朗。采風團乘坐的車輛向南穿過十工山,進入踏實盆地,前往鎖陽城。道路兩邊幾乎全是生長著駱駝刺、羅布麻之類耐旱植物的荒漠。沒有植物遮蔽之地,裸露凸顯出一座座低矮泛黃的沙丘。大地如此真實,又如此分明,令人感慨。再走一陣,“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向兩邊看都是沒有盡頭的荒灘。忽然想起梵高充滿濃烈鄉愁意味的《茅草屋和樹》、《茅草屋和挖地的農婦》、《茅草屋和回家的農民》、《記憶中北方的茅草屋和柏樹》、《科爾德維的茅草屋》等系列油畫,它們的價值就是這片荒地的寫照。多年來,我像喜歡荒涼一樣喜歡梵高的油畫。我覺得,西部荒原與梵高的畫是人生況味的兩端。

這是玄奘當年“偷渡出境”、離開瓜州的起始段,也是著名的新北道(唐瓜州常樂縣至伊州的官道)首段。繼續往西,就是極為艱難的莫賀延磧路(唐代稱謂),敦煌遺書中又稱“第五道”。莫賀延磧在漢武帝以前屬匈奴呼衍王地,“莫賀延”是“呼衍”、“呼延”、“呼演”、“姑衍”、“居延”、“車延”、“五船”的別譯。據載,這里“長八百里,古曰沙河,目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異常困難。唐代稱西域為“磧西”,“磧”就是指敦煌、瓜州與羅布泊、哈密等地之間的莫賀延磧,現稱“哈順戈壁”,綿延800里,唐代設10個驛站,即新井驛(雷墩子)、廣顯驛(白墩子)、烏山驛(紅柳園)、雙泉驛(大泉)、第五驛(馬蓮井)、冷泉驛(星星峽)、胡桐驛(沙泉子)、赤崖驛(紅山墩東)、格子煙墩及大泉灣。李正宇根據史料記載,多次考證,實地踏勘,確定了各驛站位置。2009年8月31日,我曾與李正宇先生、導演韓持赴瓜州參加原甘肅省廣播電視局副局長劉炘先生文化著作《玄奘瓜州歷險之謎》首發式及座談會。9月1日上午,同李正宇、劉炘、李宏偉、韓持等人考察新北道“疑似”第一烽“雷墩子”。9月2日上午,又考察了石板墩。
玄奘在莫賀延磧九死一生。他曾寫過一首詩《西天取經頌》:
晉宋梁齊唐代間,高僧求法去長安。
去人成百歸無十,后者焉知前者難。
路遠碧天惟冷潔,沙河遮障力疲殫。
后賢若未諳斯旨,往往將經容易看。
玄奘以此感慨求取真經之難。我推測“去人成百歸無十”句化自《太平御覽》所記載古人到昆侖山采玉情形:“取玉最難,越三江五湖至昆侖之山,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返。”
玄奘到大泉(即第四烽,后又名雙泉驛)得到烽官王伯隴照顧,贈送大皮囊及馬麥,并建議他繞開“疎率”的第五烽(馬蓮井)烽官直接到野馬泉取水后去冷泉驛(星星峽)。第四烽西北屬極旱荒漠,唯照壁山中有野馬泉等數處泉水,也曾是交通便道。2009年6月29日,李正宇曾與李宏偉、寧瑞棟等瓜州縣博物館及瓜州歷史文化研究會的學者在馬蓮井考察,發現過東漢剪邊五銖10多枚,表明這個驛站在東漢已經使用。驛站北有水泉,自東北向西南延伸50余里,他們推測可能是史載新北道所經過的“橫坑”。清代在那里設置過馬蓮井子軍塘。裴景福詩《馬蓮井》將這里寫得陰森可怕:
兜鈴懸古堠,藺石臥荒。
曠野虎爭路,昏林鴟嚇人。
僧殘山鬼侮,民蠢社公神。
雁戶余三五,誰能饋爾貧。
但清人史善長寫的《馬蓮井子》卻以細致寫實的筆法再現了那個戈壁驛站的生活情形,富含人類學信息:
戈壁一都會,煙村數十家。
羊頭高護屋,馬糞細煎茶。
粟貴來程遠,糧儲去路賒。
聞香炊餅熟,不敢厭泥沙。
可見當年的馬蓮井子儼然是生機勃勃的小村鎮。一個驛站竟然衍生出“煙村數十家”,其中有多少纏綿悱惻的故事!
