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煥中隨筆六則

施煥中，男，廣西南寧人，曾供職于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武漢協和醫院，現為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院呼吸與危重癥學科主任。此為第一次在文學刊物上發表文字。

離家五年

我速戰速決辦理離校手續的日子是2009年1月18日。從這一天直到2009年2月4日去到武漢履新報到，我是一個沒有組織關系的人。這期間有些失落，有些彷徨，但更多的是心中充滿著憧憬和期待。

或許當年離家的時候恰好碰上春節，之后每逢過年總是不可避免萌生一些與背井離鄉有關的感慨，談不上憂傷，也無關乎顛沛流離，就只是簡單的感慨。

我堅持認為，我一如既往的想法和做法非常適合于我的個性和生存的現實環境。無須考究是出于有意或無意，我一開始就決定采取這樣的生活和工作態度：在廣西的時候怎么干，去到武漢就怎么干，來到北京也還怎么干。這個世界怎么變都好，其底線還是清晰的：說空話說大話沒有用，做點實事任何時候都不會犯錯。

這么說說是簡單的，要真正這么做多少有些出入。一個人只要有明確的奮斗目標，并愿意為之艱苦拼搏，在大方向正確的前提下怎么做很多時候并不太重要。我個人的看法是，想法越簡單，做法越簡單，一個人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實際上，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曾復雜過，之所以復雜是因為我們中的大多數人想象世界是復雜的。

打個很小的比方，要晉升正高職稱，熬足了年限，手頭上有一兩個國家級課題，在本專業主流雜志發表五六篇論文，到時間將申報表交上去即可靜候佳音。這種結局必定是喜劇的小事情本來就這么簡單，用不著跟領導和評委打招呼，用不著印發傳單大力自我推銷，更用不著對同一年申報的同事暗放冷槍。情況有時候之所以變得復雜，唯一的解釋就是你不夠奮發圖強，本錢太少而心眼太多。

在武漢協和醫院工作的時候，我自始至終就沒有主動做過一件可以堂而皇之稱之為“搞好學科建設”的事，所作所為無一不屬于日常的舉動。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在醫院的扶持下重建起一個簡單的實驗室。完全是趕上醫院擴大規模從而碰到好運氣的緣故，科室的床位數量從原來的49張擴至100張，并且開始有機會使用有創呼吸機。

我的口才好像不太好，說話的深度十分有限；或者說，我一般不說廢話。如果愿意忽悠，我可能也會是一個說起大道理來一套一套猶如長江之水一發不可收拾。今天，我能夠挺直腰板大聲說的是：我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能辨別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一旦決定了做什么，會一根筋地專注意于那一連串簡單的小事，不管歷時數年、十數年，抑或數十年。

我不是要宣示我的優點。再說，這樣的所謂優點在很多成功人士眼里分明就是迂腐和另類，屬于經常被舉例說明的嘲笑對象。我不敢和別人比，那樣沒有意義，我只希望我能夠不停不斷取得點點滴滴的進步。

到2014年1月，我離開廣西已經整整五年了。五年來，說容易不容易，說艱難不艱難，其間肯定會有酸甜苦辣。其實，不管在哪里安身立命，是個人就必須面對層出不窮的挑戰，當然也會擁有層出不窮的機會。還是那句老話：樹挪死，人挪活。

平靜前行

2012年的10月18日，是我在朝陽醫院開始職業生涯第一天的日子。

到今天，整整兩年了。心里似乎有好多感慨，也有好多想說的話，然而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大概與中國幾乎所有人到中年的知識分子一樣，我也活得相當累，也遭遇眾多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障礙和困難。我相對比較輕松的地方在于，因為勤于思考、具備較高的悟性而有能力不將某些事當成事兒。這一點，很多人做不到，因而比我更累。

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促使我反反復復思考中國的傳統文化，尤其是中國文化與西化文化的差別，有時候甚至追溯到幾百年前的東西方比較。思考的結果，是相當的痛苦，也是相當的悲觀，覺得整體而言很多事情都沒有希望。多年以來一直縈繞在我腦海里的思考主題是：一、中國對現代科學技術和社會文明的進步有哪些貢獻？二、造成如此尷尬局面的根源是什么？

