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啟示錄

文/基思·施耐德 譯/奇 芳 編輯/吳冠宇

加州啟示錄

文/基思·施耐德 譯/奇 芳 編輯/吳冠宇

美國棕櫚谷，攝影師Jeffrey Milstein搭乘直升機，俯拍美國加州上空，將加州干旱的情景拍攝下來，只見原本綠意盎然的花園被干裂的泥土以及布滿灰塵的車道取代。攝影/MilsteinREX Shutterstock/東方IC

面對“好斗的”地球，節水、限制排放和實現“凈零”排放能源使用成為頭等要務。

加州，234米高的奧羅維爾大壩攔住了羽毛河來自雅拉丘陵的冰冷水流，如果不登上這座美國最高水壩的頂端，便很難明白布尤特縣或者加州北部中央谷地其他縣究竟旱到了什么程度。

土質堤岸的運河里水位很高，為的是灌溉加州成千上萬公頃種植著水稻、向日葵、桃樹、玉米、大豆等豐富作物的干渴土地。與中央谷地南段不同，這里沒有種植番茄后休耕或大片果園被砍掉后露出的褐色空地。

恰恰相反，筆直的雙車道高速路旁是一片新建成的還在育苗的果園，樹苗的根部纏著彎彎曲曲的滴灌管，地面上還豎著單頭噴灌機短短的紅色塑料桿。更令人吃驚的是，162號高速路旁有兩個水量豐富的藍色人工湖，大群曬得黝黑的戲水者和水上摩托艇玩家在那里享受深水的清涼。162號高速路是進入這個1.6萬人口小城的主要路徑，也是攀登雅拉丘陵、達到壩頂及游客中心的通道。

站在大壩泄洪道上方小徑上看到的景象卻截然不同。根據加州水資源部的數據，作為加州第二大水庫的奧羅維爾湖，目前的蓄水只有其容量的42%。與之前相比，其350萬英畝蓄水中的200萬英畝已經消失。湖邊留下了一圈61米寬的淺棕色干涸帶，就像浴缸邊上的污垢，更像對水庫根本用途事與愿違的證明。

蓄水告急

時間一周一周地過去，隨著水庫不斷放水灌溉農田，并為加州各地依賴奧羅維爾湖的干渴城鎮供水，湖邊那個干涸帶越來越寬。不斷下降的湖面就像高中橄欖球隊的輸贏記錄一樣向著雅拉山退卻。“現在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掌控，我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不洗車、縮短沖澡時間、任由草坪干枯、用廢水澆花。希望那些管‘大事’的人們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卡倫·威爾遜如是說。她在奧羅維爾的一家便利店兼職，有兩個年幼的孩子。

在對政府充滿質疑的美國，這樣一個向當局尋求指導的訴求顯得很奇怪。但威爾遜的話實際上代表了大多數加州人的信念：當局實際上能夠很好地應對這些緊急狀況。

在北加州各地考察了兩周，并且訪問了奧克蘭、薩克拉門托、戴維斯和莫德斯托的水務和能源主管部門之后，我這個來自“以壞脾氣著稱的”中西部地區的訪客也認定，加州人有充分的理由信任那些“負責的人”。

況且，加州那些“負責的人”對于嚴重干旱、高熱、海平面上升以及其他21世紀高風險生態現實的認識和處理能力，恐怕超過了美國任何一個州和世界其他地區。這個能力讓加州得以摸索出一條很有新意的路徑：他們先是提出了非常符合時代的法律要求，包括大幅減少排放、提高能效、要求新建筑實現“凈零”能源使用、保護水資源以及實現運輸的電動化，并在此基礎上建設該州經濟并保持人民的生活質量。

坦白地說，當今的世界幾乎已經完全忽視了地球怒氣的規律性爆發。因此，加州的行動令人欣慰。天佑加州！

地球的“報復”

進入21世紀已經15年了，現在的生態、經濟和人口狀況已經與20世紀截然不同，這個事實已足夠清楚。承載著70億人的地球正在不斷打破人類高高在上、愚不可及的本位思想。在喜馬拉雅地區，地震、嚴重的洪水和致命的滑坡如今經常掩埋村莊，造成數以千計的死亡，水電工程完全被毀。同時，1990年以來這里的人口增加了1億多。海嘯在印度洋和日本造成的死亡人數分別為24萬和1.8萬，并導致日本核電部門完全關閉。植物病害橫掃拉美的糧食作物，并在加拿大洛磯山脈的森林中肆虐。澳大利亞持續12年的干旱讓南半球最大的稻米產業陷入停頓。在中國，大城市里出現了年僅8歲的肺癌患者。

在這片混亂中，美國也未能幸免。颶風讓新奧爾良和紐約一片狼藉，大平原龍卷風造成的死傷人數創下新高，海平面上升讓邁阿密的街道不斷變成“河道”，毒藻大爆發切斷了伊利湖的飲用水供應，農民們則抽干了奧加拉拉珍貴的地下水，去年冬天的深雪埋住了美國東北部，把機場變成了滯留旅客過夜的“青年旅館”。

肯塔基州的文化和政治人士熱衷于增加燃煤消費，從而為21世紀該州經濟發展奠定基礎。北卡羅來納州不鼓勵沿海市縣針對海平面上升制定相應的計劃。佛羅里達州則禁止該州雇員使用“氣候變化”這個字眼。