玄奘離開第四烽西行,要繞開第五烽,必須沿著戈壁北緣及群山南側前進。他既要防備讓第五烽烽長發現,又要克服干渴、恐懼、孤獨、艱辛、焦慮……苦不堪言。他遭遇沙塵暴,迷路了,不敢冒然進入照壁山,與野馬泉失之交臂,幾乎殞命。他曾打算返回第四烽取水,“行十余里,自念:‘我先發愿,若不至天竺,經不東歸一步。今何故來?寧可就西而死,豈歸東而生!’于是旋轡,專念‘觀音’,西北而進”。很幸運,玄奘西抵不知名水泉,絕處逢生。據李正宇先生考證,“大水”應為矟竿道上的堿泉驛(戍),清末以來名為“大水”。該地至今仍有大片濕地,北緣山頭有漢朝烽火臺,遺世獨立。
玄奘憑借堅強的意志,終于闖過了那片石頭遍地的灘地。
莫賀延磧幾乎讓玄奘殞命,也成為千古傳誦的經典勵志故事。瓜州縣依托歷史文化資源,打造玄奘文化品牌,已經成功舉辦九屆國際性賽事——“玄奘之路”國際商學院戈壁挑戰賽,影響很大。據瓜州縣縣長張立東介紹,國內五百強的老總們基本上都參加過。
23日,早起,大家參觀中電國際能源甘肅中電酒泉風力發電有限公司和生產硅化鐵的企業。我們計劃在途中拍大漠日出:古老戈壁里有了現代元素的風機,生機勃勃,應該呈現出另外一種韻味。沒想到,寒風凜冽,陰云密布,似乎醞釀著要下雪。不過,這點遺憾比起現代化企業、高鐵、旅游等為絲綢之路沿線地區經濟文化方面帶來的巨大變化,不值得一提。我最早到瓜州,是1998年,為創作長篇小說《敦煌百年祭》進行實地考察。那時候的瓜州還叫安西,老氣橫秋,處處散發著邊塞古城的暮氣,令人心情沉重。我們甚至在一個驛站式的餐館用餐時,看見對面的田野里有婦女用駱駝耕地,其情景不由得讓人想起莫高窟、榆林窟農業耕作內容的壁畫。
以后多次到瓜州,每次都有全新感覺。近年,變化更大更快,這不但反映在市容市貌、文化發展、生活水平、現代企業等方面,也能從老路、廢棄站點、餐館等曾經熱鬧的地方看出來。以前,絲綢古道保持相對穩定路線,驛站、古城往往使用上百年乃至上千年,文化醞釀得有棱有角,如雅丹;有滋有味,如鎖陽。近代,發展提速,一個驛站建立、持續的時間都縮水,變短。就像新聞炒作,成就快,遺忘也快。
經過長途跋涉,到達嘉峪關的時間是下午13∶40。嘉峪關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朱建軍先生用過午餐,在賓館等候。
2014年7月21日,我們玉帛之路文化考察團也是風塵仆仆,從瓜州到嘉峪關,晚上意外邂逅年輕有為的朱部長。在那之前不久,西北師范大學校辦主任梁兆光曾經說起,2014年5月30日上午,朱建軍代表甘肅省委黨校第44期中青年干部培訓班全體學員向西北師范大學捐贈明代《蒙古山水地圖》(復制品)一幅,并給了我相關資料。沒想到在這里偶遇,大家都很高興,圍繞這個話題展開,相談甚歡。
《蒙古山水地圖》又叫《明代江山圖》,繪制了從明朝嘉峪關到天方(今沙特阿拉伯麥加)的主要城池和山川地貌,并用漢語標注211個由突厥、蒙古、波斯、粟特、阿拉伯、希臘、亞美尼亞語等音譯明代地域名,涉及歐、亞、非三大洲,包括中國、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黎巴嫩、突尼斯、土耳其等10多個國家和地區,堪稱“明代絲綢之路地圖”,可與《伽泰羅尼地圖集》(1375)、《大明混一圖》(1389)、《混一疆理歷代國都之圖》(1402)、《毛羅世界地圖》(1495)組成的“世界四大地圖”相媲美。
