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希和西域探險日記（十四）

【法】伯希和著耿昇譯

伯希和西域探險日記（十四）

【法】伯希和著耿昇譯

1906年12月17日，星期一

馬隊于清晨5時許就出發(fā)了。7時許，我也出發(fā)去尋找窣堵波或烽火臺去了。然而，瓦陽與努埃特則必須沿赴齊蘭的大路而行。天氣仍然非常陰沉，而且也很寒冷。剛出門，還刮起了一場冰冷的風暴。它將沙子刮到了人臉上，從而使這條路很難走了。我騎著自己那匹栗色的馬，它很難讓人騎上去，也不愿意留在原地。我根本不可能核對準確羅盤，而我在整個沿途卻被迫必須這樣做。

我于7時出發(fā)，通向柯坪的路很快就脫離了通往阿克蘇之路。我們首先向北—西北方向行進。一直到11時，我們便到達了那個窣堵波。它位于右側(cè)，幾乎在大道旁。這里明顯是一個窣堵波（現(xiàn)代地圖上稱之為其蘭烽火臺——譯者），但其形狀卻辨認不出來了。我從東北方向拍攝了一張照片，它顯示出了作為大梁而被用于建筑物的木材。當然，我們于此也發(fā)現(xiàn)了許多遺骸、陶器殘片、木炭碎片。這其中就有最典型的特征，說明曾經(jīng)建筑在該臺基地上的建筑物是窣堵波，主要位于北側(cè)，其最寬處從西到東有近100米。這個平臺似乎曾被許多建筑物占據(jù)過，現(xiàn)在只剩下某些墻面了。在東北角一帶，還有一幢房子的豎柱。我們于本處的發(fā)掘工作，可能會成果甚豐。

天氣特別寒冷，但我還是很高興地結(jié)束了自己的考察。我們尚需要知道，我們是否能渡過一條河。它位于更靠東部的地方，并流向亞依迪客棧（或為驛站）。這條咸水河經(jīng)過了流沙地帶，人們只有在它冰封之后，才能渡過去。我們又重新取道位于更靠西北一些的柯坪道。沿河走了一段時間之后，一直到此路向河流方向分出一條支路為止。當我講道路和支路的時候，我們也不應忘記，人們可以取道非常平坦的整個平原。本處僅僅是指要沿先于我們經(jīng)過這里的某些騎馬人或步行人留下的痕跡前進。如果不這樣做，像今天這樣的天氣，能見度很小，人們就會有迷路的危險。此外，我們在從沼澤地前來的時候，曾遇到過帶咸水洼之處。我們必須繞過去，以不在其曲折迂回之中迷路。在我們沿途前進的某些點上，河流尚未結(jié)冰，但該河的冰層在此處卻能承負我們。感謝上帝，否則，我們就要返回薩干庫都克過夜了。因此，我們渡過了河，向北和略微向東北方向繞行。直到那條小路，我們才遇到了一條從阿恰勒（附屬于柯坪的一個地點）到亞依迪客棧，此路行人更多。我們于11點45分鐘再度出發(fā)，大約于中午渡河。當我們重新走上通向東南方向的道路時，時間已經(jīng)略過12時15分了。1點半，當我們剛剛沿該河流的一條已經(jīng)干涸的支流前進時，我發(fā)現(xiàn)在距離我們非常近的地方，于南方，出現(xiàn)了另一座窣堵波。從更近一點的距離來審視，盡管它下沉比較嚴重，但它也與我們今天考察過的第一座窣堵波屬于同一類，與那些建筑遺址坐落在同一平臺上。一種更為深入的研究還可能更有成果。我的向?qū)Ц嬖V我，這第二座窣堵波所在的地區(qū)也叫作齊蘭（其蘭、啟浪）。我又一次拍攝了照片。我們于1點45分出發(fā)，最終于3點10分到達亞依迪客棧。在這條路上，直到第一座窣堵波的前半段路程，我們每小時也只能行進6.5公里，最多7公里；但在后半段，我們卻能每小時行進8～9公里。

在亞依迪客棧，我才獲悉，從早上5時便出發(fā)的馬隊，并未在一小時前經(jīng)過那里。過了一會兒，我也試圖向齊蘭方向前進。我最終發(fā)現(xiàn)，對于馬匹來說，這一站確實太長了。況且，今天天氣很冷，夜晚來得很早。因此，我們在十二臺停留了下來，那里絕不會超過五六幢房子。那里的水很咸，但可以在那里找到飲水以沏一壺茶。完全出于偶然，我?guī)砹嗽谒_干庫都克已經(jīng)泡好的一馬蹄鐵茶壺的茶水。

