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影子里

黃小樣

活在影子里

黃小樣

姐姐比我大四歲，可她非常懂事，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而我一直不被看好，甚至總被批評。難道我真不如她嗎？

關于“姐姐”，有很多形容詞可以修飾，比如漂亮、優秀、明辨是非、才華橫溢……但是，這些詞都無法詮釋出她的“特別”。姐姐是和我一起長大的玩伴，是我學習的榜樣，我卻在心底里妒忌她。

小學時，姐姐經常被老師表揚，而老師也喜歡拿她來教訓我。“你也向你姐學習一下，一個媽生的，差距咋就這么大呢？”老師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撲哧地笑了。“你什么態度，我看是沒好了。”老師甩門而去，我轉過身，一個勁地壞笑。每次考試，姐姐都捧著獎狀回家，我卻兩手空空。父親訓話的時候，姐姐規規矩矩地站著，我卻碰碰這兒摸摸那兒，很不老實。這也許就是我和姐姐存在差距吧。于是，我還在為丟失的玩偶而哭鼻子的時候，她已經在聚光燈下翩翩起舞了。我和小伙伴在院子里瘋跑的時候，她已經在音樂、美術、演講等方面大放異彩了。我為了考試昏天暗地做數學題時，她已經邁進了重點大學的校門，前途一片光明。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崇拜姐姐，將她視為自己的目標。所以，我也穿上了綠舞鞋，也安靜地讀書，還日復一日地彈琴。每天，我都努力地“包裝”自己，想象姐姐那樣在父母的心中占據重要位置，可是，我永遠無法超越她。我總是踏著她走過的路，永遠追逐她的背影前行。不過，姐姐很關心我，即使我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她也盡心盡力地幫我，這卻使我叛逆起來。中考時，我很任性地拒絕了她就讀過的學校，而“妹妹”這個稱呼也成了鯁在喉嚨上的刺兒，使我難受極了。

不過，我還算有一樣能強過她，就是一張娃娃臉，讓人覺得特親切。我的人緣一直很好，比起姐姐那種冷傲的才女，這種鄰家小妹更容易讓人親近，因此哥哥更喜歡我。他是大姨的孩子，不僅長得帥，學習特別好，曾以全市理科狀元的身份考入清華，現在都工作了。哦，忘了說，姐姐崇拜哥哥。我經常開玩笑說，我們之間像古怪的“三角戀”，當然我也因此被哥哥敲了無數次的腦殼。可敲來敲去，我就是不開竅兒，木頭腦袋一個。

忘了是哪一個陽光微醺的下午，我和哥哥在電腦旁聚精會神地看美劇，笑得前仰后合，這時，姐姐進來了。她看到笑得毫無形象的我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然后，一切就像電影畫面突然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還是哥哥機靈，他咳嗽了一聲，轉移了姐姐的注意力，才使我從先前的夸張模樣轉過來。在姐姐眼里，那種笑得直捶桌子的行為，簡直是駭人聽聞的。在姐姐轉身的時候，哥哥低聲地說：“看來咱倆都不是啥正經人，不要她怎么那樣看呢？”我嘻嘻地笑著，說：“是啊，比起每天至少花一個小時看新聞的人，我們確實不是啥正經人。”哥哥又好氣又好笑地揉亂了我的頭發，那一刻，姐姐的動作僵硬了，而我的胸中涌出了一股惡意的快感。“管她呢，簡直就是個書呆子，我才不喜歡做那樣的人呢。”

從那以后，我荒誕地沉溺于這種惡意的滿足感，開始千方百計地找姐姐麻煩，讓她手足無措，而且，對這種持之以恒的精神讓我自己都不敢想象。姐姐安靜地看書時，我會冷不丁地沖進來，將剛從冰箱里取出的雪糕扔過去，弄得姐姐“哎呀”一聲。“都快高考了，你怎么還沒心沒肺的！快復習去！”我被趕了出來，嘴里還振振有詞：“勞逸結合！”我知道自己不如姐姐，可人各有命，也只能順其自然了。幾個月后，高考成績下來了，我考得并不理想，只能去三類高校。我拿著成績單，又看了看姐姐，心里失落極了。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一刻，我特別自卑。開學前一天，姐姐語重心長地說：“你已經不是小孩了，以后要學會照顧自己，學校離家遠，你就別走讀了，住校還能方便看書。”我知道自己將暫別這個家，只能周末回來一次，而姐姐也有了新的選擇。姐姐要走了，要離開這座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要離開含辛茹苦把她養大的父母，要離開深深崇拜、嫉妒她的我。在辭別宴上，我的腦袋里混亂極了。最希望她離開的人應該是我，可是，我為什么那樣難受呢？我遺忘了什么嗎？

是啊，是我遺忘了，遺忘了姐姐曾拉著我的小手奔跑在花園里，她飛揚的長發迷亂了我的雙眼。是啊，是我遺忘了，遺忘了姐姐曾和我躲在“秘密基地”，說著那些悄悄話，最后她還狡黠地要求拉鉤，泄密者是小狗。是啊，是我遺忘了，遺忘了曾和姐姐在床上蹦蹦跳跳，最后把床蹦塌了一角，發現大難臨頭便一起悄悄地溜出家門。是啊，是我遺忘了，遺忘了曾和姐姐擠在一起睡覺，弄得第二天早上姐姐連連抱怨我糟糕的睡姿。是啊，是我遺忘了，遺忘了姐姐的耐心勸導，而弄得她很沒面子……

低下頭，我發現淚水在眼眶里擁擠不堪。我暗自嘲笑自己之前的幼稚，起身，走到姐姐面前，緊緊地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語。“吶，姐姐，其實我很愛你的。現在說，是不是不太晚了？”姐姐也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耳邊嘆了一句：“小傻瓜！”

頃刻間，我淚如雨下。其實，我并沒有活在姐姐的影子里，她一直牽著我的手，從未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