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套牙籌窺探古人娛樂生活

吳艷

狀元籌是流行于明清時期社會各階層的娛樂博弈用具，從名稱就能得知它的流行和當時科考觀念的盛行密切相關。狀元籌有的用象牙或骨頭精雕細琢而成，形狀規整，圖案精美；也有用木頭或竹子粗制的，適宜普通人家玩耍。籌條借用科舉名第來命名，其形制大小和注數多少也由名第高低決定。安徽博物院收藏的這套狀元籌為牙質（見圖1-圖2），雕琢精美。其中最大的一根為譜籌，上刻有狀元籌的根數和游戲規則。譜記有71根，但實際只有70根，根據計算應是少了一根生員簽，雖為遺憾但也實屬不易。這套狀元籌的背面鐫刻有山水人物、花卉和綬帶如意等紋飾。以刀代筆，盡得畫理，具有很高的藝術性，使人在博戲的同時亦能細細把玩。

不同地區狀元籌的類別和玩法規則可能會有些許不同，但戲玩的原理應是相同的。幾人相聚一起，輪流擲六顆骰子，根據擲得的點數來拿取相應的籌條。古時的骰子和現在不同的是“四點”是紅色，擲出一個四點稱“一紅”，以此類推。如擲得五顆骰子顏色一致的可得狀元簽，之后若有人再擲出五紅的可“奪狀元”；如擲得有四顆點數相同，而其余兩枚點數之和恰巧等于這四顆之點數的，稱“合巧”，可得榜眼或探花簽；如擲得兩組點數相同或三組成對的，稱為“分相”和“馬軍”，可得傳臚簽；如擲得有四顆點數相同（除紅四點以外），稱“四聚”，可得進士簽。最后各人計算自己手里的注數總和，據此贏取相應的賭資。具體規則見表1。

狀元籌一般是年夕、中秋等佳節時的娛玩之戲，錢上的輸贏較小，為的是博個好彩頭。清顧祿《清嘉錄》“狀元籌”條云“取科目名色，制籌為局戲，歲夕聚博，以六骰擲之，得狀元者為勝”，記敘的便是過年時行狀元籌的習俗。和過年時往餃子里面包銅錢、蜜棗相似，人們相信只要得了好的兆頭，便會在一年內都有好運氣。清王步蟾《鷺門雜詠》“月并團圓新買得，拈骰奪取狀元籌”，寫的則是中秋佳節博狀元籌的情景。中秋時圓月高掛，蟾宮折桂又是每個科舉考生的夢想，所以在這天擲狀元籌的寓意極好。狀元籌的產生原本就和科舉考試密切相關，反映了民眾求取功名的殷切期望。玩籌者不止是書生士子，也有閨閣女輩。如清李汝珍在《鏡花緣》第七十七回里就描寫了“……狀元籌是幽探、慶覃、瑞征、蘭芝四位姐姐”，清吳趼人《情變》第八回也有“鄰家幾個女伴，早晚過來，甚么狀元籌、升官圖，就把一個正月過了”。這些小說情節雖然是作者杜撰，但也多少能反映出當時的世俗生活。閨閣女子較少出門，在家里苦日寂長，狀元籌、升官圖等博戲就成了她們消磨時光的一種手段。

狀元籌的規則也有被借用為酒令的，清吳敬梓《儒林外史》里就有考生行狀元令的情節，“當下取骰子送與大舅爺：‘我們行狀元令。兩位舅爺，一人行一個狀元令，每人中一回狀元，吃一大杯。兩位就中了幾回狀元，吃了十幾杯。嚴監生一回狀元也不曾中”。在這里狀元籌沒有出現，但借用了狀元籌的游戲規則，稱之為狀元令。只擲骰子，得五子一色的便是得了狀元，就要喝一杯酒。談到古代的酒令，可謂是紛彩異呈，細分有三百余種，可分為雅令、骰令、通令和籌令四大類。籌令是指借助抽取籌簽的方式來決定喝酒多少及次序。酒籌貴重著用象牙獸骨，簡單著用木、竹所制，籌條上鐫刻圖案、詩文或人名，還有相對應的飲酒對象及杯數，客觀公允，詼諧戲虐。酒籌題材多是人們喜聞樂見的，如紅樓夢、水滸傳、西廂記、名賢美人、三國雄豪等，根據角色特點及互相間的關系來編排一套飲酒規則。

安徽博物院還藏有一套十二支牙質籌令（見圖3-圖4），正面雕刻人像及人物名稱，黑紅分明，便于識看。人物圖像風格簡潔，畫風雷同，但也根據人物的特點，做了不同的細節設計。背面刻有辭令，內容詳列如下：

范蠡：范蠡出外仿西施，仿著他人滿自支。

伯喜：仿著伯喜說笑語，不說又笑罰三杯。

越王：仿著越王下犯上，小臣侍立飲三杯。

吳王：仿著吳王來進貢，賜須而食慰來臣。

文種：仿著文種自全寅，二人說話又慇懃。

子婿：仿著子胥來出馬，三拳兩勝免相爭。

東施：仿著東施央作伐，先奉媒人滿一杯。

西施：仿著西施飲合巹，合席共飲令交明。

夫人：施勞待宴呈三爵，君瑞相酧奉一杯。

杜確：解厄賴君來晉救，香醪滿斟謝英雄。

紅娘：斯人用彼傳消息，跪奉金卮滿一杯。

法聰：首座原來是趣人，猜枚談笑飲多巡。

從正面的樣式和圖案風格來看，這十二支籌條風格統一，似同一時間制作，好像一套。但仔細分析辭令，這是分屬于兩套不同的牙籌：訪西施令和鶯鶯令。訪西施令包括有范蠡、伯喜、越王、吳王、文種、子婿、東施和西施，鶯鶯令有夫人、杜確、紅娘和法聰，讓人可惜的是這兩套皆不全整，只訪西施令數量較多還能推斷出它的玩法：設想有八人在場，一人抽一根“訪西施令”酒籌，每人就暫時被其賦予了一個身份。得到范蠡令的為令主，需遍訪西施，由于此時其余七人都是身份隱秘的，要想找到西施只能憑運氣。范蠡指認一個人之后，此人要亮明籌令，按籌條上表明的規則行事。如范蠡訪到了伯喜，范蠡就需要說個笑話，如果說不出就罰酒三杯。如訪到了越王，范蠡以下犯上罰酒三杯。如訪到了吳王，以范蠡前來進貢為由賜酒一杯。如訪到了文種，因兩人是同僚，所以兩人殷勤幾句就可。如訪到了敵國的伍子胥，兩人以出拳來定輸贏，三拳兩勝，輸者罰酒。如訪到了東施，也是要自喝一杯酒。終于找到了西施，兩人共飲合巹酒，全席也共飲一杯，都把手里的籌令上交。這種游戲帶有很強的隨意性，不幸抽到范蠡簽的肯定逃不過喝酒的命運。如果運氣好，一次就能找到西施，只用喝一杯酒。如運氣差，需喝10杯酒，才能過完整個游戲。這種游戲能讓參與者有角色扮演感，飲酒過程樂趣多多。

時移變幻，人們圍擲狀元籌的情景不復存在，狀元籌業已成為文物收藏品進入收藏機構及收藏家手中，世人見之也不知其所用。人們聚餐小酌時也少了文雅有趣的酒令，多的是粗獷的猜拳和熱情難卻的勸酒。現代的休閑活動反而不如古時的豐富多彩，值得我們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