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學古文的“果博士”

范德清

最近在浙江大學西溪校區，不少同學有了一項新愛好：打開手機微信，在“果先森”微店里購買想吃的水果。不一會兒，“果博士”就騎著電動車，把水果送上門了。

“果博士”名叫張旭，地地道道的90后，他的官方身份是浙江大學古典文獻專業的博士生！

果博士的生意經

“開微店不是心血來潮，算是圓了我的一個創業夢。” 在浙大西溪校區附近的咖啡館里，忙里偷閑的張旭接受了記者的采訪。這個白凈斯文但不文弱的古文獻博士生，開口就讓記者吃了一驚：談起創業、電商、天使基金這些“摩登”的話題滔滔不絕，頗有一番見識。

張旭在讀本科時，就幫人推銷過旅游景點的網上門票。這些年來，他更是結識了不少創業者和投資商，“他們普遍比較開放，而且充滿想象和激情。”這次開微店，是張旭在幫朋友的水果店做了一段時間的銷售策劃，深思熟慮之后作出的決定。賣水果是一個傳統的生意，把它和當下流行的電子商務模式結合起來，又會怎么樣呢？張旭想通過自己的微店，來找出答案。

“專注于杭州高校市場的水果O2O模式（又稱離線商務模式，是指線上營銷線上購買帶動線下經營和線下消費——小編注），提供最新鮮的水果、最及時的優惠信息、最好玩最勁爆的水果活動。”這是張旭水果微店的介紹，微店第一次活動就在校園里一炮打響。

水果店里10多元1斤的提子，通過微信購買只要3元1斤（每人限買3斤），還送貨上門，這樣的好事哪里去找。“商品上線幾十分鐘就被一搶而空，這次活動雖然虧了不少錢，但整個西溪校區的同學都知道了我這個‘果博士’，還是很開心的。”微店開業還不到一個月，已經搞過不少活動。慢慢地，微店的粉絲越來越多，顧客也多了起來。

每天中午和晚上，是張旭送貨的高峰期。接到訂單后，他騎著電動車去校外的“倉庫”拿貨，再送到指定的地點。張旭的“倉庫”在學校附近一條叫“財神殿”的小路上，他在那里的一幢農民房里，租了一個20多平方的房間存放水果。“這個地名很好聽吧？哈哈，只是個巧合，主要還是因為那里租金便宜，騎車到學校也就七八分鐘。”

在浙大校園里，就有兩家開了好多年的水果店，學校附近有更多水果店，其中不乏知名的連鎖店。如何從它們那里“搶到”顧客，把微店的生意做大做強，對此張旭自有一套生意經。

“做活動當然要開動腦筋想點子，但是賣水果一定不能太聰明，最笨的法子有時反而是最好的。”大家買水果肯定有過這樣的經歷，老板是不太情愿讓你挑揀的，一方面是因為水果本身“嬌貴”，挑挑揀揀容易變壞；另一方面也有老板的“聰明”，難免個別“魚目混珠”的，一不小心你就要“自認倒霉”。微信賣水果，顧客把挑選的責任交到賣家手里，這是一種最基本的信任。張旭出售的水果，首先要保證的就是品質，不夠好的全部挑出，絕對不能出現在顧客手中。

有件事讓張旭記憶猶新，前段時間他賣出了三箱冬棗，因為是同一批次的，他只檢查了第一箱，沒有發現壞的就想當然地以為另兩箱里也都是好的，沒開箱檢查就送出去了，結果顧客反映個別冬棗質量不大好。于是，張旭又給顧客送去一些好的冬棗。“當時只想著把東西快點送去，不愿浪費時間，卻浪費了更多時間。”有了這次教訓，現在張旭不僅會在出庫稱重的時候仔細檢查，在送到顧客手里的前一刻，還會再認真檢查一遍，“說不定路上磕磕碰碰傷到了”。

“服務態度一定要好，這可不是說說的。”有一次張旭給一個女生送貨時，因為溝通上的問題，遲到了很久，他主動給女生免了單，“現在她經常在我這里買水果。”表面上看張旭是吃了虧，但“虧的是眼前利益，賺的是口碑形象，其實一點都不虧。”張旭的水果質量有保證，服務態度好，價格又實惠，所以來買過水果的顧客，很多都成了他的“活廣告”。

當然，微店也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讓張旭最頭大的莫過于還不夠懂行，只能去水果批發市場里進貨，如何找到更好的進貨渠道，讓微店的水果種類更多、品質更高，是他的當務之急。幸運的是，他找到了水果生意的新搭檔，搭檔有著豐富的從業經驗，“術業有專攻嘛”，張旭笑笑說，博士不是萬能的，很多時候紙上談兵，不如付諸行動。

果博士的讀書史

作為浙大的博士生，張旭真正專攻的是古典文獻學，絕對屬于“冷門專業”。張旭本科讀的是比較熱門的新聞學，為什么考研讀博卻選擇了這樣一個冷僻的專業？除了興趣使然，有沒有別的故事呢？

“我本來想報考的是復旦大學比較文學碩士，這個專業可以系統深入地研究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是我很感興趣的領域。”但一次偶然的“書緣”，卻讓他在考前3個月轉變了志愿。關于這些，還是讓我們從頭講起。

