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順平 黃玉玲
2015年新年伊始,習近平總書記與在中央黨校學習的兩百余名縣委書記座談,引起各界熱烈反響。此次座談中,總書記要求縣委書記們以焦裕祿同志為榜樣,始終做到心中有黨、心中有民、心中有責、心中有戒。總書記的講話,讓人們深刻領會到黨中央抓一線指揮部、抓好基層建設的決心,深深感受到總書記抓問題關鍵的智慧和“行家里手”的魅力,同時,也讓黨內的組織學習機制再一次進入人們視野、引起世人關注。一般來說,我們說到黨內組織學習,是一種相對廣義的概念,既包括組織內個人化的學習,也包括組織化的學習培訓,有時還包括宣傳教育活動。本文將在簡要介紹這一機制知識背景、歷史變遷和主要形式的基礎上,結合學習型組織理論的最新發展,提出進一步完善的可能方向和路徑。
筆者認為,放寬歷史視野來說,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希望“通三統”以保持先進性的政黨,即:繼承馬列主義精神內核、弘揚中華傳統文化和吸收西方現代文明優秀成果。從這個角度來說,黨內“組織學習機制”亦有三個方面的知識背景。
1.列寧主義建黨學說。根據列寧主義“先鋒隊”的建黨理論,共產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理論武裝的工人階級先進部隊,黨必須掌握馬克思主義理論,并善于運用理論指導工作和實踐;黨的領袖和領袖集團又是由最有威信、最有影響、最有經驗的“先知先覺”所組成,他們不但自身要具有很強的學習能力,還肩負著啟發引導普通黨員和群眾的責任。為此,黨內思想灌輸與教育訓練成為必不可少的過程。在實踐中,俄共、蘇共也通過設立黨校、訓練班、黨的學習小組等來承擔馬克思主義及蘇共政策的學習教育。這可以說是中國共產黨黨內學習機制最直接的理論來源。
2.中國政治文化傳統。兩千多年前,漢武帝設立了“太學”,對選拔和推薦上來的優秀青年,進行以儒家經典為主要內容的學習、培訓和考試,并依照成績等級來任命做官,以此來加強統治、教化民眾,開創了“由儒入仕”的傳統。此后,隋唐科舉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更擴展了儒學等經學的教育范圍,國家化的教育體制得以形成。帝制時代的官僚教育傳統,如官方確定教學內容、對官僚德行的高要求且教育與晉升相聯系等,還很大程度影響今天的體制內教育培訓。正如哈佛大學著名歷史學者費正清指出,中國歷史為中國人的行為提供了某種解釋,歷史背景仍然提供了評估當代事項和目標的參考點。
3.西方組織學習理論。“科學管理之父”泰勒在1911年出版的《科學管理原理》一書中,首次提出要“科學地挑選工人,并對他們開展培訓、教育進而使之成長”,這種“有組織性”的做法與以前“師傅帶徒弟”相比有了很大的進步,開創了現代管理科學組織學習的先河。其后,西蒙、馬奇等決策理論的代表人物認為學習與“決策”和“信息”密切相關,強調組織學習對決策的重要性。而彼得·圣吉則在《第五項修煉——學習型組織的藝術與務實》一書首次提出“學習型組織”概念,并強調學習型組織的五項修煉:自我超越、改善心智模式、建立共同愿景、團隊學習和系統思考。此后,“學習型組織”的理念和實踐,在企業界及商業領域備受關注,并逐步擴展到如政府、政黨等公共部門。
中國共產黨的組織形式某種程度脫胎于民國初年的思想研究學會,后經列寧主義的改造而逐漸成形。對列寧主義政黨來說,在黨內進行經常性的組織學習和教育,是其一貫的傳統。
1.革命戰爭時期(1 9 2 1-1949)。早在1923年,中央就成立了教育宣傳委員會,負責黨的教育宣傳工作。1925年中央對黨校的設立作了規定,并在北京、上海、廣東等地實踐。土地革命時期,黨就仿效蘇聯干部學校和軍事學校,建立了黨政軍系列的馬克思共產主義學校、蘇維埃大學、中國紅軍大學等教育培訓機構,為蘇區培養了大量黨政軍人才。后隨著革命發展和形勢需要,相繼將馬克思共產主義學校改為中共中央黨校(1935),并創建了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陜北公學、魯迅藝術學院等一大批干部學校。除了成立學校等學習培訓機構之外,這一時期黨創造性開展了“以批評與自我批評為中心的整風運動”的學習教育形式,成為黨奪取革命勝利的法寶,成為黨在學習教育方面的重大創造并影響至今。
2.建國及建設前期(1949-1978)。建國初期,出于干部培養的需要,黨在全國范圍內創建黨校體系,并著手推動黨校的“正規化”,按照“統一的學制、教材、學習內容和考試制度”教育培養干部。經過改進的黨校教育網絡,構造了長時段學制、課程化教學的教育模式。此外,還建立了針對“專業干部”的學校培訓機構,如中央政法干部學校、中國人民大學以及各種實習學校和實習班。這是一個黨和國家處于運動不斷的時期,反映到學習方面也是如此,自20世紀50年代始,黨間隔性地開展整風學習運動,包括“整頓干部作風”、“三反五反”、“反右運動”、“社會主義教育”和“向解放軍學習”等等。此外,這一時期“學習”的突出特點,還體現在學習范圍從黨內轉擴散到全民,并進一步演化為“文革”中的日常儀式化學習。