中國對現代科技進步有貢獻嗎？現在還能拿造紙術、印刷術、火藥、指南針來說事兒嗎？我們的祖先應用這四大發明推動了社會進步嗎？順便說一句，德國人不認為印刷術是中國人發明的。

現代科學的理論，諸如牛頓三大定理，歐姆定律、元素周期表、質量守恒定律、幾何、方程、微積分、代數、電磁學、相對論、量子力學、天體物理、黑洞、宇宙大爆炸、DNA、生物進化等等；眾多的科學發現，諸如細胞、分子、原子、電子、質子、中子；眾多的科學技術和發明，諸如蒸汽機、汽車、飛機、火車、電燈、電話、電視、電冰箱、手機、半導體、晶體管、電子管、LCD、MP3、人造衛星、航天飛機、計算機、處理器、軟件、互聯網……都不關咱們的事，就算山寨別人的東西，咱們也都無所不以盜版和仿制為天下大任，然后忙于偷工減料和瞎折騰。

是體制不好嗎？顯然不是，日本人的體制更加不好。日本大醫院里的一個臨床科室只設有一名教授（亦即我們稱之為主任的位置）、一名副教授以及一名講師，其他人干得再好，譬如說發表20篇CNS論文或者發明數種全新的手術方法，只要現任教授不退休，其他人是沒有機會取代其位置的。就是想跑，也要得到現任教授的同意和推薦，不然哪兒都去不成。

即使在這樣殘酷的體制下，日本沒有人抱怨，沒有人怠工，更沒有人寫匿名信，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賣命地干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他們幾乎不表彰先進，不評選特貼專家，無所謂重視不重視人才，更不可能學而優則仕。由此看來，我們的無長進不在于體制不好，而在于核心文化有致命性缺陷。數千年以來，絕大多數人最擅長干的活是，以受害者的姿態抱怨蒼天不公和懷才不遇，誰也不服誰，誰都希望周圍的人比自己倒霉并永遠不能有所建樹。

以我們熟悉的醫學界為例，遠的不說，幾十年來，咱們發現過某一種新的疾病嗎？發現過某種疾病的新機制嗎？建立過某一條新的醫學理論嗎？甄別出某種新的細胞或細胞亞群嗎？發現某一種新的可溶性介質嗎？創造出某一種能應用于臨床實際工作的診斷試劑盒嗎？發明過某一種新的手術方法嗎？除了青蒿素，發明或者研發過一片藥物嗎？發明過某一種診治儀器設備嗎？

至于社會文明進步，不說也罷。

今天的窘境絕對不關乎智商的事，咱們聰明得很，只不過聰明才智多半用在努力對他人多斤少兩而已。無論如何，按理說體制再糟糕，也總該能夠拿出一點東西出來。既然拿不出，顯然不能全將賬目算在體制上。我堅持認為，真正阻遏我們邁步走向文明和進步的枷鎖是陳腐的文化，而不是別的元素。還是那句老話，對個人而言，性格決定前途；對民族而言，文化決定命運。關于這方面的思考，我在以前的博文中已有豐富的闡述，今天恐怕不需要說太多了。

從來沒有人能夠成功改良傳統文化中的落后因素，一個不自量力的例子便是魯迅棄醫從文，結果是沒有結果。至于不同時代全社會一輪接一輪的文化改革，革的不是腐朽文化的命，而是人的命。那么，在如此銅墻鐵壁的傳統文化氛圍中，作為渺小的個體，我們能夠做些什么呢？

既然改變不了周遭環境，我們可以調整自己的心態。既然已經了解文明社會里的一般準則，我們可以參照合乎人類文明的道德標準來對待工作和生活。具體而言，可以不那么浮躁，可以不那么虛榮，可以不與太多的人走得太近以防被污染而過于粗蠢和被害，可以不犧牲自己的自尊來換取不重要的東西，可以盡情欣賞自己神采飛揚的個性……

