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晶
(吉林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淺談《蹣跚的午后》的中產階級婚姻問題
金晶
(吉林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蹣跚的午后》是以韓國20世紀70年代為背景創作的長篇小說,通過結婚這個題材形象地刻畫了當時蔓延的實利主義。20世紀70年代的韓國小說從社會現實認識出發,揭露不合理的條件下衍生出的一系列問題,不斷探索與追求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互動的文化精神。因此說,此時期的小說跨越了單一的文學緯度,賦予了涵蓋整個社會的生命力,為生活在城市化社會的現代人提示了一種新的價值觀、世界觀。
韓國小說;《蹣跚的午后》;中產階級
20世紀70年代的韓國小說從社會現實認識出發,揭露不合理的條件下衍生出的一系列問題,不斷探索與追求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互動的文化精神。因此說,此時期的小說跨越了單一的文學緯度,賦予了涵蓋整個社會的生命力,為生活在城市化社會的現代人提示了一種新的價值觀、世界觀。20世紀70年代韓國涌現出一批優秀的女性小說家及作品,其價值甚為推重。樸婉緒以她特有的語言與嚴厲的批判、卓越的現實感真實地描寫了韓國城市化的現實社會中出現的種種矛盾與弊端。樸婉緒表現產業化社會的小說,主要是通過描繪實利主義和個人主義價值觀來體現的。樸婉緒正是通過對現實社會敏銳的洞悉,真實地將現實反映到作品當中。比起工人、農民等弱勢群體,她更加關注那些生活裕如的中產階級,她將創作的重點放在諷刺、批判這些中產階級的虛張聲勢與虛偽意識上。之所以把中產階級作為創作的對象,是因為作家本身就是一個中產階級的家庭主婦,作為中產階級的一份子,她對中產階級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關心與熱愛,通過小說創作警示中產階級的崩潰將導致整個社會的崩潰。對于生活在以實利主義為中心的現代城市的中產階級投以嚴厲的批評與嘲笑,要求他們精神層面上的深刻反省。樸婉緒小說的最大核心內容就在于批判現代人的俗不可耐的劣根性,通過刻畫出掙扎與迷失在世俗欲望中的典型人物形象,反映了作家的現實批判意識。這種社會氛圍通過文學作品反映出來,特別是對處于崩潰邊緣的中產階級的日常生活的表現,更為清晰地表現了現實的深刻性與嚴重性。
中產階級(middle class)是社會的一個階層,在現代社會中,指擁有一定程度的經濟獨立,例如有安定、較高酬薪的工作,對社會的發展和穩定起很大作用的階層。馬克思主義將這一階層稱為“小資產階層”。中產階級有時也被戲稱為“夾心階層”,意即他們夾在社會中層,既不如上流社會人士般享有巨大財富,又不像低收入人群能享受相對大的社會福利保障。20世紀70至80年代韓國社會上對“中產階級意識”的關注度不斷提高。所謂與中產階級匹配的消費形式與生活方式廣泛地風靡于社會的各個角落,眾多中產階級都有將自身的價值擴大化的趨勢。這種來自主觀的歸屬意識,源自統治階層的論理。在當時的統治階層看來,整個社會上將自己歸屬于中產階級的人群越多,越能減少社會不同階層人群間的矛盾,整個社會會趨于和諧的狀態。于是,在很短時間內大眾傳媒廣泛傳播有關中產階級的大眾意識,受此影響人們產生了經濟實力達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歸屬于中產階級的錯誤認識。中產階級的價值觀念是符合當前政府利益的,中產階級決定了一個國家的穩定程度。這種對中產階級的錯誤認識不斷在韓國社會蔓延,由此而來韓國社會產生了所謂“偽中產階級”,隨著時間的推移“偽中產階級”產生的“偽意識”讓他們把重心放在物質上而非精神上,這種偽意識趨勢日益加劇,隨之產生的負面影響也是巨大的。中產階級的歸屬意識在韓國社會擴散并蔓延主要是受到“中流意識的假象”影響。20世紀70至80年代韓國的中產階級在階層文化還沒有確立的情況下產生,在他們看來外在的生活方式是判斷中產階級歸屬的衡量標準。尤其是,像韓國這樣在短時期內,歷史、經濟方面發生巨大變化的情況下,整個國家從精神層面對社會認識的變化、個人生活方式的變化導致了多種價值觀的產生,在沒有任何基準的情況下,以非常混亂的方式存在。那個時代的韓國人,受到產業化的影響,大規模地涌入城市,過分沉湎于對物質的執著,人人都希望能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結果,整個社會蔓延著物化的風氣,連人的價值都要用物化的標尺衡量,尚未達到中產階級的“虛意識”不斷擴大,導致各種負面影響的產生。中產階級的虛偽意識表現在助長高消費、經濟優先主義的價值觀、盲目溺信權威與名譽、對于平民的優越意識、面臨上流階層的相對剝奪感、凡夫俗子的劣根性、投機倒把的劣根性、虛飾的教養、不尊重個人差別的整齊劃一的日常生活、追求奢華的奢侈生活方式等。具有代表性的虛偽意識的表現方式正是對物質的執著與炫耀自身經濟實力的消費風氣。
