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惡性競爭

岑嶸

劉震云的小說《新兵連》中，新兵們都希望能當上“骨干”，這是個人進步的第一站，所以人人都盯著“骨干”。可連里規定，一個班只能確定三個“骨干”，這就增加了問題的復雜性。

為了表現出積極性，大家早晨起來開始搶掃帚打掃衛生。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隨之緊張了。因為大伙總不能一起進步，你進步我就不能進步，我進步你就不能進步；你搶了掃帚，表現出積極性，我就沒有表現的機會。于是大家心里都挺緊張，一到五更天就醒來再睡不著，惦記著起床號一響就去搶掃帚。

我沒有搶過掃帚（我想我會抱著掃帚睡覺），可是類似的事情也碰到過。高三那年，教室里到處寫著諸如“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提高一分，干掉千人”之類的標語，老師把每次的考試成績都進行排名，每個人都殺氣騰騰的，感覺不是去高考，而是去參加“神風特攻隊”。

我們都知道，高考并不是以知識的絕對值來決定成敗的，而取決于你在所有考生中的相對位置。如果你將自己在考生中的排名提前，那么必然會有考生的排名相對落后了。

一個人的勝利是以另一個人的失敗為基礎，這就是博弈。于是這場競爭變得有些慘烈，大家不斷加碼，你睡5個小時，我就睡4個小時。

這種競爭的極致就是頭懸梁、錐刺股。學習這件事如果需要用錐子扎自己的大腿，那么還有什么樂趣可言？但是如果一個人無望擺脫這種虐待，他就會轉而享受虐待，所以中國歷史上總有人拿著自己被扎爛的大腿到處展示。

經濟學家也注意到了這種現象，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教授迪克西特說：“為什么有些學生過于勤奮？原因在于他們不必向其他學生支付任何價格和補償。每個學生的學習好比一家工廠的污染，會使其他學生感覺難以呼吸。由于不存在買賣學習時間的市場，結果就變成一場你死我活的殘酷競爭。”

解決惡性競爭之道在于達成某種協議限制競爭。1968年，美國法律禁止通過電視做煙草廣告，煙草商哭爹喊娘拼命抵制，以為這次損失大了。然而等到迷霧散盡，他們卻意外地發現，這項禁令實際上有助于他們避免昂貴的廣告支出，從前各家公司為了占據市場而一擲千金投資廣告的惡性競爭消失了，其利潤都有了大幅提高。

20世紀50年代，美國常春藤名校聯盟遇到了一個難題，每所學校都想訓練出一支戰無不勝的橄欖球隊，但他們很快就發現，就算玩命地訓練，勝者只有一支球隊。無論隊員怎么勤奮，球隊耗資多少，賽季結束時，每支球隊的排名都和以前的排名差不多。而且如果過分注重體育，還會降低學校的學術水準。

畢竟是常春藤名校聯盟，大家的腦子都轉得飛快，很快這些學校之間達成了協議，將球隊的春季訓練時間限定為一天。雖然球場上出現了更多的失誤，但是比賽的刺激性一點兒都沒減少，而運動員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專心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