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值得花功夫

洪晃

剛搬到上海的時候，和一些多年沒有見面的老朋友一起聚會，他們提醒我說，20年前我走進他們辦公室，圍巾長得拖地，一屁股坐下就開始說事情，什么寒暄的話也沒有，當時他們都私下想，北方人怎么這么不懂事。

前幾個星期在一個活動上面碰到演員黃磊，他叫我“晃姐”，我笑著說：“怎么不叫阿姨啦？”將近20年前，我和一個紐約小哥們晚上10點到黃磊家，勸說他的父親，讓剛考上電影學院的兒子先去演個電影，再去學校報到。那年，他剛剛高中畢業。

我翻閱著我女兒過去的錄像和照片，那時候她連爬都不會，今天她已經到處亂跑，而且“咿咿呀呀”開始說話了。昨天來了一個朋友，小家伙跟著人家屁股后面進門，突然大聲說：“叔叔有洞！叔叔有洞！”一只手還直往上指著人家的褲襠，把客人弄得一個大紅臉。送完客我問我媽媽，我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她想了想說：“那時候我們都在五七干校。”

人都會老的，永遠青春在生理上是不可能的，而所謂優雅地老化可能比拼命留住必須消失的東西明智一些。服老是好的心態，而強迫自己年輕是很窘迫的事情。

想一想，連毛主席都挺服老的。他說青春是“早上八九點種的太陽”，由此得出“世界是屬于你們的”，是年輕人的。我認識一個美女，她說只要出太陽她盡量不出門，怕自己曬黑了;笑的時候她盡量不瞇眼睛，為了防止眼角有魚尾紋;她根本不知道紅燒肉是什么味道，因為很有毅力地保持自己的身材。她自己開玩笑地說：“等我死了，墓碑上應該寫著：某某某，由于怕老所以未老先死了。”

我們要保存的東西很多，但是青春最不值得花功夫留的，因為根本就留不住。

（摘自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廉價哲學》一書）（責編 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