樸婉緒的《蹣跚的午后》,1976年1月1日到12月31日連載于東亞日報,次年即1977年由創作與批評社出版發行?!钝橎堑奈绾蟆肥且皂n國20世紀70年代為背景創作的長篇小說,通過結婚這個題材形象地刻畫了當時蔓延的實利主義。結婚可謂祝福的象征,但是樸婉緒通過描寫沾染了實利主義的首爾中產階級許成的三個女兒初姬、又姬、末姬展開的結婚風俗畫,精準地揭露了當時都市人深層內部的欲望之隱痛。20世紀70年代隨著產業化的經濟發展,韓國社會出現了勞動問題與環境污染等諸多變化。不僅如此,這種變化也給家庭內部傳統的父權制制度帶來了沖擊。韓國的父權制是在近代化以前受到儒家文化的影響在農業國家體制下形成的,是在家庭中由最高年長者丈夫或者長男領導整個家庭的制度。這個體制以家長的絕對權能為基礎,形成了垂直的家庭關系,是意圖將男性間的上下關系與對女性的支配關系合法化的傳統的家族制度。到了60年代末、70年代初,隨著韓國產業化的發展,家庭制度從大家庭變為小家庭,家庭的中心從家長轉移到家庭主婦,父權制逐漸削弱。家長喪失了原有的權威,對家庭成員的精神影響力削弱,家長的地位從過去決定家庭大小事跌落到經濟贍養。家庭主婦承擔起子女的教育、結婚、經管財產等責任。
許成曾是一個中學的教導主任,為了籌集三姊妹的大學入學費用,他離開學校,開始經營工廠。作為教育工作者,他擁有正確的人生觀,可以說是個正面人物形象。許成的妻子敏女士與大女兒初姬的婚姻觀給了他莫大的影響,受到這種實利主義的影響,經歷了無數次的煩惱與摩擦,他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價值觀,成為歪曲價值觀的犧牲者。許成通過自己的勞動賺錢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但工作操作時的一場意外事故使他截斷了一個手指。在實利主義的資本主義社會,這個截斷的手指是不能輕易露出來的,露出來就會暴露他的身份低微。盲目推崇實利主義的敏女士與大女兒初姬夢想著以結婚的方式提升自己的身份,這種欲望使得她們喪失了原有的價值觀,陷入實利主義的深淵中。對上流社會物欲的盲目崇拜使母女倆無法正確判斷自己所處的現實,最終大女兒初姬的第一次婚事以破滅告終。這樣的一次失敗,歸根結底是因為敏女士與初姬的實利主義,但母女倆卻將怨氣投向一直以來為家庭默默奉獻、追求實實在在生活的許成,這恰恰是對實利主義扭曲的人生觀、價值觀、金錢觀的諷刺。實利主義價值觀一旦受挫,就應以此為鑒從中覺醒。但相反,取而代之的竟是更大的慣性與更為嚴重的歪曲,驅使扭曲的人物形象蒙蔽雙眼看不清現實,變得更加迷茫。初姬不面對現實,盲目追求物質主義,用非正常手段滿足自己的物欲,這完全顛覆了許成原有的價值觀。初姬嫁給了50多歲的富豪孔會長,成為他的續弦,實現了夢想得到了物質上的滿足。然而由于喪失了作為“人”應有的價值觀,她陷入了極度不安中,經常服用藥物,最終因為藥物中毒以至自我毀滅。樸婉緒將實利主義導致的對物化的盲目崇拜通過大女兒初姬人生的毀滅過程表現得淋漓盡致,對于實利主義的百態進行了嚴厲的批判。
樸婉緒的這部作品中,二女兒又姬是和大女兒初姬形成對比的人物形象。然而,又姬并不是與實利主義完全對抗,她雖反抗,但由于整個社會的風氣,最終屈服于實利主義。從又姬的結婚,可以了解她被物化的社會風氣屈服的整個過程。又姬是堅信男女平等、思想豁達的女性,她認為愛情比物質更具優先性,她與窮人家的長子窮山溝里出來的狀元民洙談起不講任何條件的戀愛。雖說在又姬看來愛情比物質重要,但實利主義的社會風氣和民洙家的貧窮潦倒,使她原有的價值觀漸漸產生動搖。在準備結婚的過程中,讓她明白愛情和物質不能相提并論,現實讓她的認識破滅。民洙家的態度讓她非常絕望,只因為是男方就可以盛氣凌人,甚至可以掩蓋貧窮。又姬對未來要面臨的貧窮生活帶著一種絕望,因此她開始懷疑是否要與民洙結婚。由于他們婚前發生了性行為,結婚是無法避免的,因此婚禮準備還要繼續。又姬的準備婚禮的過程再一次暴露出被實利主義價值觀扭曲的嚴重性。虛榮心使他們只注意他人的目光而不能從自身的現實情況來考慮問題,作家向讀者傳遞的是,虛榮心正是價值尺度轉變的開始。樸婉緒通過又姬的婚禮想要表達的是,在當時社會蔓延的實利主義社會風氣下,只有愛情的婚姻一旦遇到貧窮這個障礙,愛情也會變得扭曲,原來的愛情也會變得淡然無色。樸婉緒所要批判的不僅僅是實利主義的社會風氣,她還要批判年青一代的無能。作為大學畢業的年輕人,長大成人了自己無法承擔結婚的費用,無法自立,完全依靠父母,這種年青一代的無能,不僅不能改變實利主義的社會風氣,甚至陷入其中,最終只能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為寒酸與落魄。當然這種社會上蔓延的實利主義風氣只靠年輕一代是很難克服的,但是如果充滿希望的年輕一代意識不到應該從自身開始克服社會的這種風氣,那么社會如何發展呢?
