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夢》對“灰姑娘”傳統(tǒng)模式的運用

趙文瓊

摘要：本文探尋了《蝴蝶夢》對“灰姑娘”傳統(tǒng)模式的運用， 并力圖挖掘出隱藏在“我”沉默的聲音背后的深刻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灰姑娘模式；沉默的聲音；深刻內(nèi)涵

一、 引言

眾所周知的童話《灰姑娘》講述了這樣的故事：美麗的灰姑娘嘗盡了生活的磨難（面對繼母的虐待，丑陋的繼姐妹的嫉妒，她始終逆來順受），而救苦救難的仙女卻給她提供了漂亮的水晶鞋，幫助她在舞會上邂逅并迷倒了王子，在經(jīng)過種種愛情的波折后，灰姑娘終于幸福地和王子結(jié)合了。“灰姑娘”情結(jié)作為創(chuàng)作原型，在不同時代﹑不同作家的筆下演繹著不同的故事，卻又萬變不離其宗。

英國當(dāng)代著名女作家達(dá)夫妮· 杜穆里埃的小說《蝴蝶夢》中的“我”就有著“灰姑娘”情結(jié)。

二、《蝴蝶夢》中的“灰姑娘情結(jié)”

1.“灰姑娘”與“王子”的邂逅

“灰姑娘”這個詞常用來形容那些外表不出眾但是卻內(nèi)心善良，性格可愛的女子，而且總是身世坎坷，生活歷經(jīng)磨難。《蝴蝶夢》中的“我”出場的時候正是一個典型的“灰姑娘”形象：一頭平直難看的短發(fā)，滿臉稚嫩而不敷脂粉；一套東歪西扭不合身的法蘭絨衣裙因為穿得更久，所以比上衣輕薄得多，還配著自己裁制的短褂；戴著一頂帽檐過于寬闊的寒酸女帽；腳穿一雙一條皮帶作為襻扣的低跟皮鞋；一雙下人的手緊抓著一副齊臂的長手套，如同個羞怯失措的小妞兒般跟在范·霍珀夫人的后面。當(dāng)時的“我”由于父母雙雙去世，孤苦無依，窮困不堪卻又無家可歸。出于生計的考慮，做了富婆范·霍珀夫人花錢雇來的“心腹朋友”。范·霍珀夫人庸俗勢利，一心想結(jié)交社會名流，為了顯示自己的高貴身份，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可憐且地位卑賤的“我”百般刁難，惡語相向，諷刺挖苦，盛氣凌人。無依無靠的“我”別無選擇，唯有忍耐她的粗俗不堪。

正是在這種背井離鄉(xiāng)的窘迫生活中，“我”在蒙特卡洛“蔚藍(lán)海岸”旅館富麗豪華的大餐廳里邂逅了“王子”邁克西姆·德溫特先生。他是家世顯赫的上層貴族紳士，文質(zhì)彬彬，舉止儒雅。他是遠(yuǎn)近聞名的曼陀麗莊園的主人，家中奴仆眾多，卻由于妻子的突然不幸離世，使得他情緒無比低落，為了調(diào)整自己的心情，他獨自一人來到蒙特卡洛旅游散心。由于他是社會名流，他第一次在旅館的餐廳里就餐時就很快被喜歡攀附的范· 霍珀夫人認(rèn)出，她挖空心思地想用她那套俗不可耐的方法與他套近乎。不料卻弄巧成拙，邁克西姆·德溫特先生對她的惡俗表現(xiàn)不屑一顧、冷嘲熱諷，可偏偏對于出身卑微、處境尷尬、年輕樸實、善良單純的“我”表現(xiàn)出極好的紳士風(fēng)度，體現(xiàn)出莫大的關(guān)心和尊重。這與他對待范· 霍珀夫人的態(tài)度判若兩人：他讓侍者給“我”送去便柬請求原諒初次相見的唐突無禮，并趁范· 霍珀夫人不在場的時候主動邀請冒冒失失地撞翻花瓶的“我”共進(jìn)午餐。 就餐時，他又對“我”禮貌周到，并沒有一絲一毫的輕慢之舉，他的行為舉止讓“我”這個來自社會底層﹑并以陪伴有錢的貴婦謀生而飽嘗人間冷暖的小人物受寵若驚，又帶著無比的感激。 由于與地位懸殊的邁克西姆在一起用餐， “我”的身份也立刻高貴起來了，餐廳侍者和領(lǐng)班都一掃往日不屑一顧的淡漠神情，而對“我”面帶笑容﹑恭敬無比，這種感覺恍如做夢一般，就如同“灰姑娘”參加“王子”的舞會一樣使“我”心向神往。

