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園（組詩）

洛迦·白瑪(藏族)

我深愛的，依然是種在我心底的想象，靜寂覆蓋的夢園。

遺落的羽毛延續著樹梢的渴望

空的枝椏試圖伸向彼岸，空

或不可預知的贏弱與豐滿

饑餓的牦牛踏過雪線

在初春的邊境留下隱秘的墳冢

關于綠草和想念

幾只烏鴉棲息于殘陽的背影

保持智者般的沉默，超然

于世事之外的寂靜

湖的最深處睡著冰凍的時間

它們守護溫暖的種子

執著等待，以創世之初的模樣

春天的開始，和一場戰爭有關

水與冰戎裝持戈，冷眼相峙

湖面聲色不動，湖底硝煙彌漫

風挾著雨在夜里偷襲了冰凍的土地

一寸寸消解它曾被雪呵護的堅持

種子在老弱的冬的體內噬肉飲血

然后開出世人寵愛的妖艷

真相是一些被撕裂的碎片

從黑色的河流涌向喉嚨

當你試圖發聲，它們便張開利齒

刺痛駕馭千軍萬馬，逼近六腑五臟

我終究無法開口

說那些夢的背后，是我永不能看清的影子

說那些影子，怎樣在我心里詭異地敲打

鋒利成一把刀一柄劍

桃紅柳綠，滴落著夢殘留的光

真假黑白刀，愛恨悲喜劍

暗夜里醞釀一場廝殺

刀光劍影鼓聲震，火光漫天

塵世的煙火，煎熬悲喜

總有一滴眼淚，在沸騰時進裂

碎成千萬個瘦骨嶙峋的夢

看不清，夢境里的奔跑

倉皇失措，靈魂陷落于命定的蛛網

找不到出口，也聽不見夜鐘悲鳴

如何漸悟那隱藏于無數剎那里的神諭

如何讓每一步都恰好踏進你的足印

隨你，去印證慈悲

四

風的指尖劃過夜一樣黑的花朵

它傳達神的旨意，引領花瓣邂逅月光

當夜色飽滿，只要一個針眼的缺口

念想便將流成汪洋

所有的聲音，囈語、心跳

呼吸與微笑，連同一生的千回百轉

將由一支沒有笛孔的簫收藏

從此它們只在體內回蕩，兀自低沉或高亢

我終究無處栽種我的夢

它在虛空里搖曳著虛空的根須與葉片

而你，并非一定要懂得那些音調

神靈在云端，它會看見每個人的心

五

我終于相信，閉上眼才能看見光

看清黑暗里隱匿的精靈

世界原本的模樣

萬物在命運深處順應各自的因緣

我終于相信，掩住耳才能聽清心跳

隨時間的流向踏歌緩行

穿過雪山、溪流、靜默的松林

穿透虛妄迷霧，抵達自然真實的彼岸

我終于相信，忘記自我才能擁有魂靈

人影倉皇，眾神安詳

一切生長與衰亡毋庸置疑

理所當然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