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櫻花樹下

李鳳琴

清晨的窗外，遠山如黛，薄霧起伏。曾幾何時，我早早地倚在自家的窗口，在料峭的早春寒風里，掐著指頭算櫻花的花期，靜靜地依約等待。看櫻花樹慢慢返青，瞧柔弱枝條長出嫩嫩的綠芽，望著蓓蕾小心翼翼探出一點點朱紅，好似少女才點的唇。當這些可愛的小花苞懸在枝頭如千萬盞風鈴時，沉寂一冬的櫻花樹即將為四月醞釀著一場絕美的視覺盛宴，此時卻猶抱琵琶半遮面罷了。

走出家門，便要在櫻花樹下穿梭，于是慢下腳步，細細靜觀。在一日看三回的期盼中，櫻花卻在黎明的曙光里露出張張笑臉。暖陽催促著枝頭的蓓蕾，走過晨曦的櫻花爭先恐后綻放，開得如此張揚不羈，不經意間已燦爛一片，怒放的櫻花竟將居所淹沒。我暗自惱恨多事的一夜春風叩開魂牽夢繞的櫻花夢時，卻沒有把我叫醒。此刻的廣香河畔花紅柳綠，四月的兩當小城停泊在櫻花的海洋里。

滿視野里，玉樹流光，瓊花溢彩。吐著粉色花蕊的櫻花綴滿枝頭，朵朵粉嫩，如處子的臉，娟秀中透著輕靈，秀而不艷，張揚卻不失靜美。雖沒有牡丹的豐碩嬌艷，也沒有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的清新，但卻美得大氣，美得超凡脫俗，好似遠古走來輕盈的女子，凝眸含笑，濃烈地開在阡陌小巷，無須與百花爭艷，不屑與風月談情。而我的思緒也與你的一顰一笑眉目掩映，搖曳生姿。與這樣美麗的小城朝夕相處，日子仿佛櫻花般樸素而又熱烈。

花枝掩映明凈的玻璃軒窗，倚窗讀你寫給四月的詩篇，蹁躚曼舞的蝴蝶翅膀抖落一片晴光。歲月安好，于小街的深處隨意地搬一把椅子，坐在自家小屋的陽臺上，泡一壺閑茶，淺酌一杯小酒，細細賞花。把自己也坐成一棵曙光里的櫻花樹，前世就有約定的那個人緩緩走來。我是一株含苞未放的蕾，聽見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抖落身上的露珠，迫不及待地綻放，盼望聞香識君，可是，熟悉的身影輕輕地從我身邊走過，又走遠。翩翩長裙掠過陣陣微風，凌亂的風中，我一瓣一瓣地凋落，擦肩而過，注定是我一個人的盛宴。也許錯過的只是這一個春天的花期，相信明年的四月，遠在天涯的人一定會專程為兩當的櫻花而來。

我的心里是故鄉這一座小城，城里盛開櫻花。小街的盡頭一個我，常癡癡地陪伴櫻花，把櫻花從朝陽里一臉睡意朦朧的清純漸漸看成一抹晚霞暈染成羞紅的嬌態，不知不覺中一彎新月爬上了東山的山埡，就這樣度過一天輕悠的時光。安逸地呆在自家小屋，陪著一窗櫻花，惟愿相伴三百六十天，讓平淡的小日子粘滿生活的詩意。一顆素心清韻迎風，滿是歡欣，滿是怡情。凝眸櫻花，櫻花讀懂了我的心思，對我眨著眼睛。微風拂過花枝，撲面而來，心神是何等的純樸和安寧！

我守望櫻花已成習慣，愿與櫻花年年歲歲相約，靜等櫻花開放，紅遍兩當小城東西二山，無論小城街道，還是阡陌巷口，那一樹樹、一片片，重重疊疊，壓彎了枝頭。櫻花樹下駐足觀看，牽住花枝細細欣賞，高雅純潔，一副小姑娘不勝粉顏含羞的嬌態。攤開手掌輕輕碰觸壓枝的繁花，千朵萬朵歡笑的花兒隨顫抖的枝條頑皮地跳躍一場掌心里的櫻花舞，享受著美妙的視覺盛宴，收獲了香滿衣袖。在春陽的滋潤下，櫻花把蟄伏了整個冬日的寂寞一股腦兒地釋放出來,春深似海，繁花遮蔽出花陰幽徑，大街小巷，清香四溢，令人神清氣爽，淡泊寧靜。