1906年12月18日，星期二

天氣依然陰沉，但大風卻減弱了，在大道上行走變得幾乎是很愜意的。我們于8點半出發(fā)，以每小時8～9公里的速度前進。我在9點半時，于道路的左側(cè)發(fā)現(xiàn)一線波浪形沙丘與光禿禿的平原形成了鮮明對照。我從望遠鏡中遙望到，這最多可能是一條古灌渠的兩岸，那里生長著沙棗樹。我即將放棄考察了，因為突然在大霧背后和透過大霧，一個帶有很直尖頂?shù)母咄疗鲁霈F(xiàn)在了我的面前，它可能是一座磚頭建筑物。經(jīng)過5公里的快步疾走之后，我又從大道經(jīng)335°而向西北走去。在10點左右，到達一座高大的生坯建筑物附近，具有一個方基金字塔的主干狀，帶有略顯突出的傾斜度。在那里也如平常一樣，都有遺骸和陶器碎片，盡管數(shù)量很少。至于那座窣堵波（因為它確實很可能是一座窣堵波），我覺得其形狀全新。無論如何，這一整套建筑物保存得相當好。特別是在其東側(cè)和北側(cè)，其地平面都處于完好的保存狀態(tài)。其東側(cè)有一個近0.4米厚的新增厚度，它是在建筑物的所有各側(cè)新增的，而北側(cè)的地平面卻完全坍塌，使其原來的地面完全裸露出來了。我從三個角度拍攝了三張照片。那些磚頭一般體積為0.3米×0.3米×0.09～0.1米。第一道地層是沙棗樹枝條的，其側(cè)面是12米。其上部覆蓋了一層更寬闊的坍塌物層，該層坍塌物于此處約寬2.2米，高2.4米。其直至枝條層的頂部最高處，從側(cè)部測量，是11.5米。在枝條排層之上，從東側(cè)測量，是1米。其北側(cè)的古地層，從側(cè)面測量為8.9米。此處的高度為10.5米。其下層，主要是在西側(cè)清楚可見。從北部測量，其側(cè)面地基向前延伸2.5～3米。

在西北側(cè)和北側(cè)，地面明顯隆起。我們從本處的道路起，經(jīng)過了兩個不太重要的河流（或水渠）的干涸河床。我們從北側(cè)遙望到了一片相當大的森林屏障，這是我們從亞依迪客棧出發(fā)以來，從未見到過的景觀。窣堵波尖頂與這道屏障于西北部形成了一個28°的角。我們穿過了這道幕帳（10點50分）。10分鐘之后，我們到達一個叫作庫木克其克的村莊。它位于從齊蘭到柯坪之間道路的路畔。我們正是取道這條路，于12點10分到達齊蘭。從庫木—克其克到齊蘭方向為偏東80°。

我們所有人當然都到了那里，包括那些狗。狗們徒勞地希望撲向我，以對我表示熱情。它們很了不起地步行了昨天漫長的一程，但它們受到如此溺愛，以至于剛才偷走了廚師的一只雞。這里有一間官驛，卻沒有護衛(wèi)，以至我們必須下榻于一家由私人老板開辦的旅店中。店老板性格粗魯，聲音過分刺耳。其聲音如此刺耳，以至于我們必須利用那名地方小官吏，以設法讓他降低嗓門?，F(xiàn)在，此人對我們百依百順，每當他見到我，就主動提出為我服務。

昨天的一程已經(jīng)走完，唯有瓦陽和努埃特未能在途中趕上我們。于此似乎有兩條通向薩干庫都克的道路。其中一條沿電報線桿子延伸的，于其中途屹立著一座帶中心尖頂?shù)摹芭谂_”，酷似客棧或驛站中的那種中心尖頂，并且有一幢已成廢墟的房屋。這條路沿途都有“炮臺”。但它卻轉(zhuǎn)了很大的彎，瓦陽所走的正是這條路。另一條路更靠西，也更短，經(jīng)由亞依迪客棧。努埃特走的就是這條路。

下午，我們攀緣而上高地，并于大霧中猜測它應位于北部。我們穿越了一條帶有滾動卵石之激流的河床，跋涉長達數(shù)公里（它伸展于10公里的寬度中）之后，便相當近距離地接近了大山，從而區(qū)別出了基本上是從西向東的兩條山脈。其中一條山脈較矮，山脊多變；另一條則明顯較遠，用肉眼看來，其高度似乎相當可觀。

