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外來詞的類詞綴化——以“秀”和“卡”為例

龐海燕

（西北師范大學，甘肅 蘭州 730070）

現代漢語中的外來詞詞匯是在繼承古代漢語外來詞匯的基礎之上不斷吸收新的外來詞豐富發展起來的。漢民族很早就與其他民族在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等方面發生交際。在彼此事物之間的能指和所指之間互通有無，相互吸收，由此產生了外來詞。隨著交往和語言的進一步發展，外來詞的語素化和詞綴化也逐漸形成，即由實詞變為詞匯意義比較虛的詞綴，但虛化程度并不完全，兼具詞綴和實詞的特點。本文將以“秀”和“卡”為例，探究外來詞在詞綴化過程中的演變過程及演變原因。

一、外來詞的類詞綴化研究

（一）外來詞

在漢語中，一般來說，外來詞是指在語義上與外族語有從屬關系或相關關系的基礎之上，語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于外族詞匯，并在一定的程度上與漢語融合。從嚴格意義上講，外來詞還應該在漢語中使用較長的時間，被廣大的民眾所熟知，在現實生活中使用的頻度較高，滿足這些條件的詞才能夠成為漢語“外來詞”。例如：“卡車”，“卡”的意義來源于英語中的car，而“車”是漢語中固有的語詞，符合中國人的認知觀念，也是為了滿足漢語詞匯的雙音節趨勢所形成的“混血兒語詞”，即一個語詞中的某一部分借外來語的音，而剩下的部分則由漢語的固有語素。這樣的詞還有：ice cream—冰激凌、motorcycle—摩托車、beer—啤酒等。這些詞在漢語中較長時間地使用，受眾面廣，真正融入漢語之中?，F代漢語外來詞根據吸收外來詞的方式，一般可以分為六種類型：全音譯詞（布丁，英puding）、半音半意譯詞（奶昔，英milkshake）、音譯加注漢語語素詞（卡車，英car+［固有語素］車）、音譯兼譯詞（休克，英shock）、借形詞①（神經，日語，音讀shinkei）、字母詞（U盤，優盤）。除此之外，還有一種仿譯詞（黑板，英blackboard），這種詞的內部構成部分（語素和組合方式）與原來的語詞一模一樣，這可以說是最廣義的外來詞，但在國內一般不列入外來詞中。

（二）漢語類詞綴研究

類詞綴指介于詞根和地道的語綴（詞綴）之間的語素，構詞能力比較強，它的語素意義比典型詞綴高，但是比實語素低，兼具詞綴與實詞的特點。呂叔湘先生認為“所謂類詞綴就是類乎詞綴的詞素。它比詞綴的虛化程度差一些，又沒有詞根的意義那么實；是一種半實半虛的（一般是虛大于實）而在復合詞里結合面相當寬的詞素。它的虛化程度大小不等，但都是可以明顯感受的。也許可以說它是一種正在轉變而尚未最后完成虛化的詞綴，是一種‘準詞綴’或‘副詞綴’，或者說是‘預備詞綴’。漢語有類前綴和類后綴”。②張斌先生則提出了“真詞綴”和“類詞綴”的概念。他認為漢語合成詞可以分為三大類：復合式、加綴式、重疊式，其中加綴式又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加虛化詞綴，又稱真詞綴；一類是加類化詞綴，又稱為類詞綴。真詞綴是指位置基本固定，意義基本虛化、讀音大多弱化的詞綴；類詞綴是指位置基本上固定，意義正在類化、讀音保持不變的詞綴。類詞綴是由詞根向真詞綴轉化的中間過渡形式。蔣宗許先生并不提倡推行“類詞綴”一說，認為“類詞綴”中的一個“類”字，就打開了嚴格把守詞綴特征的大門，例字也就泛濫而幾乎凡能組合能力強的語素皆綴之了③。

二、“秀”和“卡”的來源及融入漢語的過程

（一）“秀”的來源及融入漢語的過程

秀，《說文解字·禾部》：“秀，上諱也。”徐鍇系傳：“禾實也，有實之象，下垂也。”指的是谷類抽穗開花?！墩滞āず滩俊罚骸靶?，禾吐華也?！薄对姟ご笱拧ど瘛罚骸皩嵃l實秀，實堅實好。”朱熹注：“秀，始穟也?！庇忠獠菽窘Y籽。引申為美好，秀麗。在英語中“show”分為“show①”和“show②”。漢語中所引用的是“show②”的意思，意為表演，電視廣播等，其他意義逐漸虛化甚至消失。初期，“秀”出現在“脫口秀（英talkshow）”、“TV秀（英，TVshow）”中，只表示這個外來詞中的一個音節，本身并沒有實際意義，與前面的音節結合之后才表示一個完整語素。后來“秀”逐漸獨立出來，代表一個具體語素“展演、表演”參與構詞，如“服裝秀、模特秀、時裝秀”等；這一過程中，“秀”已經從一個音譯的表音成分變成一個音義兼備的語素。獲得語素資格之后，“秀”的構成能力進一步增強，廣泛地與其他語素綴合成詞，如“秀吧、選秀、作秀、秀場”等。