樸婉緒筆下的三女兒末姬的婚姻,提示了第三種類型。末姬并不像大女兒初姬那樣拜倒在實利主義之下,也不像又姬那樣追求愛情至上,末姬算是一個取中的人物形象,可謂是理想中的結婚對象。在這里,樸婉緒同樣提出了質疑。接受了大學教育并取得藥師資格證的末姬可以說是具備了經濟獨立的條件,但是在準備婚禮時仍然依賴父母,對這種年輕人的無能,樸婉緒同樣進行了批判。末姬選擇去美國留學攻讀博士學位,因為在她看來追求男女雙方看似平衡、對稱的婚姻最終還是要離開這個實利主義蔓延的國家。在這里樸婉緒要批判的是,除了年輕人的無能,在這個蔓延著實利主義社會風氣的國家是無法實現物質和愛情兼得的。理想型的婚姻方式實屬不易。樸婉緒在最后結尾部分再一次猛烈地抨擊了實利主義。對一直以來沒有表達自己的主張和意見、受樸婉緒對他們冷嘲熱諷;女性被刻畫為具有消極的中產階級世俗劣根性與利己的人物等。樸婉緒率真地痛斥了人情世態與世俗并且毫不掩飾地描繪了市民階層生活的虛偽性,由此引發對安逸生活的思考。對市民階層生活虛偽性的批判主要是以城市中產階級女性為對象,對她們的物質主義的崇拜進行了犀利的諷刺與抨擊。
[1][韓]權寧珉.韓國現代文學史[M].韓國:民音社,1994.
[2]羅鋼,王中忱.消費文化讀本[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3]陳曉蘭.女性主義批評與文學詮釋[M].甘肅: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實利主義擺布的許成進行了批判。作為一家之長,應堅持自己原有的價值觀,毫無動搖地與現實對抗,但是許成非但沒有對抗,反倒是被實利主義牽引走向了毀滅的道路。許成的毀滅,不是個體的毀滅,而是整個家庭的毀滅,追求物質生活的整個社會的毀滅。
通過結婚風俗畫表達實利主義價值觀的顛倒是樸婉緒的一大特征。樸婉緒之所以選擇結婚風俗作為題材,正是因為婚姻是男女結合組成家庭的第一步。組成一個家庭的前提正是男女雙方建立愛情與信任,如果說結婚的初衷是為了金錢與美貌的交換或金錢與權力的勾結,這只能預示一個家庭的破滅。這種物質與物質結合的婚姻正是樸婉緒小說尖銳批評的一面。樸婉緒以她尖銳的批判意識揭露了中產階級的世俗生活,物質勝過精神,虛偽與虛情假意勝過真實,虛張聲勢勝過實質的繽紛多樣的人生。樸婉緒感悟到的是,中產階級滿足于現狀成為拜物主義的奴隸的這種現實生活事實上是多么地荒誕、痛苦,發人深省地告誡人們,“人”真正的幸福源自精神健康而非物質。尖銳的諷刺與批判的世態描寫雖然突出了她的問題意識,但是也有人指出其作品表現的現實過于夸張。尤其是,作品人物處理得過于丑化、情緒化,暴露出歪曲的人物形象。例如,《蹣跚的午后》中出現的男性一致地被刻畫為無力、自卑意識強的性格所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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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晶(1979-),女,吉林長春人,文學博士,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韓國女性文學。
本文系2014年度吉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東北亞視域下的韓國現代女性文學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4JD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