在返回村莊時，我同時向我們的護衛(wèi)兵卒和我們的主人，詢問該地區(qū)的地理狀況。我覺得，俄文地圖和斯文·赫定的地圖（《1894—1897年西域旅行所獲地理科學知識》，載《地理考察報告》增刊號第131卷，1900年）向我提供了許多能讓我隨心所欲的信息。下面就是我所獲悉的準確信息。

首先是有關(guān)所經(jīng)過地區(qū)的道路和人口：結(jié)提庫勒（十一臺）有20～30戶人家，薩干庫都克有15～20戶，亞依迪客棧有5～6戶人家。齊蘭（我的兩名對話人均發(fā)音作Tchilang，而不是Tchilan）自清政府平定阿古柏伯克以來，便設立了一個清朝軍營，即設在齊蘭臺。這個清朝兵營，直到光緒十三年（1887）才撤銷。該兵營是作為海關(guān)的“卡子”而設立的，附屬于阿克蘇，而村莊本身卻附屬于柯坪。它形成了今天已經(jīng)坍塌的帶槍眼的城堡。帶外階梯的“炮臺”附有如下題記：“齊蘭臺，東至喬里呼圖一百里，西至雅爾羌界四拾里?！敝两瘢€有120人的一個兵營仍維持在烏庫麻扎。在該兵營的時代，這里沒有20戶人家；但在今天，其人口卻增長了，共有40多幢房子。再稍遠，喬里呼圖從來沒有超過二三戶人家，只有咸水。再過20里遠，便是“梯子井”，有甜水，同樣也只有三四戶人家。齊蘭在水質(zhì)方面，絲毫不會好于喬里呼圖。為了擁有可飲茶水，我們只有化冰融水，它遠沒有溝底的水咸。

從薩干庫都克到齊蘭臺，確有兩條路可走。那條古路沿途有許多炮臺，而新路上卻有現(xiàn)今的十二臺。古道上的那個大拐彎可以由河水的存在而得以證實。這種河水在某些時候，會使古道變得無法通行。正是出于這一原因，在某幾次大洪水水災（在干旱地區(qū)，該詞用得有些牽強，但它似乎也可能會完全有理）中，電報桿尚未被栽到新路上。最后，有些人有時會希望避開亞依迪客棧、齊蘭和喬里呼圖的咸水，而直接穿越阿瓦提（Awat，系波斯文abad的訛變，意為耕種地區(qū)或有人居住地區(qū)——譯者）。古道可以縮短他們的路程。新道要追溯到30多年前。

亞依迪客棧與蘇蓋特（已經(jīng)有人向我提供該詞，以指圖木舒克的十二臺）。因此，只有五六幢房子的蘇蓋特，根本不可能如同斯文·赫定于其《考察報告》中所講的那樣，每年都能提供140名民工。亞依迪（黃沙河）一名被逐個字母地傳播開了，它出自該地區(qū)曾位于阿恰勒地面上河水的一次決堤事件時，被大水淹沒的事實。這條咸水河的一條支流流向了蘇蓋特，從此之后便叫作亞依迪；其另一條支流流向了齊蘭臺。亞依迪的漢文名稱就叫作黃沙河。

在距齊蘭臺稍遠一些的地方，又從右側(cè)分岔出了另一條道路，使從阿克蘇到柯坪的路不再經(jīng)由齊蘭臺，從而使這條路縮短了一些。在距齊蘭40里處，我們于左側(cè)望見了一座窣堵波，或者是一座拱北（拱拜孜，該詞使我仍懷有希望，認為該窣堵波依然呈“拱穹”狀）。在距齊蘭臺60里處，于左側(cè)分流出了通烏什—吐魯番的道路。

