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啟憲
乾隆欽定二十五寶璽
文/徐啟憲
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王朝中,凡皇帝頒布詔書,所鈐用的印章均稱作御璽、御寶或傳國寶。因為皇帝的地位顯赫、權力至上,帝璽往往質地精良、形制獨特,是印章文化中極具特色的重要部分,具有很高的藝術欣賞價值。
清乾隆欽定二十五寶璽是印刻清代歷史皇權的銘證,包羅中華玉璽之萬象,囊括皇家御璽之百態,博群璽之威儀,顯群璽之霸主。二十五寶璽在書法、篆刻方面有很深的造詣,盡顯皇家之貴。
1644年,滿族入主中原。清承明制,繼承和發展了歷代王朝的典章制度,吸收了漢族和其他民族的思想文化,形成了具有鮮明的多民族特點的文化傳統,清代皇帝寶璽制度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
清代皇帝寶璽,按其內容可分為兩種,即代表皇權的國寶和為皇帝收藏、鑒賞用的寶璽。代表清代皇帝權力的國寶,最典型的莫過于二十五寶璽。從清入關前的努爾哈赤、皇太極時代,到統一中國后的順、康、雍三朝,是清朝皇帝寶璽制度初創和形成時期。
努爾哈赤的后金汗國,寶璽刻制尚無章法,其管轄的勢力范圍僅限于東北松遼地區。為了有效地行使政治權力,努爾哈赤用當時的老滿文刻制了兩方后金汗國的寶璽,即“天命金國汗之寶”和“后金國天命皇帝”。當時的漢族和漢官在后金政權內還不占什么地位,因此,在這兩方寶璽上,僅有滿文而無漢文。
皇太極即位后,改后金為大清國,其統治范圍不斷擴大,除統一滿族各部外,還得到了蒙古貴族的支持。在清政權內部,漢族成分日益增多,部分漢族豪強和士大夫紛紛做官,開始發揮前所未有的重要作用。在這種情況下,代表皇帝權力的寶璽也發生了變化,其名稱多依明制,璽文除青玉“皇帝之寶”為滿文外,其他開始滿漢文并用,數量亦有增加,出現了“奉天之寶”、“敕命之寶”、“飭命之寶”等。
順治、康熙、雍正等清初諸帝面對漢族占全國人口的絕大多數,思想文化又有幾千年的歷史傳統,如何統治和管理這龐大的帝國便成了擺在他們面前的重要課題。為此,統治者除了大力吸收漢官參政,實行滿漢官員并用外,還不得不勤奮學習和吸收漢民族豐富的思想文化,按照歷代王朝的禮制典章,結合滿洲貴族占統治地位的實際情況,逐步塑造清王朝。皇帝寶璽的刻制和使用,基本沿襲明制。
清初皇帝寶璽為29方,至乾隆十一年(1746年),收藏在交泰殿的寶璽已有39方之多。其中許多寶璽名稱與明代皇帝的前19寶相同或相近,初步形成了清代皇帝的寶璽制度。當然,這時的寶璽制度還不盡完善。其一,寶璽的數量和設放地點尚未制度化。乾隆皇帝弘歷在《國朝傳寶記》中即明確指出了這一點:“嘗考《大清會典》,載御寶二十有九,今交泰殿所貯三十有九。《會典》又云:‘宮內所貯者六,內庫收貯者二十有三’,今則皆貯交泰殿,數與地皆失實。”其次,用途不規范。清初皇帝寶璽,除少數如“皇帝之寶”“敕命之寶”有明確的使用范圍外,大多數寶璽的使用沒有明確的制度規定,文獻記載也不翔實。為此,乾隆皇帝批評說:“蓋緣修《會典》,諸臣無宿學卓識,復未嘗請旨取裁,僅沿明時所書冊檔,承訛襲謬,遂至于此。”其三,璽文篆刻不一。清初寶璽,除青玉“皇帝之寶”為滿文篆書外,其他寶璽皆滿漢兩文并用。按此前歷朝皇帝寶璽皆篆書,清初國璽漢文亦篆書,而滿文皆是本字,與寶璽皆篆書之制相悖,所以乾隆皇帝也認為清初國璽刻制不合規章,“因思向之國寶、官印,漢文用篆書,而清文則用本字者,以國書篆體未備也”。
清初皇帝寶璽制度的不完備,與其同時的各種典章制度不完備有密切關系。到了乾隆時期,清代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已發展到鼎盛時期,為適應統治的需要,各種典章制度必然要有進一步的修改和完善,得以制度化、規范化。皇帝的寶璽制度也是如此。
