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不理瑣事嗎？

“法律不理瑣事”并不是錯誤的命題。但關鍵在于，我們如何界定和看待瑣事？如果瑣事事關生命健康，尤其是他人生命健康的時候，就不再是瑣事了。

法諺有云：“法律不理瑣事”。由于法律都是抽象的一般的規(guī)則，是一種普遍性規(guī)范，是在對紛繁蕪雜的具體社會事務進行抽象的基礎上作出的規(guī)定，因此，法律規(guī)范所規(guī)范的對象具有抽象性、一般性和非個別性，那些情況特殊且具體的瑣事，難以納入法律規(guī)范的視野。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法律不理瑣事，也一直成為法律界普遍的共識。

但在澳洲的訪學之旅，使我對法律不理瑣事的原則有了新的認識。在澳洲大巴車上，司機所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訴大家：根據(jù)澳洲法律規(guī)定，車上禁止抽煙、吃東西、站立說話；每位乘客都必須系好安全帶。此外，每到一站，司機都要記載其工作時間和汽車行駛狀況。起初，我深感不解，便在停站后與某位司機攀談起來。我問他，為什么澳洲法律要對這些瑣事作出規(guī)定？那位司機告訴我，因為吸煙危害公共健康，澳洲法律禁止公民在所有重要公共場所抽煙，大巴車內也是公共場所，當然也禁止吸煙。之所以禁止在車內吃東西，是因為任何一種食物留下的殘渣都可能引誘螞蟻等昆蟲，影響乘客的健康。而不讓在車內站起來說話，是因為緊急剎車可能使站立乘客摔傷，也可能給其他乘客造成人身傷害。要求系安全帶也是同樣的道理。之所以要站站記錄，是為了讓司機隨時掌握駕駛時間，因為法律規(guī)定，司機每天最長駕駛不超過十個小時。防止疲勞駕駛，是為了維護乘客以及司機本人的生命安全。

這段交流讓我深有感觸。在很多人看來，法律只管大事，像車上禁止抽煙、吃東西、站立說話等瑣事何必要法律來管理？為此，我進一步請教司機：這些事情是不是用社會公德就可以解決，為什么還要興師動眾用法律呢？司機回答道：如果是公德，有人聽從，有人不聽從。對于那些不聽從的，一旦出了事情怎么辦？誰負責？但只要說是法律規(guī)定的，大家都得聽從。

這引起了我對“法律不理瑣事”原則的反思。一是法律是否對所有瑣事都不理？什么是瑣事？實際上，車上禁止抽煙、禁止吃東西、禁止站立說話等規(guī)則其實都關系到一個共同的問題，即關系到乘客的健康和人身安全。而生命健康無小事。這位司機提醒得好，一旦出了事情怎么辦，誰負責？為了普遍保護公眾的生命健康，就必須要運用法律予以規(guī)范。二是道德在社會規(guī)范體系中的功能到底如何？這位司機講，如果是公德，有人聽從，有人不聽從。而如果說是法律規(guī)定的，大家都得聽從。其實，這位司機反映了一種較為普遍的人類行為習慣。當某人規(guī)避道德可能給自己帶來便利時，不少人就可能選擇繞著道德走，進而獲取個人利益。但是，某人在繞著道德走的同時，鮮有考慮到其行為可能給公眾帶來的或大或小的風險。社會規(guī)范體系需要借助于法律予以規(guī)范。

我國立法歷來有“宜粗不宜細”的說法，在一個轉型社會，這對于保持法律的包容性和開放性是必要的，但在涉及人們生命、健康的領域，法律規(guī)定則“宜細不宜粗”。尤其是對于涉及公眾人身安全的事項，無論其與人身安全、健康的任何聯(lián)系，原則上都需要用法律的強制力給予規(guī)范。比如，為了解決亂闖紅燈這一頑疾，在很多人看來，由法律來管是否小題大做，雖然有人經(jīng)常闖紅燈，但其一輩子可能就沒有遭遇過交通事故。但如果我們查看全國的道路交通事故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就會發(fā)現(xiàn)，每年因行人闖紅燈而發(fā)生的道路交通事故以及人身傷害令人震驚。說到底，如果不通過法律對類似行為予以規(guī)范，就無法遏制此類行為，道德規(guī)范調整這些行為的功能是相當有限的。

這樣一來，很多人可能認為“法律無情”。但我認為并非如此。恰恰相反，法律對涉及到人身安全的事項作出了細致的規(guī)范，才能真正體現(xiàn)法律對人情的關懷，這也是現(xiàn)代法律的人文精神的體現(xiàn)。因為，公眾生命健康安全是關系每個人切身利益的大事，是最大的“人情”。當然，在這些領域中采用法律治理模式，并不必然排斥同時發(fā)揮道德規(guī)范的作用。因為，法律治理與道德治理分別針對了不同的社會群體。前者針對的是那些繞著道德走的人，后者所針對的是那些自愿遵守道德規(guī)范，以及那些可能被道德教化的不道德者。從這個意義上講，在強調法律規(guī)范的同時，強化道德教化，可以將那些本需要由法律制裁規(guī)范的人轉變?yōu)橹鲃幼袷氐赖碌娜恕＠纾ㄟ^法律規(guī)則規(guī)定人們不得闖紅燈，不得在車內吸煙等規(guī)則，久而久之，人們將自覺遵守此類規(guī)范，也就進一步培育了人們的社會公德，法律就內化成了道德和習慣。

（責任編輯/吳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