加利福尼亞的新夢想

加利福尼亞則不同。或許由于加州處于一種被人口快速增長所放大的永久性危險狀態下，很久之前該州就形成了一個共識：為了保證人民的安居樂業，加州就必須負起公共責任，滿足人民在能源、水、食品、交通和住房等方面的需求，并為其提供充分的保障。畢竟，無論哪年加州人都會面臨著各種嚴重的突發事件——致命的洪災、燭天的野火、地震還有干旱。進入21世紀，又增加了酷熱、海平面上升和導致雅拉森林大片死亡的蟲災。

加州洛杉磯一戶人家院子里擺放著呼吁節約用水的標志。 攝影/JIM RUYMEN/東方IC

7-Eleven便利店廣告牌上“拯救水資源”的公共呼吁，奧克蘭，加州。 攝影/JOHN G MABANGLO/東方IC

興起于淘金熱、沐浴在暖陽下的加利福尼亞州當然不是一直都這么危險。20世紀的加州氣候更加濕潤、人口更少、勇往無前，加州人相信他們可以壓倒并征服地球。在該州政府和商業基礎設施的每個角落，加州人都植入了與20世紀相稱的措施，以追求色彩斑斕、速度、品位和富足的生活方式。

完工于1968年的奧羅維爾大壩和奧羅維爾湖就是最佳范例。奧羅維爾大壩是美國西部最大的水壩之一，發電能力近80萬千瓦，完全符合美國20世紀的發展戰略，即修建巨大而集中、昂貴且持久的經濟基礎設施。大壩及水庫是加州供水系統的關鍵。該系統從北部收集淡水，通過一個河流和運河系統將其分配到加州各地的農場和城市。如果沒有這個地表水收集、儲存和輸送系統的話，加州就不成其為加州了。

奧羅維爾湖的枯竭正是加州21世紀所面臨的挑戰的典型例子，該州正在遭受干旱的影響。對于進入第四個年頭的嚴重干旱，加州并未陷入全面的恐慌，這是因為水務管理專業人士和兩黨的州長們都認識到：加利福尼亞的水短缺將成為一種“新常態”。他們也都接受了這一狀況將嚴重惡化的科學共識。擺脫這一麻煩的出路就是讓加州居民認識到必須采取集體行動，改變家庭和各行各業的行為模式，減少需求，提供更加安全的措施。

新法令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這正是加利福尼亞與美國其他州、以及世界其他國家的不同之處。通過民主與共和兩黨立法者達成的一系列非常明智而宏偉的措施，加州已經形成了一套系統的立法，建立起一個應對地球新狀況的模式。事實證明這一模式是有效的，其中最突出的措施包括：

2002年的一項法令要求大幅減少引起氣候變化的車輛尾氣排放，這部分排放占到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40%。

2005年的一項法令規定，到2020年所有排放源都要在1990年的基礎上減排20%，原則上的方式是鼓勵發展新型建筑，要么提高能效，要么自己發電，最終實現“凈零”能源使用。

2006年的一項法令確立了市場工具和新法規，到2020年較1990年減排25%，到2050年減排80%。

2009年的一項法令要求2020年的水消費量比1990年減少20%，2050年的農業水消費量要減少近30%，根據一份立法報告的估算，這相當于每年要減少1000萬英畝-英尺（相當于4356億立方米）。另外，據加州水資源部說，盡管2050年該州人口將達到6000萬，比現在增加2100萬，但水需求量在2050年前將保持穩定。

2010年的一項法令要求采取更加先進大膽的措施，通過回收利用、堆肥、垃圾減量和生物處理發電等方式，實現到2020年固體廢物減少75%的目標。

2011年的一項法令規定加州的各電力公司到2020年要實現可再生電力（而非水力發電）占比33%。

2014年的一項法令要求州政府對地下水供應和使用進行監督，以遏制地下水的枯竭、污染和中央谷地的地面沉降。

上述和其他措施的效果就是讓加州居民筑起了一個更加清潔、資源效率更高、污染更少、規模更加“因時制宜”的新的“加州夢”。奧克蘭曾經被視為美國最危險的城市之一，如今卻吸引來了新的居民，在街道兩旁蓋起了新住房，過去的水泥管道變成了公園里水流潺潺的自然清流，還修建了一座可以用餐廚垃圾發電的廢水處理廠。該市的港口是美國最大的港口之一。現在，入港船只裝卸貨物時不再使用污染嚴重的柴油發電機，取而代之的是由港口為其供電。薩克拉門托市正在開發中的市中心將建設一個雄偉的網絡智能球場，可以引導NBA球迷們繞開交通堵塞，并利用人臉識別掃描技術進入免票區。一個造價200億美元的高鐵網絡，將連接洛杉磯和中央谷地及灣區的各大城市，這一計劃已經通過，表明承諾開始真切地變成現實。

這些新的指標發展勢頭喜人，許多舊指標（如就業增長和企業開業數）則不啻于給了減少化石燃料使用來降低排放和追求能源發展將嚴重削弱經濟的老說法一記響亮的耳光。

加州今年5月的失業率為6.3%，只有2010年的一半。該州每月都會增加5萬個新的工作崗位，企業開業數上行，房價也在攀升。

在奧羅維爾，不斷有新型汽車和看起來心滿意足的訪客來到奧羅維爾大壩，對持續下降的湖面進行評估。藍綠色的湖水和陰暗的干涸帶形成了一幕殘缺、但富有詩意的戲劇場景，這是一場走向難以遏制的水短缺和生態風險的冒險劇。但是，人們關切的私語和長久的凝注中沒有任何恐懼。這就是加利福尼亞，一個面對挑戰卻成竹在胸的州，一個正在不懈努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