3.改革開放以來(1978-至今)。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確立和黨的工作重心的轉移,20世紀80年代以鄧小平為首的老一輩革命家提出了“重新學習”的口號,黨組織也恢復了干部教育的傳統,同時以更制度化的方式展開補學歷、學文件等形式的學習活動。到90年代,黨內提出了“學習學習再學習”的口號,并組織領導干部學習鄧小平理論、市場經濟基礎知識,以及參加“三講”教育運動。進入新世紀后,中央借鑒西方“學習型組織”的理念,先后提出了建設“學習型社會”和“學習型政黨”的理念,特別是十七屆四中全會正式提出要建設“馬克思主義學習型政黨”,并于2010年向各級組織發出“學習型黨組織建設”的專門性文件,以將中國共產黨打造成一個“學習型政黨”。
在黨內,學習是一個比較泛化的概念,通常來說包括黨員干部的個人化學習(這種學習多少都“打上了組織的烙印”)也包括有組織化的學習。就黨內組織學習來說,其形式也是靈活多樣,本文按“學習培訓單位”進行簡要分類。
1.組織性學習。組織性學習是指以黨的組織體系如黨委、黨組和黨支部等為單位展開的各種學習活動。主要包括:一是常規性學習。如政治局集體學習與各級黨委中心組學習,這種形式的學習通常會制定年度學習計劃并定期展開,內容包括中央政策理論、治國理政方略和現代科學技術知識等。二是專題性宣傳學習運動。主要是在中央擴散重要理論、路線、方針和政策時,由黨的各級組織專門組織的學習活動。一般來說,重要的宣傳學習運動通常由中央或上級黨組織發出學習通知,下級組織再以中心組學習、宣講團報告、黨委學習會和集中輪訓等形式展開的學習活動。三是整風式專題教育活動。這種學習活動依托中國共產黨各級組織,按照規定步驟和規定動作展開,這種學習運動主要是從傳統的整黨整風發展而來,但剔除了斗爭與干部審查等步驟。整個學習階段一般分為動員、學習、對照檢查、整改以及回頭看等階段,這種學習活動比一般專題學習活動增加了班子民主生活會、制訂整改方案等環節。三講教育、先進性教育及十八大以來的群眾路線教育都可以劃入這種類型。
2.機構化學習。機構化學習是指干部在黨政機關所直接設立的黨校、行政學院、干部學院接受培訓的學習形式。目前,我國已經形成較為完備的干部教育培訓機構和體系,中央層面主要包括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上海浦東干部管理學院、井岡山干部學院、延安干部學院和大連高級經理干部學院;地方層面,通常也設有黨校和行政學院;此外,中央部委還有主要針對行業系統的各種培訓機構。機構化的學習,通常由組織部門將培訓計劃分解到各個下屬部門,并下發培訓指標,再抽調干部到指定的學習培訓機構進行脫產培訓,具有與大學教育與國民教育所不同的組織約束性。以中央黨校為例,按照學習主體與培訓目的不同,又包含不同類別的學習班次,主要包括輪訓班(進修班)與培訓班。培訓班是由原來的“學歷班”演化為對后備培養干部的教育訓練(通常是半年到一年),在很多領導人簡歷里,我們常能看到這方面經歷。進修班則是定期對高中級黨政領導干部進行輪流培訓的班次(通常為一到三個月),進修內容一般根據形勢發展和中央需要確定。此次中央組織部聯同中央黨校,計劃用3年時間,把全國縣、區委書記全部輪訓一遍,就屬于這種性質。行政學院一般按照公務員培訓制度規定分為公務員初任班、任職班和進修班等。四所干部學院則主要通過設置專題班次的方式,由中組部直接調訓廳局級干部參加學習。行業系統培訓機構,主要是針對專業化的要求,調訓所在系統的干部。地方一級黨校的主體班次與中央黨校相仿,但在具體設置與名稱上會有差異。
3.項目化學習。所謂項目化學習,是指為適應市場化、全球化的需要,在一定級別的黨委領導下,負責干部教育培訓的部門通過市場關系選擇培訓項目,進而達到訓練干部特定專題內容的目的。這是黨的組織學習機制形式的新發展,主要包括中國高校培訓與海外培訓兩種形式。自中組部干部教育局依托地方高校設立干部培訓基地后,各知名高校紛紛爭取能夠成為“合作基地”,并拓展各種培訓專題與課程,這些專題課程構成所謂的“培訓項目”。從中央到地方黨委,一般通過“招標化”的方式,根據自身需要與高校建立培訓合作關系。這種項目化培訓,隨著高校培訓基地的增多,選擇面越來越廣,自主性越來越強,專業化程度不斷提升。伴隨國內高校的項目化學習發展,出國項目化培訓也得到推動。改革開放后,中央曾遴選部分領導干部赴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等東南亞知名院校學習培訓,開闊了干部視野,取得了較好成效。目前,這種海外培訓點已從東南亞擴展至歐美國家,建立了一系列合作培訓項目,比較知名的如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與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管理學院合作的“中國公共管理高級培訓班”項目。這種培訓形式,在特定背景下起到了特殊作用,但也存在著項目泛化、資源浪費和難于監督等問題,故十八大以來這一形式有所收緊。