所有這些資料信息，都可以使人修正10俄里比例的地圖和斯文·赫定地圖上的地名，甚至是其道路走向。

這條河流的一條分支充作沼澤地的出口，俄文地圖上稱之為拉勒莫瓦或艾丁湖。此名在圖木舒克，幾乎無人知曉。但它卻是存在的，似乎主要是被用于指沼澤地的那片漫溢地帶。也就是當它威脅到齊干卻勒的時候。它可能是向北一直推進到古道上于阿瓦提繞一個大彎子之前的蘇蓋特附近。由俄文地圖所賦予亞依迪河的名字齊蘭河明顯用錯了，應該把它移用至啟浪河（在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干涸）。至于亞依迪客店河，它正是我于昨天考察過第一座窣堵波之后，所渡過的那條河。人們在啟浪向我提到了一個下克其克的名稱。這兩條河都被錯誤地賦予了多條支流，而且又錯誤地被一座山脈分開了。因為兩條河均源出于阿恰勒地區(qū)。此外，當我離開通向庫木克其克之路時，我在接近大道的視野中，從未遇到過任何山嶺。除了一處沒有多大意義的地面褶皺之外，人們所遙望到的那些“山嶺”，都已經(jīng)處于我們于下午再次看到過的西嶺之地平線上了。此地叫作辟展湖，意為蘆葦湖，因為人們在那里割蘆葦。它確實位于道路以西，介于亞依迪客店與啟浪之間。于此地之后5～6里處，有一個村莊叫作托合拉格。當?shù)厝艘蚕蛭野选皢⒗恕钡拿Q解釋為“兩座窣堵波”的地區(qū)。“啟浪”主要是一個地名，意為陡峭而又遼闊的山岬，暗示平原的遼闊面積。但我們不知道本處的專用名詞是指山岬。但因塔格山有一座普通的麻扎，位于距啟浪有40里的大山中。但我們尚需要知道它是否確為俄文地圖中的Imgan-ta。

最后，在有關(guān)斯文·赫定的問題上，人們發(fā)現(xiàn)其地圖實際上是他笨拙地抄襲自俄文地圖。人們于是便思忖，他有什么權(quán)利修改諸如柯坪與啟浪（Tchilang，他誤作Tschilgan）的相對方位。至于其中的地名，他將薩干庫都克（Yakka-qoudouq）寫作Iakka-chuduk，將喬里呼圖（Tchol-qoudouq）變成了Shur-kussuk（俄文地圖中的誤寫不太嚴重，作Shourqoudouq）。他把亞依迪客店寫作Dschaddiurten，系從俄國人那里抄襲來的，而且又錯誤地將urtang修改為urten。至于斯文·赫定的Ur-Pitschan（古辟展），這是一種很有趣的誤解。俄文地圖上于其中作UrPan-Kul（古辟展湖），但這最后一個字卻被寫于道路的右邊，斯文·赫定沒有發(fā)現(xiàn)它。此外，斯文·赫定還采取了Yp的寫法，這是俄文uroicel，指一個地名或一個地方，原來是一個名詞的組成部分。斯文·赫定把它抄寫成了德文Ur-Ptschan（古辟展），而且還把這個所謂的村莊置于大路畔，附近有一條河流。但該名詞只能是指平原的一部分，是沒有一間住房的地方。他對于yp（u）r與另一個我們認為更應該是古阿瓦提（Ur-Awa）t的地名以及其他許多地名相混淆了。其中的一個地名特別奇怪，這就是Ur. King-urten，位于瑪喇爾巴什的西南方。這是對于俄文Ur.Kunjaurten（伯希和寫作Kounya-ourten——譯者）的一種誤讀，也就是UroieKunjaurten，即闊納烏堂（更準確地說，應為Kohne-rtang），意為“古驛站”。當大家看到斯文·赫定少有的嚴肅行為，及其著作中的巨大吹牛份額時，便完全可以對他的一大部分結(jié)論提出質(zhì)疑。特別是，我不知道他修改俄文地圖時是否完全有道理。因為俄文地圖中將艾丁湖及其向阿瓦提方向延伸的沼澤地，變成了葉兒羌河的分流河道，而斯文·赫定卻認為它們都注入喀什噶爾河了。盡管我咨詢的本處土著人都認為，該河的支流源出于葉兒羌河（YarkandDaria），或者是如同本處的人向我讀音的那樣作Yartchend Daria。本處的發(fā)音從喉音到齒音的過渡，是很常見的現(xiàn)象。但我們還需要指出，對于一個人們更希望保持穩(wěn)定的地理名詞，這確實還是很奇怪的現(xiàn)象。

