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大城市到美國荒野

孫建峰

對該書有期待的讀者難免要失望。《奇石》再次證明，一個作家成名之后，他的什么作品都能熱賣了。《奇石》這本書是何偉短篇非虛構寫作文章的合集，短篇合集自然沒有問題，但是因為少了像河流和道路這樣聯系全書的主題，這本書就像缺少了魂魄，即使每一篇都有何偉式的對混亂和無意義世界的美妙解析。

其中有些篇章讓人想到《江城》，比如《永沉江底》《新城姑娘》，有些則聯系到《尋路中國》，比如《徒步長城》《汽車城》《四重奏》和《奇石》，估計《甲骨文》也是《甲骨文》一書用過的邊角料。分量比較重的像《海灘峰會》和《中國巴比松》又都在《紐約客》雜志上發表過。而《廣場上的清真寺》《阿拉伯之夏》寫的是他的另一處異域：埃及。對此很多人估計和我一樣，興趣不大，畢竟何偉這塊招牌的強項是中國。

“老鼠要大的還是小的？”這樣的開頭確實連中國人也會嚇一跳，但是以介紹吃草的大老鼠和吃水果的小老鼠的區別開篇明顯是為了吸引英語讀者的注意。而吸引我的，給我帶來新鮮感的來自本書對美國的描寫，看到何偉用略似中國人的眼睛來看待山姆大叔，有種對以前他對中國入木三分的刻畫的復仇感。

寫美國的有5篇，寫鈾礦興衰的《鈾寡婦》，在科羅拉多州很多老礦工罹患肺病，曾經有一家提煉廠被認為放射性過強，以致鎮上的所有東西，包括房屋、街道，就連樹木都被搗成碎片加以掩埋，但是2007年，新型鈾礦提煉廠開工后，當地人的反應竟是前所未有的積極。《骯臟的游戲》寫為和平隊籌錢的和平隊員納吉夫·戈亞爾，他曾服務過的尼泊爾東部某地的人提起他淚流滿面，當地人把他看做是恒河之源的濕婆神。《去西部》寫自己和妻子從北京搬回科羅拉多州一座沒有星巴克、麥當勞，屋子里沒有手機信號的小鎮瑞奇威的故事，期間何偉參加了拉斯維加斯的馬拉松比賽，結果得了第一名，因為他前面的運動員轉錯了彎。《多恩醫生》描寫了前烏托邦小鎮上一家藥劑店的雷鋒醫生，這位醫生長期賒賬給病人，但因為照顧一位古怪的外來老頭結果獲贈遺產，這筆錢正好抵消了別人欠他的錢，何偉寫道：這些人和事更像是輻條。它們互不接觸，但總跟更大的事物相關聯，而他的角色便是讓所有事物以最好的方式不斷運轉。《恕我直言》勉強也算是美國故事吧，寫的是研究日本有組織犯罪的頂級專家美國人杰克·阿德爾斯坦，他對黑幫的死亡威脅毫不在意，一直高調保持著引人注目的形象，足以讓真正的特工人員自愧不如。

《奇石》這本書是獻給約翰·邁克菲的，此人是何偉非虛構研討班的大學教師，讓他意識到非虛構寫作和小說一樣是一門藝術。

對何偉的寫作天分好奇的讀者還能從書中猜到幾分，他在書中寫道：新聞寫作的根本，好奇，耐心，與不同的人交往的意愿，我在童年時期已經有所見識。而這要歸功于他的父親，作為密蘇里大學的醫學社會學家，他跟誰都談得來，父親對何偉的培養，在我看來最重要的就是“在童年時期，只要父親和我在什么地方坐下來無事可做，他就會隨機選中某個人，問我在這個人身上觀察到了什么”。

而何偉的父親得到的是他讀研究生時候的社會學老師牛康民的真傳，這位上海移民還獨創了“創造性口吃”，當需要完成什么東西時，比如餐館的座位，搞定交通警察，他立馬變成人生地不熟的外國人，而何偉把這項中國人的發明用來對付“生性不適合講故事，過于謙遜，不愿意成為關注焦點”的中國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