現存《蒙古山水地圖》的山水畫風格明顯帶有明代中葉吳門畫派的印跡,除大量運用青綠山水傳統勾勒法之外,還匯聚了用界畫作建筑、用寫意呈現遠山等表現方式。據林梅村教授考證,原圖應長40米。現圖只是原圖的3/4,另外的1/4、近10米長部分被割去,地理范圍應從天方到魯迷(時奧斯曼帝國首都,今伊斯坦布爾城)。原圖有兩個明代刻本,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刻本《西域土地人物圖》(收入馬理等人纂修的《陜西通志》)和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刻本《西域略圖》(收入明代無名氏《陜西四鎮圖說》)。《蒙古山水地圖》手卷為《西域土地人物圖》等各種版本母本,應繪制于明嘉靖三年至十八年之間(1524~1539)。近年,臺北故宮發現此圖的宮中彩繪抄本(且為明代兵部或禮部用圖),因此,《蒙古山水地圖》當屬嘉靖皇帝御覽圖。此名源于背面有清末民初琉璃廠著名書店尚友堂題簽“《蒙古山水地圖》”。尚友堂為明清著名書坊,曾因刊刻明代小說家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聞名于世。新中國成立前,《蒙古山水地圖》流出中國,被日本京都私家博物館藤井有鄰館收藏。2002年,國內收藏家易蘇昊、樊則春偶然發現這件被命名為“清代青綠山水畫手卷”的作品,即購回國內。后經文物鑒定專家傅熹年鑒定,才識得這是古代地圖。
現在,《蒙古山水地圖》(復制品)在西北師范大學博物館展出。
24日上午,參觀完嘉峪關關城,即前往討賴河北岸的天下第一墩。討賴河得名、變化很有趣,也能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各民族在歷史進程中交替發展的狀況。
古代文獻《漢書·地理志》記載:“呼蠶水出南羌中,東北至會水,入羌谷。”《太平寰宇記》說:“呼蠶水一名潛水,俗謂之祿福河,西南自吐谷渾界流入。”唐以前的突厥、匈奴、月氏語稱為“托勒水”,與今日裕固族對該河流稱呼相同,意為“有樹的地方”,漢文音譯為“多樂水”。因其發源于青海祁連山中段討賴掌,后更名“討賴河”。“討賴”系匈奴語譯音,又譯“陶勒”、“托來”、“討萊”或“洮賚”等。新疆巡撫、陜甘總督陶模之子陶保廉在《辛卯侍行記》卷5記載:“討來河(或作滔來、滔賴、洮賚)出肅州東南、清水堡正南二百余里、祁連山南鐵里甘達飯西麓。導源雪峰,萬溝競注,西流成河,經金佛、永安、紅山、東洞諸堡。南山之陽,山內平地曰討來川(或誤稱陀羅川),北倚祁連,南阻巴拉素嶺……”

風雪駱駝城
“討賴”匈奴語意為“兔子”。發到微信中,保安族詩人馬尚文兄說,保安語也稱兔子為“討賴”,雄兔叫“艾日昆討賴”,雌兔叫“阿勾討賴”。我發了喜鵲窩和嘉峪關高鐵站,發標簽說:“高鐵站,有喜鵲窩的樹。”尚文兄很快翻譯成保安語:“溫德日特埋日乃噢絨,秀德寫起海湊夠蓋日瓦呀。”
這應該是高鐵站首次被翻譯成保安語。又請教裕固族詩人蘭冰,他說裕固語稱兔子為“托雷”,與“討賴”相近。
微信平臺真好,可以一邊考察,一邊進行交流。
易華兄說:“討賴急讀就是兔子啊。”此說贏得專門搞語言、語音研究的雒鵬教授的贊許。易華兄為湖南婁底人,我開玩笑說你要讀“兔”,發音就會變成“虎”。
當地人還把討賴河叫北大河。
