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離開，是為了回來

周可文

得了重感冒，腦袋中像藏了一個鬧海的哪吒，疼痛欲裂。我趴在書桌上，對著白生生的墻壁胡思亂想：若是我病死在這高樓中的一隔間里，也斷然不會有人發現吧？心里頓時冷冷的。

我真想回到那幢老舊的“筒子樓”。記得那個時候我生了病，小伙伴們會站在窗外喊：“妙妙，妙妙，你病好了嗎？出來玩吧！”奶奶則站在窗口替我回答：“她今天不能出來啦。”小伙伴們的呼喚能瞬間讓我全身的白細胞都叫囂著要突出包圍，火力全開，殲滅病菌。為了能早些出去玩，我病也好得特別快。

筒子樓之所以叫筒子樓，是因為樓道長長的走廊兩端通風，狀如筒子。我們家住的樓層，這條長廊串連著10戶人家，藏著5個最可愛的玩伴。

我家在這層樓的正中。每當我放學回來，路過一家家的廚房，喊過一聲聲“阿姨好”，便能收獲新鮮出爐、美味至極的雞柳、大蝦、里脊肉……然后吮著手指回家。在這里，小孩拿別人家的好吃東西是不被介意的，因為一家有好吃的，十家分享，在這里已成了慣例。

我真愛那里的人啊，他們有最親善的微笑。01號的阿姨是醫生，我現在去醫院看病還會找她;02號的工程師叔叔會把他家的餐桌讓給我們打乒乓球;03號的奶奶總喜歡給我好吃的零嘴;04號的阿姨一直在減肥，她會告訴我各種食物的卡路里含量……即使我已離開筒子樓三年了，卻仍清楚地記得那些時候那里的人們的種種好。上周末，我一時興起在家中（如今住的高層樓房）彈鋼琴，不到半小時，保安就上門說有人投訴，我詫異地看了下表，不過20：30而已。那些年我在筒子樓里，天天晚上練琴，彈得比現在糟糕多了，那里的人們也沒有一絲抱怨，有些人還會在晨間笑呵呵地說，我前一天彈的曲子很好聽。

樓里的小孩典典、琦琦、凱凱、陽陽和我就像兄妹。現在，我常一個人在高樓里壓抑地寫著作業，想著他們。那時的我是個瘋孩子，完全不像現在這樣安靜。我和小伙伴們曾在臺風天里追著風跑，曾一起跑到某戶人家的窗前朝里邊的人做鬼臉，曾把家里的螃蟹捉來放到樓道地上讓它們比賽誰跑得快……

8年的時間，足夠一棵樹苗長大。

但可怕的不是長大，而是分離。每當我想起小伙伴們，想要聯系他們的時候，卻常常發現他們的QQ頭像是灰色的。

那天我又想起筒子樓里的事，便對媽媽說：“我好想回筒子樓啊。”媽媽瞟了我一眼，說：“你還想住那么小、那么舊、那么亂的房子啊！”親愛的媽媽呀，我早忘了筒子樓里房間的大小、新舊，它在我心中一直是那么那么的好。

媽媽突然想起什么，說：“剛剛隔壁的鄰居問我，你們家是不是經常沒人住？我說不是的，我們都在的。你以后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要小心點。”我“哦”了一聲，想起當初在筒子樓找小伙伴玩時，都是招呼一聲后，小手從鐵藝大門邊上直接伸進去，一撥鎖便打開大門，直接進屋。哪里用得著擔心安全問題？

《芒果街上的小屋》里有這么一句話：“我的離開，是為了回來。”我在不停地想你，在夢里反反復復停駐在你那兒——我的筒子樓，愿昔日的那些美好能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