某一日清晨，風兒柔柔，雨絲霏霏，淡霧妝點安詳，我素顏含笑從小巷香徑里緩緩走來，迎著風、沐著雨，淡煙疏雨里輕踏著濕漉漉的路面，一把傘、一個人徜徉于櫻花巷子，隨興而往，有些愜意，有些心醉。看櫻花煙雨，花蕊含淚，千嬌百媚的花朵懸掛顆顆晶瑩剔透的雨珠，透著銷魂的芬芳。輕輕地吸一口雨后的花香，唇齒間就有大自然最原味的香甜，瞬間彌漫鼻息和肺腑，細細品味，沁人心脾，如夢亦似幻，飲下一盞櫻花和風兒醞釀的女兒紅。花不醉人人自醉，只求永醉不愿醒，自得一份清純、典雅的情韻。

再看行道旁海棠落紅，花陰里婉轉鳥啼，感覺有點恍惚，甚至有些迷離。行走于藏在櫻花里的隴南一隅的兩當，徜徉如夢似幻的櫻花小城，心中總會油然而生些許的感慨。守望于櫻花樹下，信手拈花，體味大自然的純真之美。或邀一兩知己良朋，雨中賞花，煮酒品茗；或默默地走著，什么也不用說，會心的一個眼神就已足矣。這一刻，情思如微風吹皺一湖漣漪，在一圈圈蕩漾。有人說，花開一季，暖到流淚。想來，這是一份懂得珍惜美好的情懷，一種心懷里的感恩。一樹櫻花，一樹相思，我在櫻花樹下等你，你又在哪里？仰面問花花不語，唯有暗香答。

櫻花的花期只有十天，抬頭再看櫻花樹已是綠肥紅瘦。一城櫻花雨，塵心盡洗，漫步阡陌小巷，櫻花如雪般在眼前身后輕舞飛揚，暖風追逐著飛花，輕風過處，花瓣落在肩頭發間，此時你就像降臨凡塵的仙子，片片羽衣。轟轟烈烈而來的櫻花把短暫的生命全部熱烈奉獻，把淡雅的美留在春光里，不急不忙，不卑不亢，溫婉從容，灑脫悠然，最后再用一場浪漫的櫻花雨詮釋了她們短暫艷麗的存在。每一瓣粉紅的落下都是甜蜜的回憶，我醉在其中，又怎能忍心踩踏？街角的一樹櫻花突然點亮眼睛，與你有一個期待已久的重逢，灑一路花雨，如約而至，只是你亦如一場寂寞的櫻花雨，匆匆來了又去，緩緩消失在時光的深處，留下永恒的記憶。

“落紅并非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片片花雨擁吻大地，以一種皈依的姿態，義無反顧，化作暗香塵泥。花謝無語，質本潔來還潔去。只是我與故鄉的櫻花有著無法割舍的緣、無法忘記的情、無法了斷的愛，每一朵櫻花都為兩當的春天留下華麗的詩篇，一縷縷依依惜別的祝福劃過發梢留在我的耳畔，伸手接一枚盈盈宛宛的飛花，雖然云絮一般輕柔，砸痛的卻是看花人的心。只怪多事的風，催落櫻花千行淚。于是，素心一顆，意念萬千，淡淡的春愁，彌漫在流年的暮春里。

四月末，小城的半空飛紅如雨，小院的階前落英如胭。俯身櫻花樹下，掬起一捧細碎的花瓣，用雙手的溫度傳遞無限的留戀，如果時間可以倒回，我還想在兩當的四月看到你的身影。如果故事可以倒敘，在夏天還未到來時，我將用雙手緊捧你絕美的脂痕，拒絕聽那一首人人皆知的《葬花吟》。一陣狂風搖醒了我的憂傷，手里的花瓣又隨風而逝，我把一顆憐惜的心掛在櫻花樹梢，而你的淚灑落一地。

我謝絕別離，給自己的肺腑裝滿了櫻花的幽香和綿長。安慰自己此時無須感傷花開花落，只需與她相約下一個春天。走在櫻花巷子里，聽花落的聲音，想起櫻花的花語：對生命、幸福一生一世永不放棄，命運的法則就是循環。

感念一季花開，欣喜一份櫻花綻放的美麗。面對美景，總是想著與誰分享，拾一朵含雨的櫻花寄去。只是不知道遠方的友人能否收到，可有時間來兩當，相約在這浪漫的櫻花樹下欣賞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