浙江麗水—湖北黃岡—山東威海—浙江杭州，如果把張旭從小到大的讀書地點在地圖上劃一條弧線，差不多連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字母O。“我從4歲半就開始上學了。”張旭出生于1991年，當時麗水的小學是五年制的，所以當大多數同齡人才剛讀完本科甚至還沒畢業，他已經讀到了博士。對于浙江，張旭有著太多童年的美好記憶，因為他在班里特別小，老師和同學總是特別關照他。“當時父母在這邊做生意，我算是借讀生。讀完初中，就回老家了。”

張旭高中就讀于湖北黃岡的黃梅縣一中，這是一所紀律嚴格、規模龐大的學校，光是張旭這屆高一就有30個班級，每個班級60～80人不等。“那邊的環境讓我很不適應，剛開始連老師講課都不大能聽懂，也沒有人會來幫助我，成績立馬落后了一大截。特別是物理，后來一直沒追上。”對于痛苦壓抑的高中生活，張旭不愿多說，高二分科他選擇了學文，成績一直都是中等水平。在難過的時候背背唐詩宋詞，想想江南塞北，給他的灰暗生活增添了些許亮色。

“我的高考成績超過一本線3分，被山東大學威海校區的新聞專業錄取，同學們都說我膽子大、運氣好。” 威海是一座美麗的濱海城市，地處中國海岸線的最東端，張旭在這里度過了四年自由的美好時光。“我在大學里玩過攝影，迷過音樂，有段時間還特別癡迷黑客技術，現在我還保持著騎單車的愛好，一天騎行200公里不在話下。”高中有多壓抑，大學就有多痛快，張旭算是把“那些逝去的青春”給補了回來，不過最讓他自豪的，還是在本科4年里讀了400多本書，“大學里你可以有大把的時間來自主學習，而閱讀最能提升一個人的思想，特別是系統而有效的閱讀。”

在網絡上，張旭結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書友，有時書友因為搬遷等原因，會把舊書分送給大家結個善緣。一次偶然的“贈書”，讓張旭改變了考研的方向。“那時候我已經在考研復習了，一個平時很聊得來的書友寄來了兩本書，信封是浙江大學古籍所的，我才知道他在那里工作。”張旭跟書友打聽浙大古籍所的各種情況，結果動了報考的念頭，“可能我從小就感覺外祖父家里收藏的線裝書特別親切吧，長大后也讀了一些古籍，卻沒好好研究過，突然就有了這種沖動。”

張旭找來浙大往年的考研專業卷測試了一下，發現大概能做1/3的題，心里有了底氣。雖然只有3個月的時間，但他愣是啃完了30多本專業書。考試發揮也不錯，他以專業第2名的成績考入全國排名第一的浙大古典文獻專業，從碩士讀到了博士。這幾年他把目錄學、版本學、校勘學等專業知識融會貫通，完善了自己的讀書方法，“現在讓我進入一個相對陌生的領域，一個半月時間我就能變成真正的內行。”對此，張旭相當自信。

“威海雖然很美，卻是一個閉塞的城市，連火車每天都只有4班，跟杭州實在沒法比。”學古文的張博士沒有把自己“埋在故紙堆里”，該出去玩的時候就出去玩，三教九流的朋友認識了不少，還有了心意相通的女朋友，生活忙碌而充實。“開水果微店最大的目的，是鍛煉自己做事的思維、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張旭把讀書當作培養“思考問題的能力”，但是再完美的理論與計劃落到實處，都會產生各種意料不到的情況，這就需要應變力和執行力了，博士生大多敏于思訥于行，所以“多些實踐是必需的。”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窗外的天色暗了，張旭的手機開始不斷閃爍，微店的生意又來了！采訪進入尾聲，張旭翻讀著我們的雜志，“其實我真不是‘新新青年’這類的榜樣人物，一直都覺得自己很普通，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夠自信，可能高中太落后了吧。”

在一般人眼里，研究古文和販賣水果，是“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區別，尤其是一個博士生去賣水果，會不會有點“掉價”？但在張旭并不這么看，“研究古文是一門學問，賣水果也是一門學問，并沒有高下之分。從某種意義上講，研究古文的人遠遠少于賣水果的，要成為古文專家可能更容易些。我只是順著心意，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對于將來，他也顯得特別從容，“假如水果生意發展壯大了，做個水果營銷專家也挺好的。當然，如果有了別的想法，那就去做唄。” 張旭并沒有限定自己的職業方向，他覺得人生的規劃不是一成不變的，當初考研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所以“隨緣順心”，積極面對就好。

張旭心目中的榜樣，是順豐速運的老總王衛。雖然王衛讀完高中就開始謀生，卻能二十年如一日地專注做好小件快遞這一件事，讓十幾萬普通的快遞員過上了有尊嚴的生活。最難能可貴的是，王衛做人極為低調，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從不打廣告，“專注做事、低調做人”這種境界讓張旭向往不已。

“人生是有無限可能的，要好好把握當下，放眼將來。”當記者請張旭對讀者朋友講兩句時，他有點不好意思，“世界上有兩件最美好的事情，一件是不斷地學習，一件是不停地愛。”