匈奴人給這條河取名為討賴,可能附近活躍著很多兔子,也表明那個時代河床較高,否則,若是現在這樣的高深峽谷,兔子要下河喝水,很困難。另外一個佐證是,以前,野牛常常從南山下來喝水。
下午,汽車一路東行,前往高臺縣。
玉石之路、絲綢之路在高臺扭了個大結,窄了,集中了,形成險要的蜂腰地帶。
晚餐有道面食——“面筋”,酒泉、嘉峪關人稱之為“玻璃面”,做工考究、精細,當地人自豪地認定是世界上最早的方便面。其發明大約與古代將士行軍打仗、易攜帶、方便食用有關。
25日上午,采風團參觀幾家企業,之后考察駱駝城。
駱駝城遺址位于高臺縣駱駝城鄉永勝村西3公里處,是著名的北涼古都,唐代重鎮。史載,西漢表是縣地震后,前涼在此新建治所。西晉滅亡后,張氏政權為安置關內難民,又建郡,以東晉都城“建康”命名,爭取北方漢人支持。376年,前秦滅前涼,建康郡易主。淝水之戰后,苻堅大將呂光在河西擁兵自立,于389年建立后涼,委任參軍段業為建康太守。次年,盧水胡人沮渠蒙遜擁立段業為主,以建康郡為基地,起兵反呂,四年后建立北涼。405年,增筑建康郡城。至隋代,被撤銷建置降稱福祿縣。695年,唐大將王孝杰在此置建康軍,成為甘、肅兩州之間的軍事重鎮。敦煌人吳緒芝曾擔任建康軍使20余載。“安史之亂”爆發,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奉命率大軍勤王,致使河西空虛,吐蕃趁機劍指河西,攻占涼、甘、肅諸州。吳緒芝率部殊死抵抗,終不敵,從主帥楊休明移駐敦煌。其子法名洪辯,為敦煌名僧。821年,被吐蕃贊普任命為釋門都法律,后又兼副教授。832年,又提升他為釋門都教授,成為河西僧界最高領袖。848年,張議潮起兵推翻吐蕃在河西統治后,洪辯派弟子悟真等入京奏事,溝通歸義軍政權與唐朝中央政府之間的聯系。
著名的莫高窟藏經洞最初是洪辯禪室。名僧曇曠也出生于建康(駱駝城),出家后學成唯識論、俱舍論,并入長安西明寺研究金剛般若經、大乘起信論等,后至武威、敦煌弘揚法義。敦煌陷蕃后,贊普請曇曠到吐蕃宣講漢地大乘佛法。曇曠因病不能成行,口述《大乘二十二問》,闡述禪宗漸頓教義。
十六國時期,是前涼、北涼的重要政治舞臺。與此同時,匈奴族鐵弗部赫連勃勃稱雄漠北,后歸附后秦姚興,歷任驍騎將軍、奉車都尉、持節、安北將軍等。406年,出鎮朔方。407年,起兵自立,創建夏國,稱大單于、大夏天王。413年,在朔方水北、黑水之南營建都城,名曰統萬(今靖邊縣北白城子)。據易華兄考證,赫連勃勃自稱是大禹后代,因此建國取名為“夏”。“赫連”是匈奴語,意為“天”。合黎山之北是騰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自古為匈奴人游牧地。另據傳,合黎山就是古代昆侖山,為上古傳說中神話人物生活地,也是燧人氏觀測星象、拜祭上天的三大處所之一。“合黎”與“赫連”、“祁連”讀音相近,是不是也有“天”之意?求教于方家。
2009年7月4日,我和劉炘、李仁奇兩文友在時任高臺縣廣播電視局局長的盛文宏等先生陪伴下,考察正義峽。途中可見寬闊舒展的黑河河谷、黑泉鄉十壩村中的胡楊樹、沙丘、烽火臺和古城墻等。歷史上,匈奴人入侵河西,從正義峽而來。中原王朝在此設置軍事堡壘,命名為“鎮異峽”。后來才改為今名。當年,我們深入下峽谷幾公里,遇到一位在祁連山小學任教的老師蔡文卉。她利用假期幫助母親勞作,熱情地請我們吃西瓜、吃杏子。