2.“灰姑娘”走向幸福

接下來的幾天里由于范·霍珀夫人患了流行性感冒，邁克西姆又連續(xù)幾天開車帶“我”游山玩水，使“我”體味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短暫的歡愉讓“我”想入非非，初戀的狂熱搞得“我”心神不寧，心不在焉。正如西蒙娜·德·波伏娃所說：“灰姑娘童話怎么能不完整地保持其效力呢？一切都仍在鼓勵著少女期望從某個迷人王子那里得到幸運與幸福，而不是鼓勵她努力靠自己去贏得，盡管這種贏得是艱巨莫測的。多虧有了他，她才特別有希望能夠升到高于她自己的等級，進(jìn)入以她平生的勞動永遠(yuǎn)也不可能換取的奇跡般境地”。（P215） 正在“我”遐想不已之時，就像“灰姑娘”在午夜快要來臨的時候必須離開“王子”的舞會一樣，因為范· 霍珀夫人決定結(jié)束她在歐洲的行程而回紐約生活了，“我”也必須離開蒙特卡洛，這樣就不得不與“王子”分開了。當(dāng)“我”把離開的消息告訴邁克西姆時，他也果真打算娶“我”為妻，盡管“我”內(nèi)心一直向往能成為德溫特夫人， 但是“我”心里清楚自己完全不屬于他那個圈子。可“我”終究抵擋不住愛情的誘惑，也因為“灰姑娘”一心想要脫離困苦，告別屈辱低賤又遭人鄙視的下層人的生活，“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與“王子”一起走向幸福的生活。

可“我”只是看到了自己的社會地位低下，沒有想到自己擁有年輕的生命，充滿青春的活力，以及清純善良﹑堅強又極其順從的品格，所接受的良好的教育都是自己的價值所在。同時“我”雖然身份低賤，卻能保持自尊地堅決拒絕范·霍珀夫人的女裁縫一百法郎鈔票或是去店里做件上衣的誘惑，并且“我”雖然充當(dāng)了有錢貴婦的“伴侶”，卻能潔身自好，不卑不亢。而這正是 “灰姑娘”的光彩所在，正是“灰姑娘”打動“王子”的法寶之一，也是男權(quán)社會中男性對女性形象所期望的理想模式。“心地善良，待人誠摯，還有，如果您不見怪，謙遜端莊，這些對于男子，對于一個做丈夫的來說，其價值遠(yuǎn)遠(yuǎn)超過世上所有的機智和美

貌。”^{[2]（P118）}

3.“王子”主宰了“灰姑娘”的命運

“王子”和“灰姑娘”的社會地位往往極其懸殊是灰姑娘故事的經(jīng)典模式：“王子”處于臨駕于“灰姑娘”之上的絕對優(yōu)勢，完全是“灰姑娘”命運的主宰者。邁克西姆正是這樣的一位“王子”，他是聞名遐邇的貴族紳士，頗有修養(yǎng)使得他總是溫文爾雅，富有男性的魅力，最主要的是，他使得孤苦無依的“我”有了依托，精神煥然一新，頓覺對人生充滿了憧憬。這正如波伏娃對于女性的“第二性”、“他者”地位的形成原因所進(jìn)行的分析：“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 ……只有另一個人的干預(yù)，才能把一個人樹為他者。” （P309）而《蝴蝶夢》中“我”的灰姑娘情結(jié)也反映了“我”對傳統(tǒng)的男性權(quán)威的認(rèn)同，因為“我”的“王子”邁克西姆完全是“我”的精神動力的源泉和生活的全部，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猶如上帝一般，是“我”絕對服從的權(quán)威。因為在男性社會中女性被認(rèn)為“‘是一個永遠(yuǎn)長不大的孩子……這意味著他們要無可置疑地接受其他男人為她們制定的真理和法律。女人的命運是體面的服從。”（P674） “我”曾對邁克西姆這樣傾訴過“在這世上你是我的最愛，這點無須我明言。除了你，我什么親人也沒有。你是我的父親，我的兄長，我的兒子。你是我的一切。”^{[2]（P131） 而這正如德國哲學(xué)家叔本華所說：“婦女的天職是服從，這可以由以下事實說明，每一婦女，若處在不合理的地位，她便立即會依附某個男人，聽其指導(dǎo)和統(tǒng)治。” 邁克西姆的男性權(quán)威和優(yōu)越地位使得“我”對他盲目地信任、無比地崇拜和徹底地依賴，因此“我”千方百計地取悅他，這使得自己處于受支配的地位。所以“在父權(quán)制社會里， 女性長期處于政治上受壓迫、社會上受排擠、經(jīng)濟(jì)上受貧窮、文化上受男性專制教育、思想感情上受壓抑的狀態(tài)”。[3] （P494）}

