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檸檬到二進制編碼

龍隱

直到為了寫作到東德調查的時候，在英國城市貝爾蒙特和劍橋長大的歷史學家克里斯蒂·馬克拉奇斯從來沒有遇到一個間諜。不過她研究的世界里滿是間諜，因為她對有關隱藏信息和無形字跡的秘密書寫史進行了細致研究，這種技術正是英國小說家約翰·勒卡雷所謂的間諜情報技術（tradecraft）。

雖然隱形墨水就像童年的魔術一樣有趣，讓人想起紙牌戲法和帽子里大變活兔的小奇跡。但是有關隱形墨水的歷史里滿是死亡、危險、隱私、個人自由和政府監控的嚴肅問題。這故事要從古希臘和古羅馬講起，當時，密件被縫進野兔肚子里。這方法2000年后還在使用，美國的CIA就曾把冷凍風干的老鼠作為信息藏匿所。

古希臘的將軍給下屬傳達的命令，使用果汁、草藥汁或者野生無花果的汁寫在羊皮紙上，只有撒上灰之后，才能看到文字。另一種管用的隱形墨水是尿，覆上灰之后才能看到字跡。間諜們隱藏信息的地方還有狗的項圈和人的指甲。傳說，中國人把信息寫在絲綢上，團成球，裹上蠟，再把它放進信使的直腸里。在古代，隱形墨水被歸為巫術，1558年，意大利人文主義的學者吉安巴蒂斯塔·德拉·波爾塔受到了宗教裁判所的調查，因為他捕捉了一只睡鼠，提取了某種隱形墨水，用這種墨水寫在紙上加熱后字跡才顯現，在宗教裁判所看來這就像魔鬼所為。

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英國，隱藏信息的手段達到了新的高峰，因為這是一個秘密和陰謀盛行的時代，當時女王的首席秘書受封為弗朗西斯爵士的沃爾辛厄姆組織起了龐大的密探網絡，因此，他總是能發現天主教徒們的陰謀詭計，他們的密信隱藏在葡萄酒瓶或者塞在繡花拖鞋里。沃爾辛厄姆發現了用果汁在《圣經》和祈禱書空白之處寫的信息（書腳部分被剪過，作為該頁上有內容的信號）：蘇格蘭瑪麗女王的支持者密謀奪取王位。這些材料被截獲，參與其事的人被嚴刑拷打，最終被分尸。瑪麗女王本人也在1587年上了斷頭臺。

英國化學家羅伯特·波義耳在17世紀70年代使用硫、氯化銨的混合物在本子上寫下筆記和計算公式，以防有人偷竊他的學術成果。但是只有在戰爭時期，隱形這種密碼術的分支最受人們的重視。1915年的時候，英國軍情五處監控13524位公民的信件，他們寄往國外地址的信件都被打開檢查。結果發現德國雙重間諜用檸檬汁告訴德國人英國部隊的動向。

在冷戰期間，間諜們使用特殊的筆和紙。檢測和隱蔽技術也越來越巧妙：用紫外線和紅外線來顯露字跡，用氧化鐵擦拭紙張，用顯微鏡分析可疑顆粒和纖維的折痕。

但每一種方法都會留下痕跡， 最新的發明是微點照片，這意味著大量檔案可凝縮到郵票大小。二戰期間，美國逮捕了使用微點相機與納粹聯系的破壞者，這些間諜被送上了電椅。

隨著云技術和互聯網的發展，今天的我們從檸檬已經走過了很長一段路，但是，人類的陰謀詭計是一樣的。

本·拉登被擊斃時，美國特戰部隊曾在其住處搜出大量情色光盤。德國警方更查出一名恐怖分子，其手中也同樣握有情色文件夾“Sexy Tanja”，結果從光盤的二進制編碼中發現了隱藏的信息：100多個“基地”恐怖組織檔案，還有未來作案和運作的計劃。

東德曾經經常拆開公民的信件，監聽電話，監視民眾。馬克拉奇斯說，西方民主國家的安全部門一直羨慕對手的暴行，然后9·11給了他們機會獲得“讀大家的電子郵件”的權力。這就好像宗教裁判所又回來了，個人隱私權已被破壞，可怕的老大哥已經誕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