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樹

呂夢婕

樹是城市的客人。

樹卻不得不在如葉公般好客的城市里等待。

在山林和曠野的故鄉，有鳥語花香，有潺潺溪水，有它們相濡以沫的兄弟姐妹，有它們美好的記憶。如果數量夠多，就構成了森林。樹一到城市，面臨的卻是另一種森林：高樓大廈代替了兄弟姐妹，人流代替了溪流，車鳴代替了鳥鳴，燈光代替了明月……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從此，背井離鄉的樹再也聽不見了鳥語，聞不到了花香，嘗不到了溪水，見不到了兄弟姐妹相依的身影……

樹一旦到了城市，就沒有了退路。與世無爭的樹，笑看忙碌的人類，它們能看懂嗎？它們心中懷念過那片單純的森林嗎？走在街上，我看到所有的東西幾乎都與錢有關，商店、飯店、銀行、汽車、人流、叫賣聲，空氣中到處彌漫著物質的氣味。只有樹與利益無關，它只與陽光和土地發生聯系。也許正因為樹不產生瞬間效益，所以它們很多時候生活在人們的視線之外，人們漠視樹，像漠視空氣一樣。

人可以讓自己與大地徹底隔絕，而樹卻需要永遠腳踏實地。但是水泥、柏油、磚塊把土地覆蓋，像古代犯人脖子上的夾板，把樹干和樹根隔開，無法相聚。水、泥，這是多么柔和的兩個字眼啊，但組成一個詞時，為何就成為了這般堅硬無情的東西？有了這樣堅固的路面，城市的樹便再也嘗不到“落葉歸根”的甜蜜。春天，葉子不安分地從樹的枝頭偷偷探出頭來，度過一個夏天，滿樹的葉子在秋天到來之際被大地母親染成了金黃。調皮的秋風穿過它們，卷起一陣好看的“雨”，但葉子一直隨風而飄，像找不到父母的孩子。畢竟，樹根已“不見”了很久。于是，它最后只能躺在柏油馬路的懷中，被環衛工人視作垃圾，無情地掃到一邊，就這樣，了卻一生。

城市里的樹經常會被修剪，砍去旁逸斜出的枝條，這種修剪不是為了讓樹成材，而是為了讓樹成景，成為人類需要的景，成為人類欣賞的景。其實何只是樹呢，城市里的人何嘗也不是不斷地被修剪、再修剪！但修剪是人的事，而長成什么樣子是樹的事，樹永遠不會按照人的意志去生長、去改變，有時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樹不斷被修剪。

城市道路不斷在拓寬，而每次拓寬對樹都是一次災難，因為道路拓寬后原來在路邊的樹要么被砍伐，要么被移到新道路的邊上，反正樹永遠只能靠邊站。人挪活，樹挪死。樹被移動后，等于經歷了一場浩劫，它身上的枝條要被全部砍掉，就像一個得了重病的人做化療、放療后失去一頭的秀發，從此，它不再健康，不再快樂。

寒暑易節，春去秋來，一輩又一輩的樹搖曳著身姿、蔥蘢著綠意，給了我們溫柔、詩意、生動和美。正是因為有它，我們才會想起仰望星空；正是因為有它，我們才能與自然緊密相連；正是因為有它，我們才不會迷失在物欲的世界里。

城市里的樹，渴望回家，渴望見到親人，它們在渴望中默默地等待，春去秋來，一年復一年……

（指導教師 項通）

【點贊】

@編輯邊邊：“樹是城市的客人”，起句就不凡。樹被移植到城市，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森林，因為城市到處是噪音、尾氣、灰塵，還要被不斷修剪、騰挪，飽受折磨。這樹何嘗不是現代人的真實寫照：躋身喧囂，渴望回歸寧靜。一篇很有思想的文章，文筆老到，文采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