在邁克西姆由于“我”不顧他的勸阻而執(zhí)意跑到海邊尋找杰斯珀之后，兩人之間有了一番爭執(zhí)，“我”委曲求全地終于求得他的諒解之后，“我”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一切總算煙消云散了，這件事情結(jié)束了，我決不能再提起它。他把茶杯舉在嘴邊，對我微笑，然后就伸手去拿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報紙。這一笑就算是對我的酬報，正像在杰斯珀頭上輕輕一拍，似乎在說：可愛的小狗，快躺下，不要再來打擾我。這樣，我又變成了杰斯珀似的角色，恢復(fù)了原來的地位。” [2]（P105） 因為長久以來，父權(quán)制的傳統(tǒng)思想文化早已根深蒂固地滲透了每個人的意識里，女性本身也早已心甘情愿地屈從于男性權(quán)威，自覺地把男性文化標(biāo)準(zhǔn)當(dāng)作自己的行為規(guī)范。“女人生命的要旨是被男人扶持并為男人效勞。婦女的本質(zhì)是，她們由男人養(yǎng)活因而她們必須侍候男人。她們普遍熱衷享樂，胸?zé)o大志，缺乏開放而充實的靈魂。它們在體力方面明顯地處于劣勢，在某種程度上，她們在生活的許多方面都依賴男

人。”^{[4] （P137） 小說中的“我”婚后回到曼陀麗莊園生活之后，對女主人的身份完全不能適應(yīng)，因而每天都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地過日子：時時刻刻察言觀色以迎合他人；又常常自慚形穢，總覺得自己方方面面都不及邁克西姆的前妻呂蓓卡那么稱職。“我”尤其懼怕傲慢無禮的女管家丹弗斯太太，在她那種冷漠鄙夷的目光逼視下老是缺乏自信，窘態(tài)百出而更加手足無措，“我”那一幅唯唯諾諾﹑膽怯十足﹑無所事事﹑說話總是漏洞百出的樣子往往會招來仆人們的鄙視與不解。“我”全然喪失了自我，變得更加溫柔順從，完全為丈夫活著，丈夫開心，“我”就高興，丈夫傷神，“我”就難過，邁克西姆完全高高在上，“我”一切看他的臉色行事。對此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是這樣闡述的：“女性似乎認(rèn)為自己生來就比男性地位低下，是相對于男性而存在的客體，并認(rèn)為這是由女性自身的生理和心理特點所決定的。這種想法顯然是不正確的，而女人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因為女人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一直被男權(quán)社會的主流思想所控制，被灌輸了錯誤的意識。”（P212）}

三、結(jié)語

本文正是通過探索《蝴蝶夢》中的“灰姑娘模式”，進(jìn)一步揭示出了隱藏在“灰姑娘情結(jié)”中的深層意義：“我”的最終蛻變并非是對男性社會的妥協(xié)與認(rèn)同，而是一種有力的抗?fàn)帯⒁环N強烈的呼吁。

[參考文獻(xiàn)]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第二性 [M]. 陶鐵柱譯. 北京： 中國書籍出版社， 1998.

[2] [英]達(dá)芙妮·杜穆里埃. 蝴蝶夢 [M]. 蔡曉英譯. 北京： 中國致公出版社， 2003.

[3]張首映. 二十世紀(jì)西方文論史 [M]. 北京： 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 1999.

[4]高奮. 西方女性獨白 [M]. 武漢： 華中理工大學(xué)出版社， 1999.

（作者單位：蘭州交通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