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藏的漩渦

林東涵

我不掩飾對文清麗小說的喜歡。對于一名編輯而言，閱讀如同一日三餐，文清麗的小說或許不是最精致的那道菜，但它會是寒夜里最吊足我胃口的那份溫暖的夜宵。

這當然跟文清麗的敘述方式和寫作理念有關，文清麗的小說，并不熱衷于編造眾聲喧嘩的故事，也不刻意去追求跌宕起伏的情節，就是安安靜靜地敘說，敘說人物的情感隱秘，敘說人物的心靈折回。這樣的小說，初讀可能有些平淡，像慢淌過山谷的溪流，沒有洶涌澎湃之貌，沒有震耳欲聾之聲，但是你一旦邁入這條溪流，你就能感受到，在水面清圓的表面下，潛藏著無數的小漩渦、小暗流，它們在歡快地旋轉、變化著。這種潛藏，就是文清麗小說的引人之處，不動聲色卻直抵人心，看似平淡卻韻味悠長。

《你為什么要這樣》秉承了文清麗的這種寫作理念，我讀來依然喜歡。我以為，好看的小說，不應是簡單地在故事的寬闊大道上一路馳騁，引來讀者駐足驚嘆和稱贊;更應該沿著曲徑幽深的巷弄，去探索人物隱蔽的內心世界。《你為什么要這樣》顯然就屬于后者。

在《你為什么要這樣》里，主人公田小童的生活因為評職稱的事情變得動蕩不安。她有能力登上職稱這個云梯，但在現實的潛規則面前，她需要外界的助推讓她走得更為安心、更為穩健。小說的重點，不在于刻畫一個爾虞我詐的職場名利圈，而是透過劉云坤對田小童伸出援助之手這個管孔，來窺視都市男女的復雜人性和情感微瀾。

在田小童的人生觀里，有一種執著到扭曲的心態，那就是——在職場這個圈子里，沒有無緣無故的好。這世界遍布了潛規則的圍墻和荊棘，偏偏有人帶你從圍墻中突圍而出，從荊棘里殺出一條小路，那他的付出肯定是有緣由的。他對你這么好，是愛上你了，還是貪圖錢財或美色，甚或是想抓個把柄來要挾你？田小童就像一條被漁夫放生回大海的魚，她需要一個放生的理由，來為自己的獲救尋求一個心靈上的解答。從女性角度而言，田小童自認為愛情是最合適的理由，而這個理由的石頭投到劉云坤的心湖上，卻激不起應有的水花。在充滿了斗爭和傾軋的殘酷職場上，田小童的幻想式愛情充滿了女性特有的浪漫與感動，我們從這種浪漫與感動中讀到了溫暖，也讀到了悲憫、天真與脆弱。透過田小童一次次追問的瞳孔，表面上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女性渴求得到一份真摯的感情，內里隱藏著現實生活的疼痛感、不安感以及深深的荒謬感。

文清麗的小說，除了關注故事本身的可讀性外，更關注的是故事投射在人物靈魂上的光芒和陰影。她筆下的女性，如《女友的1.0時代》里的卓樂，《面石》里的周一一，還有《你為什么要這樣》里的田小童，我們看到的是，她們在生活的阡陌交通里平凡而真實地沉浮掙扎，而不是優雅地坐在生活的櫥窗里，擺著模特的僵硬姿勢。我想，這就是文清麗小說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