中國共產黨通過黨內組織學習機制的構建,使黨組織具有較強的自我糾錯能力、自我調整能力及學習成長能力,特別是在與現代文明的激蕩中,始終保持極強的主體能動性,與時俱進并實現自我更新。
然而現實中,黨內組織學習方面也存在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一是學習被符號化和庸俗化。在現實話語中,學習往往是思想政治進步的表現,領導干部在黨校的學習生活本身也是一種身份權力的表現,出現為了學習而學習、就學習談學習的情況,將學習符號化、庸俗化。二是走過場與政治表演。在組織學習中,存在制度不健全、計劃不落實和活動走過場等情況,還存在開展學習活動形式單一、方法簡單或熱衷排場等現象。此外,黨員干部個體對目標的理解可能與組織并不一致,現實的學習教育活動及培訓中,黨員干部僅機械性地完成所要求的學習與培訓過程,鮮談效果和成效。三是裙帶關系與腐敗現象。少數干部把進黨校學習視為“認認人、養養神、串串門”的機會,把很大精力和時間用在社交活動上,甚至有少數黨校領導和老師把培訓當成結交“地方大員”的機會,對有些學員放松要求,“一路綠燈”。使黨校這樣一個本來應該充滿學習、研討和探索氣氛的地方,成為少數學員公關、社交的場所,在社會上產生了不良影響。
為克服這些現實中存在的不良現象和問題,我們需要從個人、組織和制度三方面入手,進一步完善黨內組織學習機制、提升黨內組織學習的效能。
第一、提升黨員干部對學習本身的認識。正如“學習型組織”提出和倡導者彼得·圣吉曾說,“21世紀是一個學習的時代,這個時代的核心競爭力就是學習能力。”我們黨歷來重視學習、善于學習,可以說黨取得的每一次勝利和進步,都是全黨同志把人類各種先進思想和文化知識內化為進一步認識和改造世界有力武器的結果。為此,習近平總書記要求:“我們的干部要上進,我們的黨要上進,我們的國家要上進,我們的民族要上進,就必須大興學習之風,堅持學習、學習、再學習,實踐、實踐、再實踐。”學習是黨員干部加強黨性修養的重要途徑,是勝任各項工作的必然要求,是提升人生境界的現實需要。對廣大黨員干部來說,需要向書本學、向實踐學、向群眾學,要使學習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工作方式和一種人生境界。
第二、加強校院培訓過程中的教育管理。要切實按照習近平總書記“黨校姓黨”的講話精神,加強學風建設,嚴格學員管理,以優良的黨風、學風、校風影響帶動參加培訓的各級干部。要進一步發揮包括黨校、行政學院、干部學院在內的干部教育培訓機構在建設學習型政黨中的主渠道、主陣地作用,堅持正確辦學方向,遵循教學規律,完善教學布局,改進教育培訓方式,加強教育管理,積極改革創新,將校院的教育培訓過程,打造成黨員干部提升黨性修養、加強黨性鍛煉、學習現代知識、增強法治意識、提升素質能力的過程。如此次參加縣委書記培訓的學員就反映:“管理很嚴格,不能互相請客,吃飯是自己付錢”;“實行‘封閉式管理’,不允許學員隨意請假,累計請假5天以上就算退學,作業必須自己獨立完成”。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持之以恒必能見成效。
第三、完善與學習教育評價機制。制度建設更具根本性。當前,黨內已建立了黨委中心組、專題學習教育和干部脫產培訓等一整套相對完善的學習制度,但在學習效果評估,特別是如何把學習轉化為黨員干部和黨組織核心競爭力方面,還缺乏比較可操作化的制度和機制。這方面值得一提的是,深圳華為通訊有限公司近年在設立企業大學的基礎上,將企業大學員工培訓與員工職業晉升緊密掛鉤。華為在引入英國國家職業資格認證體系(NVQ)之后,建立崗位任職資格標準,員工只有通過華為大學相應的課程學習和測評,達到崗位任職資格標準才可以競爭上崗和獲得提升。這對我們黨內的學習機制的建設很有啟發和借鑒意義,那就是要建立健全促進全員學習的科學考核機制、激勵機制和競爭機制。在這次縣委書記培訓中,要求“每個縣委書記離開黨校前,必須交一篇論文”,“這次結業的作業,要入檔案”。某種程度來說,這種做法,將干部的學習培訓情況與干部的成長掛鉤、終身掛鉤,這是一個很好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