2010年8月13~15日,多家學術機構聯合在黑河河畔的高臺召開“高臺魏晉墓與河西歷史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集中展示學術界近年對高臺、河西魏晉墓、河西歷史、地理、中西文化交流、石窟考古藝術、民族文化、語言文學等領域的最新研究成果。我有幸參加了那次研討會,并與寇克紅、趙萬鈞等先生相識。
2014年7月,我們玉帛之路文化考察團經過高臺,考察地埂坡,遠眺黑河,遠眺合黎山、正義峽。
2015年1月25日下午,隨采風團再次到達黑河之畔的大湖灣,登上崇文樓,遠眺黑河、合黎山、正義峽。朔風獵獵,一群鴿子在冬天的田野上空飛翔。我忽然想起高臺博物館館長寇克紅先生曾經講的一個真事:幾年前,有一對青年男女爬上合黎山陡峭山頂的烽火臺,卻不敢下來,結果餓死了。男的支撐五天,女的支撐七天。大家噓唏不已,做各種猜測。我寧愿相信他們是為了到達最高處,眺望遠處的風景。我寧愿相信他們沉醉于眺望中,不知不覺倒下。海明威的小說中有只豹子跑到了乞力馬扎羅山巔,斯文·赫定在昆侖山考察時,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也發現了野駱駝的蹤跡,顯然它們不是為了捕食。人類不可能理解動物渴望遠眺的動機。
我不認為那對青年男女的死亡是悲劇,他們懂得并體驗到了沉醉的滋味,這就足夠了。我相信,若干年后,在黑河沖開合黎山沖向居延海的地方,在玉帛之路的互動中,在大夏文化的背影中,這個偶發事件將演繹成一個意味雋永、美麗動人的故事。
晚上,收到韓國慶尚北道發來的郵件,他們組織的海上絲綢之路大長征圓滿結束。
26日,從高臺到張掖,迎著美麗朝陽,范培珅通過麥克風播放由趙小鈞作曲、我作詞、杜丹演唱的歌曲《蓮花》,一路輕松。
首先參觀大佛寺和古民居保護現場,然后前往張掖工業園區生態科技產業園。華盾公司幾百臺縫紉機擺成方陣的場面很壯觀,我建議搞速寫的小何創作一幅速寫,這個場景,散文、詩歌、音樂、水墨畫表現起來都太切實,最好是速寫,用線條和簡單構圖營造成生機勃勃的工作場面。國畫家楊國光先生有很多表現工業題材的速寫和農耕場景,傳神,生動。小何聽從建議,拍了一些鏡頭。
華瑞麥芽公司堆積如沙丘的大麥和氣勢壯觀的裝置也有所觸動。
下午參觀的是新農業。冬天培育蔬菜瓜果,在古代,不可能,現代技術則在實踐中越來越完善。
在田間地頭,我同魏占興就農作物的傳播進行交流。中國很多蔬菜、瓜果、調料、香料都從西亞、歐洲輾轉傳來,張掖是最主要通道。但記載這方面的文獻資料少之又少,學者們只能考證出各類農作物、經濟作物名稱在漢語文書中最早出現的大概時間。我推測,向東方傳播這些東西的主體應該是胡商,他們常年累月奔波在絲綢之路中國段各大主干道、支線及其連接的城鎮,因為生活習慣差異,不適應“五谷雜糧”的單調生活,便將家鄉農作物種子帶到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播種。這個過程應該有很多生動細節,并串聯了很多有趣故事。那些并不忙碌的先輩們沒有記載下來,實在遺憾。《敦煌遺書》中有兩首店鋪叫賣口號,是世界“市聲叫賣文學之祖”,兜售物品中有來自南國的檳榔果,價值很大。可以設想一下,當菠菜、胡蘿卜、西瓜等首次傳入中國或引種成功時,有好事者詳細報道傳播者、相關背景及新生農產品生長的地域、狀態,而那些第一手資料若有幸傳世,那該多有意義。

雪冬扁都口
當時,人們的時間都去了哪里?他們為什么不做百年、千年以后才能顯現出文化價值的事情?