1906年12月19日，星期三

那些表面上最明確具體的信息，又一次欺騙了我們。有人曾向我們明確地講過，在啟浪以遠地區(qū)，有一座窣堵波。但我昨天使用過的“拱拜孜”或“拱北”一詞，可能會提醒我。非常準確地說，在距啟浪有四個炮臺（但這都是一些很小的炮臺，其中的40里也只不過合1～12公里）的路程處（此處是作者按清朝“里”的長度而折算的，具體數(shù)據(jù)不太清楚——譯者），我們確實找到了人們所指出的那個地點。但它是一座很小的帶拱頂?shù)哪滤沽帜乖?。當我堅持尋找啟浪地區(qū)的窣堵波時，有人又告訴我說，它就是我們在庫木克其克所看到的那個窣堵波。這座拱拜孜位于一個完全荒涼的地區(qū)，大雨似乎有時會將黏土地面沖刷成溝壑，從而使土地顆粒無收。但那里河流中的水并不太深，因為我們在稍遠的地方，于大道的路畔，看到了由一根普通杠桿操縱的一口汲水井，就如同在印度那樣。那些山脈均位于我們左側(cè)距離不遠的地方，與其褶裥越來越深的道路平行推移。那些土著人僅僅稱之為“塔格”，意為“山”。

繼喬里呼圖之后，兩座所謂的“炮臺”、一個只有三幢房子的已被毀滅的村莊，只有相當咸的水。我們到達了硝提呼圖（其意為“梯子井”）。井水是可以飲用的，但水質(zhì)卻不太好，而且還有一股相當強烈的咸澀味。

正當我們安置下來打算過夜時，有一個人騎馬趕來，走到我的面前說：“Omin，Pochta！”意為“歡迎！驛站！”此人正是駐庫車的俄國領事官，他發(fā)現(xiàn)我們將于此作長時間停留，于是便決定向我們送來三封已經(jīng)到達庫車的致我們的信件。領事官還從中加了兩箱子梨。這對于我們來說，該是一次多么幸運的驚奇??！因為我們自喀什之后，再沒有獲得任何國內(nèi)消息了，我們本來僅僅希望到達庫車后才能獲得這些信息。這些家書提供了令人相當滿意的信息。色納爾先生以一種充滿感情的友誼而致信于我，這始終都會使我受到強烈的感動。但從他的信和菲諾（路易·菲諾，LouisFinot，1864～1935年，是法國的印度學家，也是法蘭西遠東學院的首任院長——譯者）先生的信件來看，我便可以推斷出我們可憐的法蘭西遠東學院的處境輝煌。我本來可以留在那里。信件拆閱完了，我們沉靜于閱讀報紙中，而且一直保持到深夜。我對于在世界上發(fā)生的事情過分感興趣了，以至于使這段缺乏通訊聯(lián)系時期，并非是我在這次漫長旅行期間所產(chǎn)生的最動情的失落感。

1906年12月20日，星期四

我們最終走出了沙漠。一旦到達薩依—艾日克（灘地—水渠）之前，便有一個村莊，擁有新開墾的耕田，從而將綠洲稍微向南延伸了一些。然后便是薩依—艾日克村本地，它是一個官方驛站。再其后便是一個規(guī)模更大的鎮(zhèn)子阿依庫勒，我們將在那里住宿。那里已經(jīng)有一條水量豐富的河流，黃沙地帶已經(jīng)結(jié)束。

1906年12月21日，星期五

天氣依然相當冷，如同前幾天一樣，足以使我們凍得顫抖，并迫使我們步行。我們多次渡過阿克蘇河的多條支流。河水形成了激流，但水流尚未占據(jù)河床的全部寬度，從而嚴重地順流沖刷泥沙。人們從那些搖曳的木板橋上渡河，而且在橋上要時刻做好它會塌陷下去的準備。不過，它們既然基本上能足以讓其他許多人渡過，那么，它們同樣對于我們也適用。然而，大路上有的河流卻要涉水而過。所以，我們盡量取道比較長的路，它可以使我們與我們的馬匹從單孔橋的引橋上渡過。我們到達了阿克蘇，至少是到達了漢人城——新城或依干其城。那個被提前派來的護衛(wèi)兵卒并未前來迎接我們，我必須前往縣長衙門以掌握最新情況。那里確實曾派他去迎接我們，但他卻是經(jīng)由另一條路去的。我最終被帶到了城墻之外的客店。它似乎是該地區(qū)的最佳旅店。不用多說，這里必須讓門保持敞開以采光，如果把門全部關(guān)起來，那就會結(jié)冰或太熱，會讓人感覺是被關(guān)在地窖中一般。我讓人向那位官吏提出要求，看他是否能在4點左右接見我們。他又給我們送來了其“帖子”，上面寫有“愚弟姚文林”。他還請我們脫靴前往，不拘任何禮節(jié)，出席一頓“茶點”或“簡食”。我們?nèi)缂s前往，并且難能可貴地、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顯得有點老（59歲）的小個子顯得很可愛，穿著其繡有白鼬皮飾邊的盛裝。他不是一個講不規(guī)則漢語的湖南人，而是一名山東的漢人。我與此人可以順暢交談，無需每當我一時糊涂不理解時而大作思考。姚文林曾兩次受到皇帝召見，而且為此曾長期在北京居住。他曾相繼在山西、甘肅和本地任官，僅有一次回其故鄉(xiāng)探親，其侄子們已經(jīng)認不出他來了。他與其妻子、長子、兒媳和一個7歲的小男孩共同生活在這個邊遠的省份，但仍保持了一種文化好奇性。那些甜食的味道都很好，茶點招待結(jié)束于對一次晚餐的邀請，而且是“不拘禮節(jié)”的，時間定于“后天”（第三天）的下午2點。稍后，那位官吏又向我們列舉了他剛剛為我們端上的點心：一只羊、大米、雞肉、80個雞蛋、玉米和木炭。