還是可以做些事情的，譬如說靜下心來盡自己的力量做好手頭的日常工作。做到這一點不容易，需要恒心，需要毅力，需要有一顆欣賞自己工作的心，唯有如此，方能平靜過好每一天，縱情享受工作的樂趣和生活中的兒女情長。

一句話，必須平靜前行。今天寫此小文，是為自勉。

和稀泥

陳述某種觀點或者與他人爭辯的時候，經常會碰到一些不問青紅皂白張嘴就和稀泥的智者。這些闖蕩江湖游刃有余的智者出道圓場，乍一聽似乎有點兒道理，還顯得很成熟和包容，但只要稍加推敲便發現這些人基本上不靠譜。他們熱衷于扼殺具有鮮明特色的創新思想和有益的冒險行為，鼓勵平庸并打擊先進的正能量。

幾年前，我在一篇談論鄉鎮衛生院醫生晉升職稱問題的小文章中，不動聲色地申明無限正確的觀點：基層醫院的醫生日常工作很辛苦，關心他們可以大幅提高工薪，但不一定要評定現行的職稱，因為“教授”或“主任醫生”等高級職稱往往與學術相關聯。理由很簡單，鄉鎮衛生院沒有起碼的科研條件，也沒有足夠規范的病歷資料用于分析和撰寫科學論文。

不想，文章發出之后馬上引來一個和稀泥的人，他留下評論說：不能說得那么絕對，基層醫院的醫生有很多的機會接觸病人，擁有更多的醫療資源，怎么可以說不能搞研究呢？

我一般不與所謂的“網友”討論事情，那一次心血來潮回復了他的評論：“只要你或者任何一位公民在神州大地上舉出一個解放后能做成研究的基層醫院的例子，我立馬改變上述看法。請注意，只需要1.00個例子就成?！焙芸?，和稀泥的人再次回復：我不了解醫療界的具體情況。此事就此打住，我沒有宜將勇猛追和稀泥者，要追也只能和藹可親地細聲說道：不了解情況，你說個毛啊？！

也是在幾年之前，有一次非常私密的談話發生在幾個關系很好的同行朋友之間，那次談論的話題具有更大的挑戰性。我小心翼翼地說：我國大多數醫院的大多數科室的主任們一般都不會精誠團結友愛，除非年齡相差實在太懸殊，一方看到了另一方即將退休或者身體狀況不妙。

我話音未落，老沈當即義正詞嚴地反駁：“不能這么武斷，我們科的關系就很好。”我當然不甘示弱，笑容可掬地詢問：“要不，我就以你為例全面闡述如何不團結？”老沈當即低下羞愧的頭顱，因為他知道我對他過去多年以來出招的所有小動作了如指掌，我還知道他的一個同僚早就真心期待著他在高速公路上開車時左前輪猛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老沈本來想和一回稀泥，不想碰上我這么一個經常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的人，討到了一回沒趣。必須強調，我和老沈是好朋友，而且不同在一個科室，否則不會如此豪放和肝膽相照。

任何人都可以有不同的觀點，不同觀點當然可以陳述或辯論。但是，辯論的基石任何時候都只能有兩種：其一為證據，其二為合乎科學的邏輯推理。離開這兩塊基石進行辯論都是瞎折騰，永遠沒有意義。辯論時要駁斥正方很多時候相對容易，只要找出與正方所述觀點不一致的一個例子來就能當場殺敵制勝，無須太多的廢話。

最后想說說，基層醫院的醫生一定要評職稱，也無須如同要求大學附屬醫院的醫生那樣以論文定英雄，可以參考師范系統的做法。譬如說，師范大學的老師當然應該評定“副教授”“教授”等，中學老師的職稱則改稱“中教一級”“中教高級”等，而小學老師的職稱則為“小教一級”“小教高級”等。社區醫院的醫生比較合理的職稱名稱或許可以暫時擬定“社醫一級”“社醫五級”等等。如果覺得有必要扶持社區醫生，完全可以將“社醫高級”的工資水平大大定高于“教授”一級，但真的不應以“主任醫生”相稱，那樣非常不合適。