（二）“卡”的來源及融入漢語的過程

卡，是漢字中原有的字，讀作“qi?！?。卡（qiǎ）有多個意義。第一，設在交通要道或險隘處以警戒或稅收的崗哨、檢查站?！蹲謪R補·卜部》：“楚屬關隘地方設兵立塘謂之守卡”；第二，指被夾在中間不能活動。如：一根骨頭卡在喉嚨里；第三，用手的虎口緊緊按住。如：卡脖子等。由此可以看出“卡”是漢語詞匯系統中所固有的語素。英語中card是紙片、紙牌、明信片等意思。漢語中用“卡”來表示同樣的意思。隨著新生事物的產生，“卡”為其增加新的語音，借為他用，但仍然保留原來固有的意義。“卡（英card）”作為紙牌、紙片之意，本義逐漸發展，有信用卡、學生卡、賀卡等詞，構詞能力較強，派生出許多“x卡”、“xx卡”類的新詞。“卡”的來源還與另一個英語單詞④有關——car（汽車，車廂，轎車），二者音近。為配合漢語詞匯的雙音節化趨勢，卡（car）與漢語固有語素，形成音譯加注漢語語素詞。如：“卡車”、“十輪卡”，與card之意相比，“卡”作為汽車、轎車義項的構詞能力比較弱。同“秀”一樣，“卡”最早也是出現在“卡車（英car）”和“卡片（card）”中。先用一個音近或音同的漢字來表示整個單詞的意義，其他語素綴合成詞表達完整的意義，如“卡車、卡片”，成為一個獨立語素之后，與其他語素結合構成新詞。

總的來說，“秀（show）”和“卡（card）”為音譯外來詞，它們屬于譯音成分的類詞綴化，即根據英語單詞的某一個音節直譯，選擇漢語系統中與之發音相近或相同的漢字，進入現代漢語詞匯系統，一個漢語音節表示整個英語單詞的意義。隨后根據漢語構詞法進行構詞，成為一個漢語語素；開始大量地與其他語素結合，意義相對虛化，完成從單純的表音成分發展為類詞綴的過程。

三、現代漢語外來詞詞綴化的原因

（一）外來詞詞綴化的內在因素

1.漢語詞匯的雙音節化趨勢

古漢語中的詞以單音節為主，在語言的發展過程中，這些詞逐漸成為語素，與其他詞類相綴合形成雙音節詞。為了融入漢語詞匯系統，外來詞中多音節成分總是縮略為一個音節，縮略后的音節加上其他語素構成新詞。如“卡（英card）”，英語中為兩個音節，進入漢語之后縮略為一個音節，與其他語素相綴合，構成“銀行卡、公交卡、學生卡、飯卡”等一系列新詞。

2.類推機制下的仿擬造詞

類推是指比照某一事物的道理推出跟它同類的其他事物的道理。語言中的類推極其廣泛，我們根據構詞規則、語言規則遣詞造句就是一種類推過程。外來詞主要是通過類推機制來構成新詞，即在以一個現有詞的基礎之上，更換它的部分語素，從而構成一個新詞。這種創造新詞的方式又稱為“仿擬造詞”?！靶恪焙汀翱ā痹陬愅谱饔弥?，形成一些新詞的類聚，表示“類、屬”，它們在漢語中逐漸發展成為有效語素，參與構詞。

（二）外來詞詞綴化的外在因素

1.社會文化的影響

現代社會迅速發展，各種語言文化交融匯通，對外接觸大量增加。漢語具有包容性，兼容并蓄，在與其他語言廣泛接觸的時候，漢語有可能會吸收其他語言的某些表達方式，來充實自己的語言系統。一般而言，外來詞并不直接進入漢語，參與構詞，而是先由音譯形式轉化為獨立語素，再被漢語所接受之后，融入漢語系統。

2.網絡、傳媒等技術的快速發展

信息化時代，網絡技術不斷更新變化，在一定程度上使外來詞有了更多的途徑使其廣泛傳播。網絡的大眾性、開放性、交互性、即時性使新詞的產生和應用有了傳播途徑和接觸人員。

四、結語

通過對“秀”和“卡”的分析，可以看出外來詞的類詞綴化，特別是音譯詞的類詞綴化往往會經過“音譯成分——獨立語素——類詞綴”的過程。雖然有很多外來詞已經融入漢語詞匯系統中，但并不是所有外來詞都能夠完成類詞綴化。由外來詞而產生的類詞綴必須符合漢語的使用規則，被大多數人所接受。漢語通過吸收外來詞，補充完善自己的詞匯系統，也是一種借鑒和創新。

注釋：

①借形詞指直接借用日語中漢字詞的書寫形式，僅借文字之形而不借外族語讀音的詞。一般被認為是更廣義的外來詞.

②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48.

③蔣宗許.漢語詞綴研究.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9:369.

④卡：源于英語car，也有可能源于印歐語krsos.

［1］陳光磊.漢語詞法論.上海：學林出版社，2001.7.

［2］符淮青.現代漢語詞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3.

［3］蔣宗許.漢語詞綴研究.成都：巴蜀書社，2009.9.

［4］馬慶株.漢語語義語法范疇問題.北京：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1998.7.

［5］史有為.漢語外來詞.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2.

［6］武占坤，王勤.現代漢語詞匯綱要.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3.7.

［7］周薦.漢語詞匯結構論.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 11.

［8］張斌.新編現代漢語.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1.

［9］郭立萍.現代漢語外來詞單音成分語素化和詞綴化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08.4.

［10］賈澤林，王繼中.現代漢語類詞綴的形成及其與外來詞的關系探究.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0.3，VOL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