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的詩

宋雨

這一首詩寫給草

從一小片冰雪下的泥土中

生長出幾根

新鮮的草葉。是流蘇中的金線嗎？

在我眼里

它們就是一團喊叫的火

有人不相信我真的看到了

它們，那幾葉新鮮的草兒

在西伯利亞的白色風暴隨時來訪的地方

誰會信呢？

誰都不會信？

在那兒，遠處，有人在雪地里使勁彈落掛毯上的灰塵

我的念頭，在這邊，山羊一樣亂跳

你可以說這些草

是新生的

也可以說它們就是活下去的權力和一種勇氣

死去的秋天

一骨碌坐了起來

被命運捉弄壞的那個女人

她是綠的、綠的、綠的

在她的春天里。

奇異的果實

月亮在

我們的花園里翻曬新土。

你在用力施肥，播種。“種了什么？”

“爭吵，愛。”

這是一種不斷重復的勞動。

“我們還需要鋤地，認識一些雜草，

這將會考驗我們的耐心。”

“如果是這樣，我們收獲什么呢？”

“甜的野果和好看的花朵。”

“如果是那樣，我們還需要什么嗎？”

“真實，信任，體諒，兩顆童心。”

然后是一個夏季

又一個夏季……

“為什么連夜做這么多？”

“這是必須的！”我的農夫回答說。

深冬的曠野上

所有的門都關上了

教室，清真寺，守林人的哨所

卡車，狗窩，積木，敞開的衣襟堆在地下

沒有月亮的夜晚，馬蹄在廄中踢著

堅實的基石

被人們遺棄的路擱在這兒

就在這兒

它一動不動

木爬犁滑出的印，深陷

前方

燈火，或者土墓

或者一個句號，誰說了什么？

愛情

金黃。暗綠

透明。陰暗

月亮濕潤的臉貼緊出浴不久的發絲

肥皂把它的氣泡

留在別處。重新回到一度缺席的皂盒里

人們問：你是怎么保持你的立場，始終如一地站在這兒？

我身體里的樹

用它柔軟、自由

正在黑白琴鍵上彈奏的手臂

擁抱了疑問者

傷感的心。

活著

眼前有一小片風景

幾棵樹和半個昏暗的天空

一棵樹已經死了

它死了的樣子看上去很舒坦

不需要養分了

不再忍受孤獨和鉆心的蟲蛀

也不用想著法子和另一個糟糕的家伙

分享快樂的事兒

它干完了將一顆驕傲的心

放進石臼里搗爛的活計

現在好了。現在只剩一件事需要完成：伙計

倒下去！

最后這事它做得真是漂亮極了。

事物的裂變

夜晚，垂下了它沉重的眼瞼

蹲伏在冰冷的雪地里

我能聽見，黑暗中

雪把背影投射在松樹的間隙

一首詩拖著它的尾音沙沙經過

斧頭徒然劈向渾圓的木墩

而木屑指向現實。此時

太陽底下說過的話正在凍得發抖

有人蘸著唾沫在餐桌上寫信。我能聽見

對方的鋼筆帽套住了鋒利的筆尖

……也許這些，正是

事物們保持沉默最好的方式

看見蝴蝶

是這扇敞開的門，讓我看見了它

也是這扇局限了

視線的門

讓它從我的眼前

消失了

現在當我說起它，那只帶著月光的蝴蝶

它，飛在人們的視線以外

從邊界

傾斜的花木上飛過去

漫長，漫長的鐵絲網，僅僅是它路過的地方

現在當我說起它，那只帶著月光的蝴蝶

它在淺藍色的哈國

在孟買

在巴勒斯坦

在富士山

在科羅拉多大峽谷

格林威治時間上

蝴蝶

仿佛奇跡，夢幻般的

它，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