1906年12月22日，星期六

我將前往古城，以去拜訪俄國領事官。但事出不巧，他自一個月以來，始終在烏什—吐魯番，即將返回。但我們卻不知道他哪一天返回。他也可能未曾為我們做任何安排，而我們所見到的那些“俄羅斯”貴人們都無法使我感到滿意。最重要的事，是將我們的俄羅斯錢幣兌換成元寶。他們只能讓我們到市場上去按照每盧布兌換成9.5騰加或天罡的市價給我，從而使我們較在喀什而增加了5%的損失。我未兌換任何錢幣就返回了。我們將以我們已經(jīng)擁有的元寶赴庫車。但我在新城中獲悉，那里提供的兌率更糟糕，每盧布只能兌換9個天罡。盡管我們在喀什受到了一切保證，但這種俄國錢幣可能會使我們在路上蒙受許多刁難。

從新城到古城，我們穿越了一片貧瘠的黃土平原，它后來又在耕田中被垂直地切割成溝壑。再沒有比人們上下該高原的斷層更為奇怪的事了。我在那里享受到了一種很美的遠眺：太陽在我的周圍放出光芒，但在稍遠地方的整個視野中和左側(cè)的大山中，卻有被烏云籠罩著的紫色陰影，有的烏云稍后化成了罕見的雪花。這是今年在阿克蘇降下的最早的雪花。

我昨天忘記指出了，我們剛剛到達那名官吏處，便有人給我們帶來了一封信和一封電報。信件來自馬達漢，是通過中國的渠道寄給我們的。他自喀什之后便在尋找我們，現(xiàn)在正在葉兒羌，想返回喀什度過一段時間；“官方的”電報出自馬繼業(yè)，其中提到他已收到了我們自圖木舒克發(fā)出的信件，他相信德國人始終在吐魯番，斯坦因正在羅布淖爾的契什喀里。這就是可能影響了其計劃的全部因素。

我對于土著人城和漢人城，尚沒有需要指出的重要內(nèi)容。這些城市都與庫車屬于同一類，但我覺得漢人城更為熱鬧。無論如何，這里的糧食和水果的價格都最為低廉。我們于此感到是置身于一個比較富庶的地區(qū)。即使是在日前，水量依然相當豐沛，以至于河流在夜間-10℃的情況下，也不會結(jié)冰，許多水磨在白天又由阿克蘇河分流出來的水力所驅(qū)動。在田野里，野生動物也不算太少。在到達阿克蘇附近時，我們在灌木叢中發(fā)現(xiàn)許多漂亮的飛鳥，它們身上以紅色羽毛為主；其他的飛鳥比較小，屬于灰色麻雀的種類，接近尾部的地方為紅色。今天在前往薩爾特人城的時候，我沿柳蔭大道前進，那里有數(shù)百只麻雀組成的麻雀群逐樹地棲落與起飛。一只很小的猛禽混在無數(shù)的烏鴉中。那些野鴨子不顧季節(jié)已晚，仍然逗留在灌渠水中。另外，完全如同我們到達安集延時那樣，許多白鸛倚在一只腳上站立，頭又轉(zhuǎn)入雙肩。

在土著居民中，使我感到震驚的是數(shù)量極其眾多的金色頭發(fā)的人。當然，他們并不占大多數(shù)，而且他們也居住在距此很遠的地方，唯有在喀什是一個例外。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