乾隆十一年,乾隆皇帝對當時所有皇帝寶璽加以整理。首先,考定寶璽的數量,“今交泰殿所貯,歷年既久,記載失真,且有重復者。愛加考正排次,定為二十有五,以符天數”。其次,確定了二十五寶璽的名稱、尺寸、紐式和用途:其質有玉,有金,有栴檀木;玉之品種有白,有青,有碧;紐有交龍、盤龍、蹲龍等;二十五寶璽分別用于政治、法律、軍事、文教、宗室、外交等諸方面,反映了國家一切軍政大權集于皇帝一身,皇權至高無上。其三,統一篆刻。乾隆十三年(1748年),乾隆皇帝命內務府造辦處工匠改鐫寶文,滿漢統用篆體,左為滿篆,右為漢篆。乾隆皇帝在《交泰殿寶譜序后》說:“今既定為篆法,當施之寶印,以昭畫一。按譜內青玉‘皇帝之寶’,本清字篆文,傳自太宗文皇帝時,自是而上四寶,均先代相承,傳為世守者,不敢輕易。其栴香‘皇帝之寶’以下二十有一,則朝儀綸綽所常用,宜從新制。因救所司一律改鐫,與漢篆文相配。”其四,固定二十五寶收藏地點于交泰殿。清初寶璽大部收藏于交泰殿,至乾隆十一年前已全部收貯交泰殿,但制度上沒有明文規定,乾隆十一年考定二十五寶后,才“詳定位置,為文記之”,固定收貯交泰殿。其他諸寶,除重復十寶令貯盛京鳳凰樓外,其他國璽則藏之別殿。從此,清代的皇帝寶璽制度始成定制。
乾隆皇帝對二十五寶璽的考定,反映了清代典章制度的完善和規范化,也體現了他治國安民的思想,表現了其為一代有作為的皇帝的風度。
乾隆皇帝將皇帝寶璽核定為二十有五,取意于《周易》大衍天數之義。其義有說乎?乾隆皇帝自己作了明確的回答:“有說。蓋天子所重以治宇宙,申經綸,莫重于國寶,而設筆記事之璽,即其次也。我國家禮服,飾以朝珠,祖宗所御,典禮儀存。定寶數之時,密用周姬故事,默禱上蒼,祈我國家若得仰蒙慈佑,歷二十五代以長,斯亦勝矣,此亦侈望。然郊娜定鼎,卜世卜年,已著其例。敬思自古以來,未有一家恒享昊命而不變者,此意恒存于心而不敢言。茲予以難期八十有六歲之侈望,而得符望傳位授權,實賴鴻眷,或者侈望我大清得享號二十有五之數,亦可俯賜符愿乎。夫卜世卜年固在人,而賜世賜年則在天,叩天之佑,非敬天愛民別無道。”
這段發自內心的獨白,反映了乾隆皇帝承認事物無不變化的歷史觀。乾隆通曉中國歷史,看到歷代王朝無一“恒享昊命而不變者”,多者二三百年,少者十幾年或幾十年,不是亡于峻法酷刑,就是在諸侯貴族割據混戰中殞命,政權存在的長短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他由此得出了結論,偌大的清王朝能傳二十五代之久,就算侈望,甚至可以說“實賴鴻眷”、天之“賜世賜年”了。
乾隆皇帝的歷史觀雖然不是唯物的,但他終究看到了歷史的實際發展狀況,而且能夠承認這個現實,不再固守天命和萬世不變的觀點,確是難能可貴的了。這也是乾隆經世之用思想在歷史觀上的表現,更突出地反映了乾隆德重寶輕的思想。
寶璽是皇帝權力的憑證,但這種憑證作用的大小不在寶璽本身,而在于皇帝的修養、道德和品質。不論是漢武、唐宗的盛世,還是元世祖、明太祖的雄才大略,都在于他們勤政治國的美德。乾隆皇帝引用唐梁肅對德與璽關系的論述,說明自己對這一問題的看法:“鼎之輕重,璽之去來,視德之高下,位之安危。”也就是說,作為全國最高統治者的皇帝,只有“日新厥德,居安慮危”,把國家的長治久安放在首位,才能更好地行使寶璽的憑證作用,并以此號令全國,此乃“德足寶重,而寶以愈重”。否則,皇帝寶璽再多也沒有用。
清初幾代皇帝都看到了這一點,注重勤政愛民,才出現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穩定發展局面。清代中葉以后,由盛變衰,延至清末,統治者愈發昏庸,加之內憂外患,此起彼伏,皇位傳至宣統帝溥儀時,清王朝終于被轟轟烈烈的辛亥革命所推翻,乾隆皇帝侈望傳至二十五代的愿望終未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