導師自殺

當地時間8月5日，日本身陷論文造假丑聞的女研究員小保方晴子的指導老師、理化學研究所發育和再生科學綜合研究中心副主任笹井芳樹在神戶自殺。據共同社報道，日本兵庫縣警方已確認笹井芳樹死亡。

小保方晴子和笹井芳樹等人于今年1月30日出版的Nature發表論文稱，他們成功培育出了能分化為多種細胞的新型“萬能細胞”——（stimulus-triggered acquisition of pluripotency， STAP）細胞。但很快有眾多研究人員指出論文存在諸多疑點，但笹井芳樹仍然力挺小保方晴子，強調STAP細胞有可能存在。

7月2日，Nature正式撤回了由日本理化學研究所小保方晴子等執筆的兩篇STAP干細胞論文。論文描述了一種新型的萬能細胞STAP，可以從外部對細胞施加刺激在短時間內培育出，比培育iPS干細胞更簡單。因此，論文發布之初即引起轟動，被認為是該領域的一項重大突破。

大約5個月后，小保方晴子造假問題的調查委員會認為，笹井芳樹雖然沒有不正當行為，但沒有充分確認論文內容，因此也有很大責任。

和官員貪污腐敗一樣，學術不端也存在于世界上很多的國家。只不過在別的國家，剽竊和造假的代價太大，人們這么做通常得不償失，因此學術不端不會像我國目前的現狀一般遍地開花。作為事實，歐美國家的科學家從事科學更多出于內心對研究工作的熱愛，很多時候不涉及功名利祿。對于科研成果的渴望和看法整體而言比我們更為理性，遇到利益紛爭時一般都尊崇人類社會良知，并恪守公共道德底線。

譬如說，論文買賣、大面積抄襲、公然侵吞他人勞動果實，如此極端的學術敗壞現象在美國幾乎是不存在的。學術不端的事例一旦敗露，肇事者必須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甚至會招來牢獄之災。

日本的懲罰也很嚴厲。上述小保方晴子和笹井芳樹造假一事敗露之后，調查委員會最后甚至向政府提出建議：關閉整個研究所作為懲戒。這個研究所在國際上享有非常崇高的學術聲譽，美國的眾多同行甚至為之求情，呼吁日本放棄關閉研究所的想法。

因為學生造假，導師自殺身亡，這種事情在中國是不可想象的。果真若此，那可真要死掉一大批專家和教學名師。

學術八卦

很多年之前，一位在歐洲留學多年的教授回國之后被媒體包裝了一通。教授為了渲染自己的愛國情懷，莫名其妙地宣稱，他動員自己的導師同意發表論文時署上自己原單位的名稱。媒體也弱智地因為教授如此愛國而縱情歡呼，大唱贊歌。

科學論文的作者署名（Authorship）歷來具有嚴格的規定，什么樣的人可以作為第一作者，什么樣的人可以作為通信作者，什么樣的人可以作為并列作者。幾乎所有的雜志在Instructions for authors中都會不厭其煩地強調這樣的規范。

但即使在美國，也并非所有的課題導師都遵循這樣的規定。我當年在美國完成JCI論文中的第三作者Craig Gerard對我的論文毫無貢獻，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她。導師將其署為作者時也沒有向我解釋為什么，論文發表的時候我已經回國了。但大多數情況下，老外在這方面還是比較注意的，很少會有人從不規范的署名中獲得經濟利益。

回到第一自然段中的故事，教授愛國與否與他央求老板同意署上國內單位沒有必然的關系。既然原單位對論文沒有貢獻，而強行署上這樣的單位出處，往嚴重里說本身就是對學術的褻瀆，哪里還談得上“愛國”？往不嚴重里說，這分明要在洋人面前鬧一個笑話：人家不帶這么玩兒的。

