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鵬
也許是我在山里呆得太久,或許是我生性太過木訥,仿佛是在昨天,我才突然發現,荷城姚安,已然有了幾分都市的氣息。時光如梭,世事變幻,小城每天都在上演著聚散離合的故事,唯一不變的卻是那西街的棋攤,印象中,她已經存在了好多年,我的空閑時間,大多都是在那兒度過的。
從寶城路拐上西街走不多遠,就能看見街邊上一群人圍成一個圈,時而大聲喧嘩,時而寂靜無聲,不時惹得行色匆匆的路人好奇的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向圈子里張望,等看清楚是在下象棋時,禁不住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一副茫然的表情全寫在臉上,搖搖頭走開了。觀棋和下棋的人卻完全進入了象棋的世界里,對路旁的人和事渾然不覺,尤其是棋攤主老徐,正站在棋桌旁頭頭是道的講解著棋枰上的優劣,今后棋局的走勢。講到精彩處,老徐直接就用手幫那個思慮過久瞻前顧后的棋手把下一步棋給走了,等對弈的一方發覺走的是臭棋想悔過重來時,另一方去怎么也不肯答應。弈棋者正欲抬頭找老徐興師問罪,卻早不見了人影,仔細觀察,才發現老徐正在自家的服裝店里和顧客們談笑風生的做著生意!有時老徐點出了幾步好棋,等棋手向老徐投來贊許的目光時,那目光往往同樣要到老徐的服裝店里才能完成四目相對“覓知音”的瞬間眼神交流!
老徐已經50多歲了,卻一點也不顯老,每天穿戴得整潔如新,九點準時打開服裝店的門,搬出象棋桌擺在店門口免費供棋友們下棋,自己則在旁邊滔滔不絕地當起了超級棋評家、演說員,棋攤儼然成了他演講的陣地。在清晨人少的時候,老徐也披掛上陣和棋友殺上兩局,服裝店里一來人,老徐就立馬走人,演說的陣地從棋攤轉移到了店里,不一會兒,就能看見顧客心滿意足地提著新買的衣服從店里走出來。
棋攤上又大聲喧嘩起來了,卻是小湖南正和一個老者在下讓雙馬的棋。在象棋上,馬有八面威風,是進攻和防守的強子,一般人在對弈中丟掉一匹馬就等著束手就擒,小湖南卻是對弈之始就把自己棋盤上的兩匹馬拿掉!可見此君棋藝確實非同一般!小湖南其實姓羅,十幾歲就從家鄉湖南到姚安做生意,常常到棋攤上下棋,身材略顯得小了一些,估計小湖南的綽號就是這么來的。如今,小湖南已經年屆不惑,但大家似乎叫順了口,見面依舊叫他諢號。我始終認為,小湖南是棋攤上棋德最好棋藝最高的一個人。你看棋攤上,縱是饒對方雙馬,對方還是走走悔悔,舉棋不定,旁邊組成的“顧問軍團”有幫助猜棋小聲催促要老者怎么怎么走的,有抱怨老者主將無能的,有邊分析邊直接動手在棋盤上演示棋步的 ,老者氣得呲牙咧嘴,小湖南卻旁若無人地在思考棋步,“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棋癮最大的要數羅老板和黃老邪。羅老板經營著一個客棧,請了幾個伙計,上下五層客房都布置得很整潔,房間里還可以上網,外地來出差的熟客都喜歡去他那兒住,生意很好。平時我們幾個志趣相投的棋友約了去外地下棋交友,老羅都開著私家車自告奮勇的參加活動,給幾個沒車的朋友解了燃眉之急。黃老邪是因下棋不按常規思維出子,棋路上似乎帶有幾分邪氣而得名。兩人對弈起來半斤八兩,黃老邪喜進攻,羅老板善防守,兩人經常在棋攤上就著街燈對弈到深夜三、四點鐘,誰也不服氣誰。我常常勸老羅要注意身體、注重養生,畢竟花甲年齡的人了,還有什么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的呢?“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求圣人之道如斯,養生之道又何嘗不是如此。
棋攤上還有一個重要人物不能不說,他就是德高望重的趙老師,原來一中的老校長,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詩詞書畫棋藝三絕,年輕時候能不看棋盤,全憑腦子記憶棋步,口述他人代為走子進行盲棋對弈,還自費組隊參加過省內很多比賽,對弈經驗豐富,殘局功夫了得,退休后閑居家中,幾乎天天到棋攤上看棋,風雨無阻。棋攤上對弈的雙方往往在棋下到緊要關頭,無從落子之時,通常會用求助的眼神望著趙老師,經過趙老師點撥后棋局往往柳暗花明,由敗勢走向勝勢。我能有現在的棋藝水平,趙老功不可沒。事實上,姚安好多年輕棋手的棋藝水平都或多或少受到過趙老的惠澤。惜呼歲月不饒人,近年來趙老的棋藝有退縮之象,“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誰又能逃過自然規律的羈絆呢?當然,趙老早就看淡了輸贏,頓悟了世事,來棋攤,只是心中丟不開象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