可以推測,由祁連山滋養的河西走廊綠洲,曾經就是農作物的試驗地帶。中國最早的小麥就發現在張掖民樂東灰山。前天,有朋友說張掖黑水國遺址中考古發現的小麥,又能提早上百年。由此可以肯定,在漢武帝修筑長城、大規模移民墾荒之前,河西走廊并不完全是游牧地,那時候,應該有來自祁連山的一部分羌人從事種植業。高臺魏晉壁畫墓中出土的畫像磚,就有羌族農民形象,以此入畫,說明羌人從事種植很普遍。
把菠菜、蘿卜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也就給還原絲綢之路文化提供了生動的細節。可是,那永遠只是一個夢想了。或許,我們只能對著茫茫戈壁在心底發問:最早的菠菜啊,你來自何方?
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漢武帝之前,祁連山南北生活的羌人屬于什么部落?曾請教西北民族大學多識教授,他認為,這一帶羌人主體是名為“dang”的部落。黨項、敦煌為該名稱不同翻譯。敦煌是古羌語的音譯!可補充前人關于敦煌名稱來源的多種說法。
27日,到民樂。宣傳部長王春燕性格開朗,多年在基層工作,對各方面情況都很熟悉;遇到不熟悉的,就讓當地專家來說。
扁都口是我多年來關注的重要地方。
考察自古以來就是漢、羌、匈奴、突厥、吐蕃等民族聯系河西走廊與青藏高原的大通道——扁都口道。扁都口原名大斗拔谷、達斗拔谷、大斗谷,為漢唐以來絲綢之路羌中道進入河西的重要干線,其走向與今國道227線(張掖甘州區至西寧城北)略同,新修的蘭新高鐵也從附近通過。經扁都口古道,南可抵湟水谷地,北出山口,東通涼州,西通甘州。霍去病第一次遠征匈奴,東晉法顯西行求法,張騫首次出使西域,隋煬帝西巡張掖、東還,走的都是這條道。唐時,吐谷渾、吐蕃出入河西多取此道。727年,吐蕃大將悉諾邏出大斗谷進攻甘州。唐朝反攻,以及涼州與鄯州往來,也多取道此道,并于該道設大斗軍鎮守——軍所在永固城,守捉城設在扁都口山口西邊坡地,當地稱為土牛城。
扁都口曾無數次出現在史書及相關文獻資料中。2010年9月,我曾與劉炘、李仁奇先生穿越其間,到達海拔近4000米的俄博。2014年7月,再次考察這條古道,最遠到達石佛寺。返回路上,看到大溝、小河、牦牛群。作家王登學說他的父輩曾見過激烈猛進的扁都河浪濤洶洶。把歷史推遠點,是法顯、隋煬帝、哥舒翰他們;再遠點,就是前來納涼采風的東、西灰山人了。他們生活的時代,扁都河必定飽滿,激情,勇往直前,以大寫意的手法創造豐沛生動的歷史。再次到扁都口,背對烽火臺,面朝焉支山,南望扁都峽谷,感嘆不已。我拍了一張照片發到微信上,裕固族干部、張掖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郭長峰激動地說:“你找到了雜志社的宿點,你現在真站在絲綢之路茶馬古道上啊!”
下午,到豐樂鄉雙營村考察。正逢臘八,鼓樂喧天,由老、中、青、小四代人組成的社火隊在寒風吹拂中認真彩排。他們的表情和表演令人感動。幾千年來,文化就是這樣傳承發展的。
27日傍晚,我和范培珅乘坐高鐵,馳過絲綢之路,穿越祁連山,沿河湟古道抵達蘭州,僅僅需要三個多小時!
高鐵,無疑在厚厚的玉帛之路、絲綢之路、唐蕃古道文化層上,再次進行夯筑。
28日清晨,一覺醒來,還以為在沙漠戈壁里伴隨著駝鈴游蕩。窗外飄雪,偶有喜鵲叫。這次考察,穿越在古今之間,特別是與采風團新聞媒體的朋友朝夕相處,采訪、座談、考察、交流,感觸頗多。我感覺到了新時代絲綢之路經濟文化的蓬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