最近幾天，我突然心血來潮上網搜索看看國內近期學術江湖有些什么的八卦。一看，還真嚇一大跳，不得不被眼下人們的浮躁和大膽所折服。

以某某某作為作者可以檢索到不短的論文清單，其工作的單位確實出現在出處之中。細看其合作者又頓覺不妥，和其合作的作者中居然來自不同的機構，一排下來居然有十數個不同的山頭，作者的來路就更加五花八門。這讓我想起2013年11月29日Science雜志發表的“Chinas Publication Bazaar”的調查報道：莫非這些哥們兒真的花錢買“作者”來當當？

上個月和來自某高校的一個老朋友聊天，談到該校里有人動員他發表論文時要署上他的實驗室名稱和他本人的姓名。朋友和那人在工作上沒有絲毫的聯系，這樣做分明是公然作假，自然予以拒絕。意想不到的是，那人居然這么勸說他以大局為重：你們科的某某某論文都署上了我們的名字，你為什么不這樣做？

這膽也忒大了。要是那些你根本就不知道是咋回事的論文有朝一日被爆有詐，而你的尊姓大名赫然擺在其上，你該推說你對此毫不知情，這完全是有人在害你。是吧？

看看這些學術八卦，對我來說總有諸多反面的教育意義。這更堅定了我今后踐行一貫以來做法的決心：恪守底線，不能接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管別人怎么想。

這也能說出口？

雖然我習慣成自然地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對于當今世界里發生的諸多荒唐之事還是有所耳聞。去年11月29日《Science（科學）》雜志以Chinas Publication Bazaar為題，全面爆料中國繁榮的論文買賣黑市。實際上，即使沒有那樣的爆料，是個人就知道這個黑市的黑程度早已超出了地球人的想象能力。

五年多前，我剛剛調到武漢工作不久，可謂人生地不熟。一位領導在根本不了解我個性的情況下盛氣凌人地命令我：“把你發表的文章都拿來，我們一塊兒聯合申報國家科技進步獎。”語氣沒有絲毫的拐彎，完全沒有商量的意思，仿佛我十多年以來在廣西完成的工作積累一開始就特異性地為湖北的一位醫學科學家報獎而準備似的。

當時，我一下子就驚呆了。在廣西雖然不乏明目張膽的掠奪和侵吞，但如此豪放的一邊闖紅燈一邊攔路打劫，我還是頭一回見識。那位領導的算法好生了得：以三兩篇蚯蚓性論文作為誘餌要釣上一條關于“肺部炎癥”研究的大魚。

前幾天，在外省工作的好朋友老王來京公干，其間得以與其有機會深聊。老王跟我談到他所在大學的一個奇葩式高端人才，該人才在過去短短的數年時間里作為主要作者井噴式發表了海量的論文。問題在于，該人才一年四季成天游手好閑，每個月不可能有超過半個鐘頭的時間來看書做學問。這樣的一個基本事實，那所大學里所有尚未死掉的人都一清二楚。

老王說，開始他也納悶：他沒有理由能夠發表這么多的文章。有一天，人才得意洋洋地向老王道破天機：幾乎所有的文章都不是他們自己寫的。人才還真誠地建議老王：你應該物色一個可靠的商業翻譯公司，將一些初步的研究資料交給他們，花錢讓他們整理科研資料，繪制漂亮的圖表，加工出能發表在高點數雜志的論文。一句話，公司說是協助翻譯，實則以賣假為營生。

人才對老王說，什么事都靠自己干，來得慢，也弄不出有影響的論文。人才還說，如今有許多專門以此為生的捉刀公司，公司里的人的工作就是編造數據并從事論文買賣。

即使老王不說，我也知道早就冒出了那樣的新工種。但是，老王所言還是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疇。原來我以為，人們在干著這類偷雞摸狗的秘密事時都是忌諱旁人知道的，而現在，社會則已經到了可以容許有些人光明正大地搞學術不端了。更神奇的是，有些人在這么干的時候可以大言不慚地向親愛的同事們介紹先進經驗。

這個世界變幻的節奏實在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